如果能一辈子教她就好了。
她是学姐,陈飘飘每一次这么叫她的时候,她都想和陈飘飘一起,学着做个大人。
……
你教我的,取悦彼此的手段,都是你教我的。
被人捧在手心,又相看两厌,也是你教我的。
陈飘飘凝视着她眼里的失望,到了。
第61章
“感情里最恐惧的,最致命的,就是对方的不在乎。”
剧本摊开在陶浸的桌子上,正好就是这句台词。
她曾经有一个女朋友,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她有一点坏,可大多数时候很乖;她表面很软,实际很倔强;她是只狐狸,喜欢装兔子。
她曾经非常自信地说:“就两年,你都坚持不下来啊?”
那时陶浸有一点不开心,因为陈飘飘的语气过于无所谓,显得自己想回绝江城的前辈,留在北城的那个冲动,很多余。
她真的在安大对面的大楼投了简历,是一个中型的金融公司,专业挺对口的。
那时对于陶浸来说,一边是梦想,一边是下班能来找陈飘飘吃饭。
陈飘飘用“你傻啊这种机会都不冲”的眼神,把后一个幼稚的选项杀死了。
陶浸没想到的是,陈飘飘的这种“不在乎”,仅仅是开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飘飘不太在乎当天两个人有没有好好说话,有空闲时间她更喜欢去网上发布当下流行视频,手势舞变装之类的。陶浸也很忙,在吃饭的间隙里看,一边看一边点赞,觉得活蹦乱跳的小狐狸很可爱。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飘飘的晚间空闲时间用来直播,跟网络里那些人讲比对着陶浸还要多的段子,说陶浸跟不上的梗,有一次陶浸注册了账号,送特效礼物捏陈飘飘的脸,陈飘飘对着一串乱码的ID说:“谢谢宝宝。”
她都没有对陶浸叫过宝宝。
她不在乎跟陶浸好不容易的交流时间,也不在乎她们的承诺和梦想。
陈飘飘曾经不止一次地说,想当陶浸的女主角。陶浸以为,这是她的梦想,于是在那天的阶梯教室里,埋下过一个种子,她想做优秀的导演或者制作人,给陈飘飘很好的舞台。
陈飘飘有一张最有故事感的脸,连陶浸都担心经验不足的自己配不上。
因此给了自己两年时间,为她排一出戏。
等陈飘飘毕业的时候,也许就差不多了吧,陶浸想。
她先当了别人的女主角。
在粗制滥造的剧本和粗制滥造的道具里,陈飘飘讲着自己曾经在论坛里根本看不上的台词,演着自己曾经在论坛里批判过很多次的情节。
“吃兔子不吐兔子皮”:那种男女主不小心跌倒在空中转三个圈最后精准亲上的情节到底什么弱智爱看啊?
“吃兔子不吐兔子皮”:别逗我笑好吗?大全妆你说她女扮男装,帽子一掉就看出是个绝世美人了?
“吃兔子不吐兔子皮”:啊……“很久没有看少爷这么笑过了”,这句话一出来,我再也不会笑了。
陶浸委婉地劝陈飘飘,可不可以先好好念书,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兴趣,等毕业再发展也不晚。同时从专业的角度给出建议,飘飘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如果从这样的平台开始,很容易走向模式化表演的套路,到时很难再提升了。
陈飘飘没有采纳,陶浸没再多说什么。
她存着她们俩人的小金库,虽然陈飘飘不愿意用,说自己有钱。
有一天,她发现陈飘飘也不在乎那些猥琐男了。
曾经的陈飘飘最厌恶的,吃完培根卷都要去掐几顿的猥琐男。陈飘飘不生气,见怪不怪。
距离带来的不安太令人讨厌,陶浸也曾猜心,也曾患得患失。
只有陈飘飘来找她的时候,才会好一些,但也没有特别踏实。有次在火锅店遇到一个做网红孵化的朋友,介绍完身份后,陈飘飘想要说什么,陶浸担心她吐露自己的网络事业,这位朋友会想要认识,于是先一步讲,飘飘在安大念书。
那位朋友陶浸仅仅加过微信,并不愿意深交,因为在圈子里口碑很不好,听说骚扰过同公司的网红。
当时陶浸很忐忑,也因为自己这样的忐忑和紧张而隐隐后怕。
再后来,陈飘飘连念书都不在乎了。
她在本该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跑来找自己,正逢陶浸排年末大戏,很忙,也很诧异,问她要呆几天,她说不知道,要不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休学吗?
陶浸当时真的有些生气,更着急,她严肃地对陈飘飘说:“飘飘,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念书,而且我很忙,也没有时间陪你玩。”
陈飘飘那时眼神略微发黯,但她说:“哦。”
买票回去了。
回去之后,陶浸收到了陈飘飘的分手微信。
故事的结局,陈飘飘终于,连陶浸也不在乎了。
陶浸在与陈飘飘的对峙中想完了整个过往,排除掉不愿意回忆的那一部分。
在重逢的第十六天,陶浸还没有学会怎么跟三年后的陈飘飘相处,但也猝不及防地,发现了陈飘飘更多“不在乎”的东西。
本以为上午的冲突,她会难受,想来道歉,想来和解,但担心之下的推门过后,是一场随心所欲的狂欢。
陈飘飘不在乎陶浸的离场,不在乎这场争端的走向,不在乎取悦自己时外面有没有人。
最后的最后,陈飘飘在她面前表现出,不在乎自己。
拿出那个东西时,陶浸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陈飘飘当着前女友的面,用自己的手替代。
陶浸第一次体会到手指发麻的感觉。这么不尊重自己的行为,她就这么做了。
以前的很多次,她们共同探索过,每一次,她们都很珍惜彼此,对回忆里的两个人而言,欲望是灵魂的交缠和对话,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所以,陶浸嘲讽的更多的是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以告诉我吗?我还有资格问吗?
是谁教你的?你的公司,你的经纪人,你的过往,你的经历,那些只能远观的日子,彻底缺席的日子,都教了你什么。
陈飘飘没有回答。
也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小狐狸,早就不说话了。她对别人说的话,总是比对陶浸多。
陶浸替她关好门,仍然轻柔地替她关好门。
第二天一早,排练暂停,陶浸离开西楼,飞往江城。
三天后才回来,陈飘飘在这三天里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晚上,收到陶浸在剧组群发来的信息。
她说挺抱歉的,因为个人原因,导致剧组停摆,她晚上请大家吃饭。
还是在Le Pavi,还是在那个院子里,这次陶浸坐在陈飘飘对面。
她依然穿着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细心询问桌上人的意见,安排点菜,菜单递过来时,带着雪松的香气。
点完菜,陈飘飘双手撑在长凳两边,听她们聊天。
酒上来了,杯盏响动,Fay热情地将每个人的果啤递到各人跟前。
“谢谢。”陈飘飘说。
“嗐客气啥。”Fay轻拍她的肩。
喝了两口,陶浸忽然眨眨眼,将视线从桌子上提起来,说:“我去江城跟孙导对了一下档期,他下周末过来,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把剧本三稿定下。”
陈飘飘盯着她纤细的脖颈,和说话时漂亮的嘴唇,等待她说换人的消息。
陶浸果然看过来,说:“要跟飘飘道个歉,那天我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对不起。我后来有思考,你提的建议不错,也许,可以试一下。”
她对着陈飘飘点头,微微一偏,安静地笑。
在所有人面前,给了陈飘飘台阶。
陈飘飘之前想错了。
原来这才是陶浸公事公办的样子,原来这才是,陶浸不喜欢一个人了的样子。
第62章
陈飘飘这个女明星,很神奇。
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向来好脾气的陶浸惹生气,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从未低头过的陶浸道歉。
这些是整个剧组都知道的。
不知道的,是早前Arick私下称呼陈飘飘女明星时,陶浸说:“飘飘其实……”
其实什么?
陶浸停下筷子,沉吟三秒,说:“她跟你想的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Arick问。
陶浸笑了笑,继续吃饭。
之后Arick她们再也没叫过陈飘飘女明星或者208,都叫她:“飘飘”。
这次的风波过后,多了两个称呼,叫“烈女”,“辣妹”。
Arick攀着陈飘飘的肩说:“你完全是个烈女子。”
跟阿浸有意见分歧的不算少,但陈飘飘是唯一一个梗着脖子用那种劲劲儿的语气质问她的,并且Arick很欣赏陈飘飘维护自己的剧本,她认为这是创作者的惺惺相惜。
陈飘飘很困惑,无论在大学,还是在演艺圈,她的人设都是文静小白花,只有在西楼,有人用“劲劲儿”的形容她,并且每次都是在对陶浸的态度上。
自己那天的语气真的很不好吗?可惜没有录像。
庄何又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搞定的。
陈飘飘根据《艺人与经纪人行为规范》(庄何口头制定版)如实交代,她在陶浸面前DIY了。
庄何久久没有回复,这是她第一次被陈飘飘干到失语。
“她看爽了?”
就原谅她了?
庄何很想说,那天的玩笑话,没有暗示陈飘飘去做什么自轻自贱的事的意思,倒不是她的道德底线有多高,只是如果需要艺人张腿,显得经纪人的能力很低。
她宁愿自己去睡前任。
在庄何的理念里,自己睡服前任是本事的一种,让艺人去睡前任,很cheap。
“不知道。”
陈飘飘不明白陶浸是怎么想的,并且她知道庄何大概是误会陶浸的人设了,但她不想解释。
一半原因是懒得解释,一半原因是阴暗面又隐隐冒头。
如果陶浸是真的看爽了反倒好了,意味着她还对自己有欲望。
这两天,陈飘飘在排练之余一直思考,自己“挑衅”时,陶浸的生气和愤怒根本成因是什么,她道歉时说“个人情绪原因”,又是因为什么。
陈飘飘不蠢,冷静下来后,前后串连,摆在明面上有那么点明显,尤其是与这两天陶浸体面大方的态度做对比。
都指向一个谜底:陶浸还会因为陈飘飘产生心理波动。
正如陈飘飘在和陶浸对峙时,望着那对日思夜想的眼睛,不自觉就到了。
身体不会背叛自己,陶浸手腕上的青筋,和陈飘飘的高潮一起,出卖了她们残留的爱情。
陈飘飘时不时观察陶浸。
陶浸会在吻戏过关时说挺好的,会在收工时对她说辛苦了,会在剧组午餐闲谈时,不再回避地聊到:“飘飘也是安大的。”
Fay好奇:“对哦,你俩是校友,以前认识吗?”
“认识,”陶浸笑了笑,“以前还在一个音乐剧社。”
陈飘飘心里越来越松软,是那种紧绷的橡皮筋突然被松开,耷拉得毫无生气的疲软。
一半是见识了陶浸真正坦荡的态度,令她犹有阵痛;另一半是,她愈加深入地发觉,自己在进组的那十几天,误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她开始跟自己较劲,心里的旧瓦隐隐崩离,一面努力驳斥自己,一面努力说服自己。
驳斥自己时说,“陶浸看不起陈飘飘”是被反复论证过的,不能三年过去,忘掉痛苦而折磨的推导过程,就认为这个公式不太可靠。
说服自己时又说,可是,陶浸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一个看不上的前任,产生那么大的情绪波澜吗?当初那位前女友,那么伤害陶浸,再找到她时,她都波澜不兴。
和这两天一样,波澜不兴。
陶浸态度的前后对比,像极了命运给陈飘飘透题,引诱她往正确的方向去。
要不要改答案呢?陈飘飘,交卷的时间快到了。
“你们一个社团的?”Arick讶异,搓眉毛挠痒痒。
“哦难怪你那天跟我说飘飘。”她想起来了,拍桌子。
说什么了?陈飘飘抬眼。
听听插话:“但你们看起来以前也不太熟是不是?”
陶浸夹起一块西红柿炒蛋,放到碗里:“当时,还好。”
陈飘飘想了想,举着筷子小声说:“挺熟的吧。”
啊?三双眼睛看过来。
陈飘飘面上轻松,心底微麻,慢条斯理的嗓音里带着试探的钩子。
“那时学姐还跟我说,要给我排毕业的戏。”
好久没听陈飘飘说学姐了,陶浸把着筷子的拇指一动,低头送入一口米饭,吃完,抿唇淡淡笑:“现在这个也算吧?”
陈飘飘黯然,陶浸没有忘,但陶浸已经可以拿这件事开玩笑了。
和陈飘飘伪装的一样。
孙导来的时间很紧,期间还有别的组在剧场演出,她们必须加班加点地排练,容不得想太多别的。陈飘飘越来越适应话剧舞台,台词也逐渐放开,她现在每天像戏剧学院的学生一样出晨功,五六点钟沿着西楼外侧的石板路跑步,拐入一条没有人的断头胡同,对着青苔石练绕口令。
字正腔圆地念,并且越来越大声。
一刚开始还红耳朵,两三下之后便落落大方。
没什么好羞耻的,毕竟都在陶浸面前那样了,她还能留下来,神色如常地工作。
这么些年,陈飘飘锻炼得最好的就是心态,往好了说是情绪稳定,往差了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事是从自己决定要攒钱给外婆买房,以及攒钱想和陶浸去大溪地的时候开始的。
陈飘飘就是这样,选择了外婆,她就把爸妈当陌生亲戚,爱上了陶浸,她就对论坛弃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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