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好的预感倏而出现,洛茨抬起头来,看向摇晃着融化的蜡烛。
在接近熄灭的烛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洛茨只有一只眼睛深处燃着金光,另外一只眼睛仍然是黑色。
这说明仪式没有全部完成。
这是不应该的。
神庙是女神的领地,她的目光会长久地徘徊于此,加上刻意聚集能量,在此时的神庙中开启灵视应当是占尽天时地利,况且洛茨身上已经浮现出符文,说明女神应允了他的打算。
可为什么——
晃动的银碗倏而恢复静止,一动不动地立在蜡烛前面,火焰仍旧燃烧,冒出来的烟却变成了黑色。
立在三角形最顶端蜡烛彻底融化,唯一烧着暖黄火光的烛芯熄灭,一瞬间,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那捧烧在银碗中的火焰散出来的冷光。
青黑的火光投在洛茨脸上,不必言语,便知不祥。
……神不在此。
熄灭的火光告诉洛茨这个消息。
洛茨怔怔地烛火的残骸,手上符文接近暗淡,瞳孔中的金光也几不可见。
女神不在这里,残留的荣光不足以降临神庙帮助洛茨完成仪式,能进行一半已是她赐予的殊荣,往后便不能了。
曾经的圣地已经变成神弃之地,怪不得妖邪横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为什么会走?”
是我们让你失望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洛茨失魂落魄,全然不顾诡异的火光,声音微小脆弱。他记不清过去的事,可他一定是信仰的,不然现在不会如此痛彻心扉。
那片被洛茨困住的黑气仿佛察觉到了仪式中人的魂不守舍,自觉有了反扑的机会,便试探着朝着三角的尖端蔓延过去,想要突破束缚。
而就在黑气即将缠上洛茨手指的时候,一只欣长有力的手突然从洛茨身后伸出,在银碗上方轻轻一点,黑气便如遇到天敌一般猛地缩回去,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不留。
怪物从背后眷恋地将洛茨抱在怀里,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
“这么难过?”他轻声询问,语气中藏着点不明显的兴奋,“会哭出来吗?”
“……当然不会。”洛茨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语气中藏着不明显的敌意。“你为什么会过来?”
“我不能过来吗?”怪物不答反问,喟叹道,“你刚才好伤心啊,我隔着很远就感觉到了……”
“所以你就过来?”
“嗯哼。”
环在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手指也不老实,挑开一枚扣子就要往里伸。
房间里昏暗闷热,阴沉沉的光线下,还能看到洛茨脸上挂着泪。一个很少哭的人突然面露脆弱,这不是单纯用美色就可以形容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他虽然跪着,但后背仍然笔直,被身后一团似人非人的雾气抱着,莫名就多了几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禁忌感。
他是神的仆从,可是神弃他而去,收留他、拥抱他的是怪物。
“别难过……”怪物又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洛茨的耳朵,“你难过,我的心都碎了……她不要你,我要你。”
“你要我?”洛茨低声轻语,“你能保护我吗?”
听他的意思,好像只要怪物给出个明确的答案,他就会松口,再也不像如今这样浑身是刺,能放心地依附他、爱恋他。
怪物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跳加快,他太喜欢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个画面了,几乎是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
“我当然可以。”他肯定,“我愿意永远保护你。”
洛茨笑起来,声音轻而又轻。“这种话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过就今天来说,好像要比平常还要坚定。”
话音落下,怪物意识到不对,想要离开,可还在人家腰间的手却被抓住,洛茨符文还没彻底退去,怪物没法逃脱。
形势瞬间逆转,占据主动权的变成了接下来的俘虏,洛茨搭住怪物的手,低头看了看,没强硬要求他松开,就借着这个姿势艰难地转身,与怪物面对面。
“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发黑眼的男人眉眼弯弯,环抱着洛茨,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半米,呼吸都交融。
洛茨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描摹男人的面孔,指尖从眉毛滑落,划到眼尾,又慢慢落在嘴唇上。
男人笑起来,漆黑的眼睛中好像盛着满天星河。
“洛洛?”他喊洛茨,语气缱绻温柔,“想不想我?”
与此同时,神庙二层。
和其他神职人员一起做完晨课之后,祁风解三人没有立即离开。
“你们不回去吗?”
与他们同样是从外面选来的少年问道。他叫卢克,现在才十六岁。
“我们想在四周看看。”松河说,“一起吗?”
严格意义上,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到两个小时,即使本身皮肤很黑,也没法遮掩住那种不正常的苍白。
卢克会形容这种白是饿了十天。
“不了吧,”他谨慎地后退一步,不想离这三个怪胎太近,“我想我还是回去吧,早饭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给出这个借口,一方面是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卢克真的很想吃早饭。
神庙只给他们吃菜叶子,如果战俘营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震撼三秒,然后努力效仿,不为别的,就为这个既可以帮他们减少财政开销,又能帮他们减轻人口负担。
但卢克在来到这里之前刚被人打了一顿,并且三天没吃饭,所以他不会计较这些。
祁风解看着少年加快脚步离开的背影,想到什么,微微皱了下眉毛。
“想起什么了吗?”他问桃子,半点不提自己将指甲塞进桃子手里的事。
因为在祁风解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他在帮桃子开发自己的能力,或许桃子应该感谢他。
“没梦到什么。”桃子很厌烦,但也不得不开口。
祁风解伸手扶住松河,让他能靠住栏杆,起码别直接跪在地上。“这听起来可不像个恰当的回答。”
“真的没有什么。”桃子说,“就记得一片黑。”
“一片黑?”
“对,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
第140章 副本boss
“……”洛茨抚开他的手, “才几天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男人跪坐在地上,看着洛茨离开自己的怀抱站起身, 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后, 他忽然笑开了。
“可是我好久没见你了,”他说, “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
洛茨转过身,眉毛皱紧。
银碗里的脏污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只留下一层无论如何都磨不干净的锈迹。洛茨嗅闻着尚未散去的臭味,心绪慢慢平静。
他呼出一口气。“你不是洛辛。”
“我不是吗?”男人跪坐在洛茨面前反问, 姿态堪称乖巧, “我只是太想你,又太害怕了而已,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花言巧语。”
“……”
男人黑色的眼眸中仿佛盛满星光, 他看着洛茨,一言不发, 与洛辛一模一样的面孔无甚表情,可正是这样, 才显出了许多不言自明的委屈。
洛茨看出了他的委屈,也看出他是在装样。
“起来。”他冷声说。
“做什么?”男人问,“要为你那只又笨又可怜的小黑雾出气吗?”
这话说的像赌气, 洛茨忍住勾起嘴角的冲动, 只伸出手来,示意男人抓住。
男人偏过头:“我是不会为这些事道歉的, 你怎么说都没用。”
洛茨没说话, 勾勾手指。
男人眸光一闪,伸手抓住, 顺势站起身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这里清理干净。”洛茨松开手,转而按住眉心,声音低微,“我头疼。”
怎么会头疼?难不成是仪式没成功的后遗症?
男人有些心慌,面上虽然没有显露,但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一挥,地板上的粉笔、刻痕瞬间消失,烛泪堆积起来的小小山坡连带着生锈的银碗一起泯灭,洛茨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消失,用时不过数秒。
“可以了,”他越过洛茨肩膀推开门,“走吧。”
拿捏成功的洛茨深藏功与名,一言不发,做出深受头痛困扰的虚弱模样,一步一顿地挪出房门。
刚出门,一阵诡异的咯吱声传入耳中,洛茨抬头,恢复黑色的眼睛深处燃起一圈微弱的金光,眼中看到原本简朴完整的走廊早已变了样,残破不堪,尘土遍地,受潮变形的墙壁上长满了黑色霉菌。
“……”
完整与残破、圣洁与污秽。
一只眼睛看到现在,另一只眼却望向未来。时间空间的混乱交错让身处其中的人辨不清自己所在,仿佛身体都被砍成两半,平均分配。
半分钟前洛茨说自己头疼,大半是为了看看男人的态度,而现在,他是真的头疼。
“看到什么了?”男人在他身旁问。
洛茨不答,手着意避开一块长势喜人的霉菌,扶在相对干净的墙上,指尖用力到发白,眼睫颤抖。
男人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这么倔……”他似真似假地叹气,暗爽着抬手揽住洛茨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抱。
洛茨忙着头疼,没力气跟他对抗,几乎是一揽就得手了,软绵绵地靠在男人肩膀上,急促的呼吸饱含痛苦。
男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洛茨的额头上,施施然替他将散乱的头发捋开,接着在他紧闭的眼睛上轻轻一点。
“本来不想让你看的,”他凑在洛茨耳边,黏黏糊糊地说,“你非要看,难受了吧?”
“……”
洛茨难受得说不出话,闭眼在他怀里歇了会儿,等到头痛稍有缓解,就毫不犹豫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埋在自己脖子里的男人。
再睁开眼,先前看到的断壁残垣不见了,一双眼睛看到的场景重回一致,错位感仍然存在,却不如之前强烈。
被用完就丢的男人叹了口气。
“都长着一张脸,怎么你对那个小傻子就那么宽松,让亲亲让抱抱,换成我就这么冷?”他一边抱怨,一边重新回到洛茨身边,“提前告诉你哈,和弱智谈恋爱是违法的。”
“洛辛不是弱智。”
洛茨翻了个白眼,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在小屋里一阵折腾,他得回去换套衣服。
“他那样还不是弱智?话都说不全,整天哼哼唧唧的……”
他从那里嘟哝着数洛辛有多么多么不好,洛茨听到当没听,跟做饭时放的背景音似的。
回到房间,艾莉还没出现。从昨晚在祁风解那边分别到现在,艾莉还没出现过。
洛茨刚刚看清了这个副本的部分本质,有些担心艾莉的情况。
男人溜溜达达地跟在他身后,也跟着进了洛茨的房间。
结果刚迈进去一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宝贝,这么防我啊?”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墙壁地板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组画得都满含怒气,要是真换成随便哪只封印物,保准一进门就能被轰上天,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洛茨打开衣柜门,挑出一套熨好的衣服扔在床上,刚解开领口的扣子,听到男人这么说,偏过头来。
“进不来吗?”他略带挑衅地说,“那就别进了,从门口蹲着吧!”
他偏头的角度很好,恰好能露出一截白且润的脖子,上面还印着一点用手指蹭出来的红痕。
男人见此,神色一暗,本就漆黑的眸子里更多了一些深色。
“这哪儿能啊?”
他吊儿郎当地笑了句,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房间各处的符文,抬步走进,顺手合上身后的门。
洛茨遥遥看着他面前的笑意,片刻后收回目光,解开第二枚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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