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是个屠夫,平民百姓,不识字,但她母亲有些学识在身上,说不定会教她读书认字,或者为她取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后,陆明河说。
洛茨听得认真,加上困得脑子不清醒,显然有点沉醉其中,见陆明河不说了,还拍了拍他的大腿,让他继续。
陆明河:“……”
他静了一会儿,道:“没有了。”
洛茨:“……”
他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陆明河:“好吧。”
这是不高兴的意思。
洛茨的这副做派,陆明河可以说是从未见过。因此也不生气,只觉得新鲜,趁着人家背对自己,陆明河还笑了一下。
“真的很想知道吗?”他问。
洛茨背对着他猛猛点头。
陆明河又笑了一下,觉得像是有条小白鱼在对着自己摇尾巴。
“她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陆明河说,“因为我们不在意,但她跟你说了。”
因为她知道你会好奇,你会上钩。
“所以她想要你做什么?”
听到陆明河这么问,洛茨勉为其难地翻了个身,改成侧躺面对陆明河的姿势。
“其实她提了两个好处给我。”洛茨说。
见他翻过身来,陆明河重新把他胳膊拉到自己旁边,继续给他按。
他顺着洛茨的话问:“哪两个好处?”
“她要教我东西,然后等我离开,要先去一趟她的坟茔。”
“没说让你做什么去吗?”
“说了,”洛茨摊开胳膊,声音相当懒散,“她要我烧了她的骨头。”
“……”
陆明河默然不语。
洛茨转转眼珠子,感觉到了陆明河的不对劲,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陆明河的侧脸。
“有什么问题吗?”他轻声问。
陆明河抓住他的手,垂着头,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开口:“土葬和火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合同的最后一条,交易者亡故后必须选择土葬,否则交易不成立。”
洛茨惊奇:“这么重要吗?”
陆明河点头。
“那……那要是他们当时想的是要土葬,但死后又被迫让人家给烧了呢?”
“另说,不过自有办法,只不过耗费精力了,他们要偿还的自然也会更多。”
“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添?”
“是。”
洛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没说话。
陆明河帮他按完胳膊又往后坐了坐,开始给他按腿。洛茨顺着他的力气抬腿脱鞋,非常配合,跟个娃娃似的。
等到动静都消下去了,洛茨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陆明河。”
他喊正在给自己按揉小腿的男人的名字。
陆明河停下动作,看他:“怎么了?”
“你的骨头在哪里?”洛茨问他,“在下面吗?”
这个问题但凡放在任意一对正常情侣谈话中,都会显得格外神经病,但放在他俩中间,就非常的自洽和谐。
陆明河答:“是的。”
洛茨又问:“那我能拿吗?”
“可以。”陆明河说。
他的手指很长,指腹带着薄茧,圈在洛茨的脚踝上,像一把人肉做成的锁。
感觉到束缚,洛茨动了动,没挣脱,就随他去了。
第84章 古堡主人
第二天早晨, 洛茨从床上起来洗漱完后回到二楼,敲响朱云柔房间的门。
朱云柔开门很快,像是早就在等他一样。见到洛茨她也没说什么, 只比了个手势, 让洛茨往里进。
洛茨进去,看到房间里不单单只有她一个, 管家也在,面前桌子上摆着两个茶杯,还有一碟压根没动过的瓜子。
看来在洛茨来之前,两人就像多年老友一样对坐着, 说些只有两人明白的事情, 并不像他们平常所表现的那样憎恶彼此。
或许长久生活在同一个紧闭禁锢的空间里,人的关系逐渐就是会演变成这样。
彼此厌恶,彼此厌弃, 恨不欲之死。可许多时候却又不能真正离开,非得一起撑着才能勉强熬下去, 已经不单单是朋友或敌人的关系了。
洛茨谨慎地躲避着管家投来的隐藏愤怒的目光,知道他还没把前天晚上的事翻篇。
他在小桌前停下脚步, 背对着旅馆外初生的朝阳,认真地对着朱云柔点了点头。
“就这么说好了。”他道。
他没明说,但朱云柔一见他来, 就什么明白了。
见此, 她灿然一笑,好似心愿即将达成, 半张脸上的刺青都为着这抹极为灿烂明媚的笑意, 柔和许多,不再吓人。
“好的。”
她点点头, 双手抬起搭在洛茨的肩膀上,手腕用力带着洛茨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仍坐在椅子上的管家。
“罗嘉文,来见一下!”她站在洛茨身后,语气很得意,“我新收的徒弟,我们门派要发扬光大了。”
“你徒弟?”管家眯起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洛茨,阴阳怪气:“你什么时候想着收徒弟了?”
朱云柔放开按在椅子肩膀上的手,走回到椅子旁坐下:“碰上有缘分的就收喽。”
她心满意足,志得意满,高兴得恨不得把脚都搭在桌子上。
艳红色的裙摆微微摇晃,朱云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放下,开口就要送客。
“你不是还有事吗?走吧,我不留你了。”
管家一动不动,眉毛皱得死紧:“这就不留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品性吗?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朱云柔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就乐意收他当徒弟,你管不着,赶紧走,要是想喝我的茶,改天给你送包过去。”
一句话把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不是爱管闲事,他就是单纯地想针对洛茨。
虽然前天晚上被袭击的事,管家没有证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要不是洛茨头顶有个陆明河盯着,管家非得在早晨看见洛茨的那一秒钟就开始破口大骂,指不定还会在确定洛茨不会马上打他的时候上手。
如今见朱云柔也帮着这小子,管家更气了。
这家旅馆本像个大笼子,关了许多人,但人人都愣得跟个杆子似的,从不互相依仗,如今骤然进来这么个人,把水搅得又浑又乱,杆子也东倒西歪。
管家非常不适应旅馆现在的氛围。
他知道朱云柔肯定在背地里搞幺蛾子,她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好学好教的人。
但无论她目的如何,管家现在被膈应了,相当难受。
于是冷哼一声,管家起身,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径直离开,把门摔得震天响。
朱云柔听着响声,无所谓地耸耸肩,伸长胳膊拉着洛茨坐到管家原来的位置上,亲自动手给他换了杯茶。
她脸上的笑还没消下去,不同于之前的假笑、强颜欢笑,朱云柔这次是真的开心。
洛茨端起茶杯,顺口问:“这是什么茶?”
“我自己做的。”朱云柔说,“放了几只蝎子在里面,对身体好,喝吧。”
洛茨:“……蝎子?”
系统:【……蝎子?!!!】
朱云柔“嗯”了一声,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说:“放心,都被过滤掉了,喝不到渣子的。”
虽然材料很生猛,但制作过程还挺用心,洛茨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抿了一口。
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是有茶香的,只是味道很淡。
洛茨放下茶杯,不准备再碰,但朱云柔还捧着,她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太阳。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着你能同意。”朱云柔突然说。
洛茨眨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不属于这个地方。”朱云柔说,“我们都不瞎,你嘴里说着想要钱,喜欢钱,但你从没真正为这些东西费过心。从到这儿来以后,你唯一跟钱有关的举动就是去应聘那份破工作,赚三瓜俩枣的窝囊钱,这可不像要出人头地的样子。”
赚窝囊钱的洛茨:“……”
发觉人物关键词根本就没维持住的系统:【……】
似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刻薄,朱云柔不想打乱自己跟洛茨如今融洽的氛围,于是连忙找补:“当然了,你也可能是有更大的计划,我不清楚。”
洛茨:“……”
他干咳一声:“我确实有。”
“行。”朱云柔很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我教你本事,等你出去以后,把我骨头挖出来烧了。”
“可以。”
“不过要提前跟你说一句,这门本事要学很长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洛茨笑了一下,很好奇:“你能接受我反悔?”
“说实话,不能。”朱云柔面无表情,“一想到你可能在涮我,我就抓心挠肺得难受,恨不得把人脑子掏出来。但我受制于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洛茨:“我没涮你,所以到底要学多久?”
“那就好。”朱云柔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主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你要是蠢笨得像根木头,那几百年也是有的……要是聪明,可能几十年一百年就都会了。”
一百年。洛茨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真的是个很长的数字。
“感觉怎么样?”朱云柔歪头去看他的表情,“能接受吗?”
洛茨点头:“还可以。”
他坐得端正,昨晚还酸得发疼的四肢,今天已经不难受了,阳光还不到刺眼的时候,暖融融地洒在桌上床上。还有他身上。
朱云柔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很平常的一幕,未来许多许多年里,她都会见到。
或许是时间的长度同样也拉长的人的愁绪,让本该麻木的心突然跳动了一瞬。
朱云柔忽然问他:“不会觉得寂寞吗?这一百年,像是被锁在了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和笼子有什么区别?”
听到他的问题,还有些昏沉的洛茨微微勾了下唇角。
“百年而已,要看和谁。要是从前,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但要是现在……”
他目光遥遥地看向窗外,像是要穿过一切屏障和阻碍,投向那个值得百年的人。
“我再多待上许多年,也是可以的。”
管家离开0238后,去了一楼。
这段时间他总喜欢去一楼大厅待着,左右转转,等腿脚走得累了,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座旅馆常年封闭,根本就没多少事用得着他去做,太多清闲就会积累成恐慌,管家宁愿把自己走累。
他走到一楼以为会看到唐德锦,但今天站在柜台后面的,是陆明河。
管家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他走到柜台前面,弓着身,喊了声:“老板。”
“朱云柔呢?”陆明河问他。
管家低垂的脸皱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说:“在房间里,有客人。”
他没说客人是谁,但陆明河知道。
“过几天会有新人来,”他没再继续上一个问题,转而说,“你看好了。”
管家低低应了声:“我知道。”
“……”
陆明河不再言语,管家仍然低着头。藏在前台下面的钟表嘎达嘎达地往前走,这是他们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管家没有耐住这次的沉默。
他突兀地开口:“他要在这儿留多久?”
“他”指的是洛茨。陆明河知道。
他答:“看他想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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