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他的机械声卡壳了一下:“这个之后会考虑的。现在感觉如何?”
洛茨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手指碰到了关机的系统。
他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小圆球的在意,只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道:“有点儿头疼, 昏昏沉沉的。”
“这是经历梦境后的正常反应, 大约过四小时就会恢复正常。”机械声回答,“关于上一个梦境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洛茨搓搓脸, 感觉胃里犯恶心,他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说,“非得用这个声音跟我说话吗?我有点儿想吐。”
机械音:“……”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几秒钟, 接着一个轻快的女生取代了机械音。
“你这是什么毛病?”斯嘉丽像聊家常一样和洛茨说话,“小圆球不也是这么个说话样子吗?”
“对,就是因为我听得太多了。”
洛茨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然后慢腾腾地往下面挪, 他没穿鞋,周围也没找到什么衣服, 就赤着脚, 然后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衣服,像上次那样绕着整个房间走。
他走得很慢, 脊背也有点佝偻,好像上个梦境的影子还附着在他身上。
“所以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斯嘉丽又问。
洛茨向前走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反问:“碎片没收集起来吗?”
“收集成功了,很稳定。”
“那你为什么一直问?”
“只是想确定你的记忆没出现什么大问题而已。”
洛茨耸耸肩:“我不可能撒谎告诉你我现在感觉很好,我的记忆就好像一块布,然后上面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斯嘉丽的声音里有一些真假不辨的同情:“我很遗憾。”
洛茨翻了个白眼,他走动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脊背也慢慢挺直,他正在找回曾经的状态。
“……绝大多数都记得。”走了两圈后,洛茨重新坐回到床上,“这次的梦境是个旅馆,然后指挥官是旅馆里的一个员工。”
斯嘉丽戏谑地:“这可有点难以置信,我以为他起码得是跨国总裁什么的。”
洛茨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就说:“别想了,上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洛茨的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倒在床上,房间里的灯光也随着他的疼痛闪动,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疼痛屏蔽了洛茨对周围的感受,斯嘉丽的声音隔着老远断断续续地传来,等到汗水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声音才清晰。
洛茨挣扎着在床上翻了个身,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随意地将手搭在枕头上,沙哑着嗓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斯嘉丽的声音混杂着些许传声设备掺进去的杂声,听着非常刺耳。
她问:“你还好吗?”
“还可以,”洛茨说,“我猜我刚才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里。”
“关于这个,你要小心,”斯嘉丽的声音很严肃,或许还有一些尚未消退的惊慌,“你的病还没有痊愈,这种突发性的刺激疼痛如果多了的话,会给接下来的治疗增添很多麻烦。”
说的好像这是我愿意回忆的一样。
洛茨又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所以你只需要说说你现在还记得的就好,关于上个梦境,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一点。”洛茨说。
他躺在床上,手指在床单表面滑动着摸索,终于找到了那枚滚到边缘的小圆球。
他把系统拿起来,对着头顶的光仔细观察。
“陆明河,也就是任务目标,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洛茨的声音中还带着回忆的余韵,“我最后才知道。”
他笑了一下。
……
死亡的临近让视线变得模糊,好像罩了一层纱,陆明河抓着他的手很用力。他还是很年轻。
洛茨问他在想什么,陆明河没说话,拇指不断地摩挲着洛茨的戒指,留恋的,眷恋的。
洛茨轻轻叹了口气,估计比呼吸声重不了多少,但陆明河就是听到了,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低头看着洛茨。
他的眼睛突兀地变了颜色,好像一片沉重的、风雨欲来的海。
那片海在哭。
……
“不管发生了什么,研究院都要在这里向你表达感谢。”斯嘉丽顿了顿,说,“你完成的很好,非常好。”
洛茨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缓解头痛,声音闷闷的:“谢谢。”
“不客气,下个梦境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洛茨说:“我想歇一会儿。”
斯嘉丽欣然道:“当然,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嗯……”洛茨想了一会儿,“还真有一个。”
本来都准备切断通讯,下班回家的斯嘉丽又转回来。
“什么?”
“你帮我查一下,看看外面有没有一个叫朱遥心的人。”
“具体是哪三个字?”
“朱红的朱,”洛茨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谁知不离簪缨内,长得逍遥自在心’。”
“明白了,”斯嘉丽干脆利索地说,“五个小时后我来找你。”
“谢谢。”
房间里的灯光,随着斯嘉丽的离去,稍微暗淡了一些,墙壁上的白也没有之前那么刺眼。
洛茨把滚到床单另一边的系统捞回来,拿在手里转着看了两圈,没看出什么机关。
关机之后的系统没了一直闪烁的光芒。变成了一个非常普通但是格外圆的小球,外壳非常完整,根本看不到接缝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了平时在脑袋边叽叽喳喳的交流对象,耳朵清净的同时,洛茨总觉得不太适应。
刚才他和斯嘉丽聊天,谈及任务目标的同时,也顺道回顾了一下上个梦境发生的事,发现绝大多数都还记得,包括朱云柔教过他的那些东西。
但这未必就是个好消息,遗忘总是来得隐秘轻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吞噬掉他的记忆,洛茨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几根金针,】在意识深处,洛茨和那团沉睡的小东西说话,【一根也行。我不想忘的那么快。】
【……】
系统无法回答,现实中,小白圆球在洛茨手里滚来滚去,最后掉在床单上。
五小时后,斯嘉丽如约归来。
“朱遥心,对吧?”
进来以后,她先跟洛茨确认了一遍名字。
洛茨点头:“对。”
“行,我刚才查了一下,整个联盟里,叫这个名字的一共有327个人,其中105个是男性,剩下的222个里面还有一些过世的,总之范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广——这可能跟现在人起名都不怎么喜欢翻书有关。”
洛茨抱膝坐在床上:“一两百个,也不算少。”
斯嘉丽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我假设你不会找一个很无聊的人来跟我闹着玩,”她说,“那可以能给你一个还过得去的答案。”
“怎么说?”
斯嘉丽的声音远了一瞬,接着又很快清晰。
洛斯能听出来她正在盯着某份资料看,语气有点飘忽。
“我个人认为,最符合描述的是一名在逃通缉犯。”斯嘉丽说,“八年前,她从联盟监狱的A级牢房越狱,随后不知所踪。最后一次出现,是七年前,在罗斯维基的一座小岛公园上。”
“有照片或者影像吗?”洛茨问。
“有。”
“描述一下。”
“嗯……红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斯嘉丽试着描述,“裙摆上有很重的刺绣。”
短短几句话,关键词引起了洛茨的注意。
他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我知道了,谢谢。”
斯嘉丽:“不客气。”
她的声音末尾有一瞬间机械的拔高,非常刺耳,接着一切归于寂静,她走了,下班了。
洛茨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朱遥心,居然真的在现实中存在。
洛茨想起系统之前提过的,指挥官的梦境虽然融合了部分文学和影视作品的因素,但绝大多数都是依靠他自己的所见所使的构建出来,不会凭空生物,更不会有那种一脚踩下去便直接摔死的空洞。
所以当朱遥心真的咔咔教了洛茨一百年,还字字句句都落得到实处时,洛茨就感觉不对了。
他想着指挥官或许也认识这样一个女子,才华横溢,阴晴不定,他们关系应当不差,所以才能将这个女人投射到自己的梦境中。
洛茨本是不知道该如何在现实中寻找这个人的,直到朱云柔向他指明一条路,把洛茨引到她的坟茔前面。
洛茨记住了她的本名,带到现实中,然后真的找到了她。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洛茨偏过头来,盯着自己枕头旁的小圆球,缓缓开口。
“……倒也不能说我期待过她会有更体面的身份。”
洛茨耸耸肩:“但是联邦通缉犯?”
是不是有点太出人意料了?
指挥官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八年前,朱遥心从关卡重重的联盟监狱逃出,虽然她本身手腕很多,但要是没有外援,她怎么能安然无恙地躲八年?
如果指挥官和朱遥心早就认识,那他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问题一个接一个,多得人头疼,没一个能找到答案。
洛茨又开始犯困,迷迷瞪瞪地就要闭上眼睛。
而就在意识模糊的那段间隙中,洛茨又想到了朱遥心如今的身份。
神秘强大,还很危险。他想了想。
好像也挺适合她的。
第87章 副本boss
“圣诞夜过去的第六个星期, 夜幕降临,黑色的影子覆盖在每一个人身上……这不是末日,这只是, 挣扎求生。”——《求生录·其一》
摇摇欲坠的玻璃碎片, 终于还是被一阵风吹得扑在地上,尖锐的边角划破了地毯表面, 溅起一阵几不可见的灰尘。
偌大的钢铁建筑中,仅有这一小块是由织物和花纹勾勒出来的柔美角落,玻璃片在这里划出一道口子,让更远处的声音漏进来。
“……找到出口了吗?”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站在建筑靠里的一处台阶下面, 残缺的石面被从天而降斜插进来的钢条崩碎, 男人漫不经心地用脚踢开几块滚到自己面前的石头,转头问另一个刚刚跑进来的人。
“没有,找不到。”来人回答。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 脸上身上全是灰,他喘着粗气, 神色惊慌,语无伦次:“外面全是火, 越往外走,烧得越烫,而且颜色也很不对劲。”
风衣男皱皱眉毛:“怎么不对劲?”
“最开始的颜色是正常的那种红黄啊什么的, 但走到外圈, 颜色就没了,”夹克男咽了口唾沫, 用力搓了搓脸, “要不是边儿上那个新手以为能逃出去了,疯了一样的往前冲, 估计我也回不来。”
“其他人呢?”
“在外面,我先回来跟你说声。”
风衣男“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蹲下身来。一把白光刺目的匕首从他袖口滑出来,轻轻点在地上。
“这个副本一共进了几个新人?”他问。
夹克男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三个。”
“一个在外面烧死了,一个还跟在后面,”他指指那个铺着半块地毯的角落,“还有一个在那儿。”
风衣男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眸,看到那片被光和织物缠绕的角落里,一个身量清瘦、面容苍白的人正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他的胸膛起伏已经完全停住了,血顺着他的衣服和手指往下流淌,不动声色地浸透了地毯和地毯往下的石面。
钢铁支架在他往上十余米狰狞交错,很像过去和平年代时,人们用树枝和稻草编织出来的小型工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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