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洛茨本来有所缓和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了,他蜷缩在扶手椅中,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身体摇摇晃晃。
坦白讲,虽然想不清为什么,但是洛茨现在感觉很不爽。
所以惹他不高兴的人的心情要更不好才行。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是新建花房时订的玻璃门到了。
声音很吵,但是无人制止。
当年越过亲生儿女,将手中权力尽数交给孙子季为檀的季老爷早在五年前便离开了人世,如今季家辈分最大的是季奶奶,不过自从丈夫离世,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时常糊涂,记不清人和事。
人们会说这是好福气,人到了年纪就该浑浑噩噩,这样不会被生死和离别困扰。
洛茨靠在窗户边,看着管家指挥一部分佣人将花房里那些珍贵的植株抬出来,换个地方安置。
原主的三伯母就坐在门廊里盯着他们。
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用那双挑剔的眼睛盯着所有工作的人,生怕他们出一点纰漏。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洛茨从心里琢磨。
眼看着那扇造型优雅、材质透亮的玻璃门即将被运进花房里,洛茨将手机放回桌上,拍拍手掌,踩着拖鞋下了楼。
他一路走到外面,在餐厅里端了两杯咖啡,递给他名义上的三伯母一杯。
“真是难得!”三伯母接过洛茨手里的杯子,端在鼻前闻了一口,然后放回桌上。“不过我想你忘了,阿慈,我的咖啡要加糖,以后请记住了!”
她阴阳怪气地喊“阿慈”的模样让洛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得劲。
但是他还有问题要问,所以暂且没和她计较。
“三伯母。”
他学着顾慈平时的口吻说:“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奶奶因为容易糊涂,所以常年住在市区的疗养院中。
听到洛茨这么问,三伯母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问这个做什么?”
洛茨低头笑笑:“为檀过世之前,一直想着要去疗养院探望奶奶,但是一直没有去成……我想替他去看看。”
字字句句不离季为檀,三伯母放下了警惕。
“她最近身体也就那样,我不怎么注意。”她说。
为着多年前季爷爷直接将权力交给季为檀的事,季家的儿媳妇对那两口子多少都有些怨念,因此三伯母提起季奶奶的时候。语气不大好听。
“那我可以去见她吗?”洛茨问。
三伯母又看了他一眼,倒没觉得洛茨此时的状态奇怪。
顾慈一直是这样的,尽管生活在这个家里,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谨小慎微到了令人奇怪都奇怪不起来的地步。
“随便你,”她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做。”
洛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决定明天就去疗养院见一见季奶奶。
辛迢阙在成年之前一直是养在季家的,和季为檀一起,在季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年少时的寄人篱下,很容易衍生出许多糟糕的可能,如果辛迢阙真的有一个秘密的话,说不定就是在季家诞生的。
洛茨心里有了点数,不准备跟她啰嗦了。
正好这时候一批佣人将花房里面的植株搬出来,摆在廊下。
洛茨站在三伯母旁边,看看已经拆得只剩下轮廓的花房,又看看还没有全部搬出来的各种植株,眼睛眯起,说:“今天我遇到辛先生了。”
三伯母遽然转身:“谁?辛迢阙?”
洛茨点头:“是的,我在孤儿院门口遇见了他,是他带我回来的,当时雨真是太大了。”
他做出一副庆幸的表情:“辛先生人很好呢,为檀在世的时候不常跟我提起他,本以为不好接近,但相处下来却觉得很亲和。”
三伯母嘴角抽了一下。
亲和?谁?辛迢阙?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洛茨的表情,发现他真是这么觉得的。
刚才门口佣人传过来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顾慈这次回来,坐的确实是辛家的车。
辛迢阙这是转性子了,还是……?
一束怀疑的目光在洛茨脸上转了两圈,洛茨坦然应对。
三伯母狐疑地收回目光,觉得不能够,顾慈确实长了张勾男人的脸,但也到不了谁看见都想上前舔两口的地步。
辛迢阙执掌辛家,大风大浪见多了,普通男男女女那些事儿不至于让他做出改变。
应当还是季为檀的面子。
三伯母嫁来季家不过五年,对季家以前的事不算了解,因此只能胡乱揣测。
但只是这随便猜一猜,就足够让她面色铁青。
他们是不拿顾慈当回事了,但如果辛迢阙还念着以前的交情,那他们面上也不得不敷衍着,起码得过得去。
这么想着,三伯母的表情诡异地扭曲了一下,调整出一个混杂的柔和与不甘的微笑。
洛茨全都看在眼里。
【看见他们不舒服,我就舒服多了。】他对着系统感叹。
系统似懂非懂:【这是不是叫狐假虎威?】
【差不多,】洛茨客观地说,【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是辛迢阙送我回来的,他人也真的挺亲和。】
系统转了两圈,一边听着洛茨说话,一边扫描三伯母现在的表情,感觉洛茨对于辛迢阙的认知和其他人对他的认知不大一样。
它只是个刚被研究出来不过一周的小系统,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情相关的复杂问题,又迷糊了。
洛茨体贴地给系统留下了自我思考的机会。
“我去给您加点糖吗?”他弯下腰,指了指三伯母左边的咖啡杯。
“不用了!”刚刚理清楚事情脉络的三伯母尖声说,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太大后又连忙放缓语气,“麻烦你了,阿慈,我一会儿自己去就好,你刚回来,快去休息吧!”
前后态度反差太大,即使已经打定主意在面上敷衍过去,三伯母还是不免尴尬一番。
洛茨笑了。
他继续弯着腰,轻声细语地说:“那麻烦您跟司机说一声,明天早晨9点,我要去一趟奶奶的疗养院,让他及时到这里,并且一直在那儿等我回来,好吗?”
这绝对是个威胁。
三伯母被一个小辈拿捏,咬牙切齿地应道:“好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洛茨满意离开,晃晃悠悠地回卧室里睡午觉了。
【不吃饭吗?】
系统蹲在他的枕头上,很难想象一个球是怎么做出这么复杂的动作的。
洛茨摇头。
【不吃,晚上再说吧。】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刚才我的扮演怎么样?】
【相当好!】系统说,【非常柔弱,非常委曲求全!】
【那就好,】洛茨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起码不能在任务目标面前扮演失误。】
【不会的不会的,】系统安慰,【你扮演得很好哦!】
洛茨也觉得不会,毕竟自己这么认真。
他从床上翻了个身,下载之前辛迢阙拍给他的照片,存进相册里。
万一哪天任务目标要看他手机呢?洛茨困得神志不清,胡思乱想。
提前存下来以防万一,而且这张照片确实拍得不错。
洛茨选择其中一角,将它设置成了壁纸。
雨连下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彻底放晴。
虹销雨霁,碧空万里。
司机准时在外面等候,洛茨坐上车后,还听到了他的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啊,夫人,我也想回来的,可是……”
洛茨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他现在穿的是昨天刚买来的新衣服。他说:“没事,我明白,以后不会就行了。”
司机尴尬地笑笑,连声说以后不会了。
到达疗养院以后,洛茨在前台提交申请之后,有人引他去了后面的花园。
“季老夫人每天这个时间都要去花园里面散步。”护士解释道。“已经吃过早餐了,现在走走锻炼一下,对身体有好处。我们会严格把控他们的运动时间的,不会出现太过疲累的问题。”
“我知道的,很感谢你们的用心。”洛茨说道。
他穿得很休闲,内里是一件粗纺绒面料的休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大衣,因为进入秋季,风有点凉,所以还搭了条围巾。
护士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次来的访客真好看,气质也很好。
来到后花园之后,洛茨很快就在三三两两的散步人中找到了季老太太。
无他,洛茨刚来那天在葬礼上见到了季为檀的遗像,而季老太太和季为檀起码有五成相似。
“您的探访时间是三小时。”护士在一旁提醒,“这是最长的探访时间,在外面的时候护工会陪着老太太,避免出现身体上的问题。进到病房以后,一旦有什么问题都请按响铃铛,我们会立即赶过来。”
“我明白了,谢谢。”
洛茨礼貌地向她道谢,然后朝着季老太太的方向走过去。
而在他走过去的同时,季老太太也注意到了洛茨。
原本因为疾病和年迈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洛茨的脸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好靓的娃娃!”她笑着对洛茨招招手。
第5章 兄弟媳妇
洛茨走到季奶奶身旁,被她牵住手。
“好靓的娃娃!”季奶奶再次重复,“是哪家的孩子呀?”
洛茨转头瞥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护工,见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才回答:“奶奶,我叫顾慈,您还记得我吗?”
他微微屈腿,让季奶奶可以更好地看清他的脸。
“顾慈?”
闻言,季奶奶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后生的脸,从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巴。
半晌后,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自嘲:
“老啦,认不出啦!”她拍拍洛茨的手背:“娃娃你说,你是哪家的呀?”
“我……我是季为檀的朋友。”
他临时编了个谎话出来,很担心如果自我介绍说是她的孙媳妇,会把老太太直接吓晕过去。
季奶奶“哦”了一声:“是为檀的朋友啊!”
她愉快地笑了一下,皱纹都显得和谐:“怎么想起来看奶奶了?为檀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季奶奶还不知道季为檀已经死了的事,没人敢告诉她。
“他有些事,出国了,”洛茨随口胡说,“他托我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
“我身体很好啊!”季奶奶笑着说:“这里的人照顾得很贴心,其实住哪儿都一样,只要家人朋友时常来看看就好。”
洛茨温声说:“我这不就来了。”
现实世界里的洛茨身边没有长辈,爹不疼娘不爱,一个人长到这么大,不太懂怎么和老人相处,只能试探着做。
好在季奶奶很吃他这一套。
“好好好,”季奶奶拉着洛茨往住宅区走,“你来看奶奶,奶奶很高兴,不过为檀这孩子也真是的,前几天还答应帮我做件事,怎么就出国了呢?”
“什么事?”洛茨问。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季奶奶说,她走得不快,护工掺着她的胳膊,“进去,奶奶和你说。”
他们目前所处的这家疗养院走的是高端路线,虽然建在市区,但闹中取静,占地面积很广,确保了每一位住户都可以拥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季奶奶的房子坐落在离公共花园很近的地方,没走几步就到了。
……
洛茨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捧着加了蜂蜜的茉莉花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小白球凑在他手边,做出一副深吸一口气的动作:【闻起来甜甜的。】
【确实很甜,】洛茨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蜂蜜罐,【我刚才又加了两勺。】
【会不会有点太甜了?】
【不会,刚刚好。】
说完,洛茨又喝了一口,以此证明他真的觉得很好喝。
系统开始偷偷查如果宿主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得了糖尿病的话应该怎么处理。
另一边,季奶奶从储物室里面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跟在他身后的护工手里拿着一本相册。
“来,阿慈,帮奶奶看看,”季奶奶坐到洛茨旁边,“我记得是这个来着……”
她打开了盒子。
一条钻石项链出现在洛茨面前。
这应该是上个世纪的设计风格,钻石由小到大镶嵌,组成一条素雅贵气的颈链,几颗颜色透亮的祖母绿如水滴一般垂坠在下方,最底下的那一颗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日光落下,璀璨夺目。
可以想象如果戴在人身上的时候,宝石会如何贴合人的皮肤,与人本身的肤色融合在一起,簇拥着她的华贵,让美人更美。
“这是为檀他爷爷20年前送给我的。”季奶奶温柔地摩挲着项链上的每一颗宝石。“很漂亮,对吧?”
“……确实很美。”洛茨注视着季奶奶脸上怀念的笑,“您要我做什么呢?”
“前段时间我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季奶奶冲着一旁的护工伸出手,护工会意,将一封烫金压暗纹的邀请函递过来。
洛茨注意到了上面的字样,是拍卖行寄来的。
“他们邀请我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季奶奶打开邀请函,“我看过了,这场拍卖所得到的所有,最后都会捐出去,但我老了,不想出门。”
洛茨愣住了,他看看项链,又看看季奶奶手里的邀请函。
“前几天,我还想着让为檀帮我把这个项链送过去呢。”季奶奶继续说,“他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了,与其让它跟着我,直到死也不会再戴上,不如拿出去做点好事,为我们下辈子积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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