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底线,这样一点点降低,那自己独立的决心和志向,岂不就是一个笑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有任何牵扯,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至于前路艰难……那又如何?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再难再苦,还能比得上剜心之痛,凌迟之苦吗?
安浦和又劝了几次,见少年坚决不肯加入星河会,只得作罢。
“好吧,既然你有自己的主意,我就不多干涉了。”安浦和忧心忡忡,又不敢给安寻施加太多压力,只能勉强笑笑,“今天已经很晚了,寻寻你早点回房休息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嗯。”安寻点头应下,“外公你今晚还要赶回中心洲吗?”
“先不了,明早再去。”
安寻点点头,笑着提醒:“外公你一会儿离开时,别忘了咱俩商量好的人设,我现在可是让您气得牙痒痒的逆孙呢。”
安浦和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无奈地戳了戳安寻的额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外公虽然老了,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差。”
两人又小声交谈了几句,该嘱托的都差不多了,安浦和起身往外走去,跨过门口时,他突然重重甩上大门,震得树屋都微微摇晃。
“不知深浅,目无尊长,我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的逆孙!”老人包含怒气的吼声响起在门外,“不加入星河会,你就别来见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动静着实不小,周围住得近的几家,都敞窗朝这边看过来,安浦和谁也没理,重重一哼,扭头气冲冲地回房间了。
安寻静静坐在屋内,他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抬头望向窗外。
明月皎洁,静夜无声,星洲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安宁祥和,今夜也不例外。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黑暗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开始改变了。
安寻望着天边的凉月,轻轻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了。
第16章
一夜过去。
第二天,安寻睡到自然醒,他起床洗漱完,出门去看外公的树屋,里面空无一人,显然是对方已经返回了中心洲。
此时已过了早饭时间,安寻没去饭堂,吃了点家里储藏的果子充饥。填饱肚子后,他回房翻出几个空藤箱,开始收拾行李。
此时距离出发还有六天的时间,和上辈子不同,这次安寻要带出去的东西很多很杂,必须早早准备,顺便也可以清理丢弃一些旧物——纪泽辞留给他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是那些书信。
一直忙到中午,安寻换好衣服,准备去饭堂,刚一出门,远远看到对面的路上来了两个人,是白飞源和司良。
安寻正诧异这两人怎么走到了一起,白飞源先看到了安寻,立刻大喊一声。
“小寻!”
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飞快跑到安寻面前,劈头就问。
“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不肯加入星河会,你和你外公还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良也很快来到安寻身边,他的情绪没白飞源那么激动,只问了一句话。
“你是认真的吗?”
安寻知道司良是问自己不加入星河会的事,他点点头。
“嗯,我是认真的。”安寻说,“我不打算加入星河会,离开星洲后,我不和大部队走,会单独行动。”
司良微微蹙眉,语气很是凝重:“你打算投奔纪家?去找纪泽辞?”
“不。”安寻坚定地摇摇头,“我打算和纪泽辞断绝往来,与纪家自然也不会再有牵扯。不过这件事我还没告诉外公,也请你们为我保密。”
白飞源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寻,司良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对这个消息毫无防备。
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最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向来心直口快的白飞源,反倒是冷静理智的司良。
“理由呢?”
安寻淡淡地笑了笑:“因为看清了一些事,想通了一些事,所以打算,做些不一样的事。”
这些话在外人听来,就是当事人不愿述说实情的托词,司良盯着安寻看了一会儿,他没再继续追问,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两个鼓囊囊的布袋,递给安寻。
安寻:“?”
安寻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星珠。
“夏仪带人来收星珠时,我没给他。”司良说。
在安寻惊讶的注视中,身型颀长的灰衣少年向他伸出手,那是一个携手的姿态。
“我也不打算加入星河会。”司良说,“安寻,你要离开的话,能算我一个吗?”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安寻发现自己对司良这个“大胆”的决定,也不是那么意外。
上辈子的司良,早就显露过对星河会的不满,这辈子有自己做“榜样”,对方顺势想要脱离星河会,再正常不过了。
略一思忖,安寻伸手,牢牢握住了司良伸来的手。
“好。”安寻郑重点头,“那我们之后同路,一起走。”
“也算我一个!”一直沉默的白飞源像是突然回过了神,连忙表态,“小寻,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安寻一口回绝。
“为什么?”白飞源一愣,无比委屈,“司良要跟你走,你都同意了,为什么我却不行?我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你要跟我走,是因为担心我吧。”安寻叹了口气,“飞源,谢谢你,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我答应,你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只要我愿意,他们是拦不住我的。”白飞源梗着脖子道,“小寻,你昨天在饭堂说的那些话,我回去又仔细想了想,我承认,我想问题没你透彻,对你弟弟……哦不,对那个姓夏的是太过轻信了,我搞不懂外乡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把戏,但既然夏仪对你有坏心,我就不打算在星河会待着了。”
他用力握住安寻的手,认真道。
“谁能忍受一个背刺我好兄弟的人,压在我头上当管理员啊?反正我是受不了,就算我勉强跟着他们走了,没准哪天也会因为看夏仪那家伙不顺眼,痛揍他一顿后被踢出来。“
“所以,你就带上我嘛,好不好?求你求你,求你啦小寻。”
少年亮晶晶的眸子紧盯着安寻,目光里有希冀,有恳求,亦有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这份毫无保留的赤诚情谊,让安寻倍感温暖,那颗因为经受了恋人和弟弟背叛而彻底碎裂的心,也得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治愈和慰藉。
但越是如此,安寻越是不敢答应白飞源的请求。
他刚才答应带上司良,是因为司良已经在礼物事件里得罪了夏仪,而且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拒绝了缴纳星珠,这等于是上了星河会的黑名单,以安寻对星河会的了解,日后司良在那边绝对不好过,还不如直接跟着自己走。
至于白飞源,安寻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创立新会的事情有些眉目后,再把对方从星河会里捞出来,毕竟万事开头难,他不愿在一切还未明朗前,就把最好的朋友拉下水,让对方跟着自己一起吃苦遭罪。
正打算再次拒绝,司良淡淡插了一句。
“这傻子今早也拒绝了缴纳星珠,把夏仪他们气得够呛。”
安寻:“???”
安寻猛地看向白飞源,这位白家小少爷挠了挠脸,冲他嘿嘿一笑:“我当时还不知道你要脱离星河会的事,但我看那个姓夏的心里就来气,所以他来收星珠时,我根本不愿交给他,谁知道他气量那么小,直接被气跑了。”
安寻听了哭笑不得,他知道白飞源性子直,但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份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缴纳星珠就等于公然对抗星河会,如此一来,白飞源的确不跟着他都不行了。
“……好吧。”安寻捏捏眉心,松了口,“那你也跟着我吧。”
白飞源欢呼一声,接着又绷起脸。
“什么嘛,小寻你怎么这么不情愿。”少年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姿态,嘀嘀咕咕,“好像我是个拖油瓶一样。”
知道这是傲娇小少爷要捋毛了,安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哪有,你可是我们的大宝贝,吉祥物。”安寻笑着说,“以后还得多多仰仗飞源哥呢。”
这话可不是虚伪的吹捧,虽然上辈子白飞源二次觉醒失败,还被星河会发配到了边缘地区,但在炽红帝国待了三年,安寻对精神力的理解和见识已经有了质的提升,他知道白飞源的精神力其实很特殊,只是当初的星河会高层没有慧眼,难以发掘出其中的潜力,才让璞玉蒙尘,难放异彩。
重来一世,安寻绝不会让挚友的能力再被埋没,有了白飞源的加入,他们在初期也能少走一些弯路,从长远来说,这肯定是件好事。
安寻握住挚友的手,在场三人的三只手像结盟般都握到了一起。白飞源得意得小尾巴都要翘起来,开心地大笑起来,旁边的司良无语地瞥他一眼。
司良:“笑得好难听,你吵到我了。”
白飞源:“我又不是笑给你听的!不想听就把耳朵堵起来!”
司良:“还是闭住你的嘴更有效。”
两人又开始斗嘴,安寻听得一直笑,心底长长舒出一口气。
前路未知,征程漫漫,比起独自上路,有值得信任的友人相伴,当然远胜于举目无亲,孤独求索。
但这份友谊的温情,既是铠甲也是软肋,若说之前安寻还想过万一失败会怎样,而现在,他已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比起更遥远的星族未来,现在真正交托到他手上的,是两位友人的未来和命运。这条路他已无法回头,只能寻觅着曙光,坚强坚定地走下去,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直至成功。
第17章
之后几天,除了晚上睡觉,安寻和司良他们几乎全天都待在一起,一起为离开星洲做准备。
有了前世的经验,安寻非常清楚哪些东西是必须携带的,哪些是可以舍弃的,在收拾行李打包物资的间歇,安寻也没忘记给两位朋友科普外界的知识——不是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常识,而是一些真正经历过体验过,才懂得的陷阱或道理。
对安寻的“博学”,司良和白飞源非常佩服,但不是特别惊讶。因为他们都知道,安寻有个常年通信往来的“未婚夫”,对方在信件里将外界的诸多情况告知了安寻,这是很正常的事。
这期间,白飞源还追问过几次安寻和纪泽辞“分手”的原因,安寻都没有正面回答。不是他故意隐瞒,而是他很清楚:以白飞源的性子,如果知道夏仪是那个插足的“小三”,立刻就能把这事儿闹得轰动星洲,让夏高明他们下不来台。
目前安寻已经和星河会的关系降至冰点,但双方仍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这是为人处世的一种体面,安寻默认并愿意接受这种“规则”,所以并不打算将夏仪第三者插足的事情公之于众。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寻在炽红帝国待了三年,有穆弃这种腹黑老狐狸做“榜样”,安寻也学到了一些深谋远虑的智慧——某些重要的牌,在适合的时机打出来,才会发挥奇效。
如果时机尚未成熟,或是没有具备足够实力前,就贸然亮出底牌,那不叫快意恩仇,那叫——愚蠢和找死。
时间过得飞快,安寻他们忙忙碌碌,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将一切准备妥当。
离开星洲的日子,终于到了。
****
集合日的那天早上,安寻醒得格外早。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刚沾上几缕破晓的曙光。安寻从床上坐起,透过半敞的窗户,看到外公所在的那间树屋,仍是门窗紧闭的样子。
做戏做全套,为了不让星河会心生警惕,安浦和对外展露的姿态,是已经和安寻这个“逆孙”恩断义绝。这些天安浦和一直没有返回居所,哪怕安寻即将远行,他也没有回来。
见外公仍牢记着两人的约定,安寻就放心了。
他起身下床,视线无意间瞥到床边的镜子,又看到了镜中倒映的自己。
镜中的蓝发少年容貌依旧清丽俊美,但比起刚重生的那天,少年的目光毫无懵懂茫然,而是出奇的安稳沉静。
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渊,潭水看似清澈干净,不见一丝杂质,但盯着看久了,却会让人毛骨悚然,仿若在凝视深渊。
安寻默不作声盯了半晌,然后冲着镜中的“少年”笑了笑,起身下床。
更换衣服,洗漱打理,吃完早饭,检查行李,一切都准备妥当,安寻刚要出门,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探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司良。
“你怎么过来了?”
安寻有点惊讶,昨晚他们三人组分开时,约好了今天直接在集合地点碰头,没想到司良会单独来找他。
“有点事。”
司良从不废话,他进了安寻的房间后,立刻递给他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兜。
安寻:“?”
这个小布兜是钱袋,安寻打开,发现里面放满了大额钞票,还有不少零钱硬币,坠得布兜沉甸甸的。
“你外公托我转交给你的。”司良言简意赅,“我已经清点过了,一共三万一千九百六十联邦币。”
联邦币是自由联邦十三个区的通用货币,三万多联邦币大概是普通家庭半年的全部收入,对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捧着这个沉甸甸的钱袋,安寻半晌说不出话。
因为洲际贸易的开启,这阵子星洲来了不少外地商人,他们和星族人交易,基本是以物换物,随身携带现金的商人并不多,外公能想办法凑到这么多钱,必然费了不少功夫。
“外公他……不该冒险去兑换这些货币的。”安寻轻轻叹了口气。
安浦和的这份用心,安寻当然非常感动,但那些商人和星河会高层大多交情不浅,外公暗中兑换联邦币的事,夏高明他们绝对也知道了,根本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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