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狼狈奔逃,叶星却在这里找到了乐趣:“我很好奇,你们究竟能苟活到几时?”
他再次发力,整个旷野都被轰鸣的雷电包围,方圆十里,亮如白昼。
第135章
铺天盖地的雷电几乎撕裂了视野内一切实物, 焦土蔓延,草木成灰,强大的威压之下, 傅及握剑都很勉强, 他来不及思考, 俯身抱住孙夷则,想以此身躯替他挡一挡。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恍惚之间,傅及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下一秒,他便觉脚下一空, 强烈的失重感令他忍不住干呕。再回神,他才发现他与孙夷则已经身处一个幽闭的空间之内。而他正前方, 就站着一个披头散发, 素衣赤足的男人。
傅及一愣:“怎么是你?”
“很意外?”来人说话很轻,淡然之余又显得气力不足,他一点废话都不说,催促着,“走吧,叶星就要追上来了。”
傅及不再追问,扶住孙夷则,带着他亦步亦趋地跟上。
雷电将息, 沉沉夜色再次压了下来,可旷野之中, 浣秋却见不到傅及二人的身影。
“灰飞烟灭了?”浣秋不认为是这样的结果, 叶星低眉, 微叹:“纪怀钧,你执意赴死, 那我只能成全你了。”
“主上?”浣秋没有听说过纪怀钧这个名字,陌生之余,又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同。
纪怀钧,恐怕不是一般人。
“他们要离开,一定会选择从周家密道穿过去,回到溶洞当中。”
叶星并不急。
他认为胜利唾手可得。
所以他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字:“追。”
“是。”浣秋打头阵,率先进了那被雷电劈得粉碎的密道入口。
叶星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走到受伤的谢照卿跟前,对方见状,捂着伤口,垂首跪在了地上:“主上。”
“你又输了,谢照卿。”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上责罚。”谢照卿以头抢地,恭敬至极,谢穗见状,也挣扎着爬过来,可他伤势较重,连跪都跪不了,只能蜷缩着半趴在地上,叶星看都没有看他,只谢照卿点头说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现在去吧。”
“是。”
谢照卿瞬间没了踪影。
叶星睨了眼趴着的谢穗,对方肩膀微颤,不知是痛的,还是在害怕。
他低声道:“废物。”
谢穗刚要辩解,一把利刃已然穿透他的胸腔,未能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口,与那贲张的血脉一起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谢穗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叶星一挥袖,抹去了他最后存在的痕迹。
倚在树下的栾易山目睹了这一切,不知为何,眼神中闪过一丝怅然:“你这样对谢照卿,不怕他生出二心么?”
“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忠诚。”叶星神色阴冷,怒火潜藏其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吞噬所有令他不悦的人或物。
可他说话还是又轻又缓,绵里藏针,“我只需要能顺利完成任务的狗,其他的都无足轻重,你懂吗,栾易山?”
“呵。”栾易山笑了一声,他哪会不懂?就是因为太懂了,他才敢在叶星眼皮子底下杀了顾冲。
叶星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一根一根扎在他心上:“我容忍谢照卿的失误,是因为他还有用,同理,你也一样。栾易山,别再让我失望。”
“是是是。谨遵您的教诲。”栾易山一脸勉强地站起身,叶星这才抱着剑匣跳下密道。栾易山仰天,那星河逐渐暗淡,应是黎明将至。他微叹,默念着,纪怀钧,你可别真死了。紧接着,他也跳了下去。
密道之中,乔序很快就带着傅及二人找到了受伤的周昂。对方因为腿伤走不了太远,没多久就席地而坐,忍痛割开皮肉,忍痛将那钉入骨髓的暗器拔除。等傅及找到他时,他正靠着墙壁,哆哆嗦嗦给自己包扎伤口。傅及心惊,赶忙上前:“我帮你。”
周昂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落下几滴冷汗,神色有些微妙。他没有说话,默许了傅及的动作。
孙夷则低头,看见周昂脚边横七竖八地摆着几瓶伤药,而离他最近的地方,是傅及的灵囊。
孙夷则心头闪过一丝疑虑,再抬眸,恰好撞上周昂的视线。
警惕的,甚至带有几分攻击性。
孙夷则仅仅与他对视一眼,便觉得此人不简单。
周昂很快收回目光,稍稍收回了腿,傅及按住他:“别动,就快好了。”
“你在关心我?”周昂似笑非笑,忽地向前倾身,嘴唇几乎就要贴到傅及额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及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又继续给他包扎好。周昂见他没有回答,轻佻地笑了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及突然重重地按了下他的伤口,周昂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无渡峰那些人的坏习性,你不要乱学。”
傅及绑好绷带,再抬头,周昂正早咬着牙关,狠狠瞪了他一眼。傅及莞尔,眉眼温和,有如春风拂面,周昂忽地愣了愣,侧过脸去,不再看他。
傅及捡起自己的灵囊,摸了半天,发现悬命丹居然没了,他再摸,更是心头大震——装有琴弦的机关匣也不见了。他自知晓琴弦奥妙,便将它好好存放在这个匣中,可现在怎么不翼而飞了?
傅及看着不言不语的周昂,问他:“我东西呢?”
“什么东西?”周昂左顾而言他,“你说悬命丹?我吃了。”
“不是这个,是琴弦。”傅及蹙眉,“把它给我,它太危险了,你带着会没命的。”
“呵。”周昂讥笑,“这么危险,你不也放在身上?大家都各怀鬼胎,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好歹救了你,怎么能——”傅及欲言又止,周昂猜到他要说什么,笑笑,根本不在乎:“恩将仇报?随便你,反正到了我手上,那就是我的。”
傅及顿时就急了,正要开口,就听乔序幽幽地说道:“逃命的时候还有工夫斗嘴,你们不觉得很好笑吗?”
傅及冷静下来,道:“我背你。”
周昂不知为何,又看了眼孙夷则,对方并未表现出异样,十分平静地与他对视。周昂自讨没趣,没再逞一时口舌之快。
傅及背上他,几人又匆匆朝前赶。乔序走得很快,衣角带起微弱的风,像黑夜里扑火的飞蛾。孙夷则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突然拍了下乔序的肩膀,对方气息稍乱,孙夷则上前一步,与他并行。
“你伤得很重,是谁伤了你?”孙夷则小声问道,乔序目不斜视:“旧疾复发而已。”
“旧疾?什么时候落下的?”
“孙掌门是想打探我的过去?”乔序笑着,还是那般讨人嫌的模样,孙夷则没有否认:“我很好奇,是怎样的过去能伤你至此。”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乔序说着,突然催动术法,拽上几人穿过一阵茫茫白雾,头也不回地朝前直奔。
“叶星追上来了。”乔序蹙眉,“快点,务必要撑到天亮。”
“天亮,有什么说法吗?”孙夷则生疑,乔序似乎不愿意过多解释,只道:“你要等一个人。”
从岁寒峰到这里,最快要到天亮。
乔序算盘打了无数遍,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一个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坏的结果。
他思量着,内丹处突然涌上一股剧痛,他闷哼一声,用手捂住口鼻,温热的血液顿时从指缝中溢出,沾满了手背。
乔序眉头更紧,他掐指,带着人进入到溶洞深处。
这地方比其他溶洞都要大,空旷阴寒,正上方开了个缺口,隐隐有微光透了进来。
黎明将至。
乔序闷闷地咳了两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叶星,你何不现身?”
“我现不现身,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都是要死的。”叶星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口吻,乔序只道:“叶星,我不希望你我二人落得如此结局。”
“何种结局?你魂飞魄散,我万人之上的结局吗?”
黑暗深处,叶星抱着剑匣缓缓走出,乔序沉默地注视着,低声道:“叶星,你扪心自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如何不是?”
乔序抿着唇,不再执着发问,他微叹:“我早该料到的。”
“料到今日是你的死期?”
“不是。”乔序擦干净掌心鲜血,将头发重新束起,而后才慢腾腾地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早该明白,我认识的叶星,早就葬身大海了。”
他微微仰起头,像小时候无数次凝望那座神像一样,轻声道:“你说对吗,天神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星仰天大笑,灵魂深处散发出强烈的杀伐之气,令人不适。
有个声音在众人上空徘徊:“叶星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你,太愚蠢了。”
“纪怀钧,若你此刻投诚,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依然能坐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乔序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那样的人生,太无趣了。”
“我志不在此。”
话音刚落,缺口处再次出现了熟悉的雷电,轰鸣阵阵,响彻幽谷。乔序忽然想起来,叶星坠海那天,恰好也是这样一个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日子。
那天是六月二十五,海岛上最炎热的一个夏天。
“叶星,你背叛了我们。”年轻的纪怀钧,远比现在冷酷决绝,他甚至没有再多一句对方的解释,就拂袖而去。
现在的乔序思考着,如果当时多停留一刻,也许就能当噩梦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
年少时的狂妄自大,终究演变成了今日的覆水难收。
不过乔序并不会为此痛苦,为此忏悔,他只是有些遗憾。
分道扬镳,总归是人生常态。
乔序悍然出招,双方灵气对冲,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溶洞夷为平地。
第136章
一时间, 地动山摇,视野茫茫,孙夷则几乎是凭着本能判断出浣秋的方位。
刀剑铮鸣, 寒光迸现, 杀意纷扬。
孙夷则再次陷入与浣秋的苦战, 他趁机推了傅及一把,让对方赶快离开。但计划远赶不上计划,谢照卿仍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把人交给我。”谢照卿持刀而立,伤口已经结满血痂,寒光一照, 更显煞气森森。
傅及将周昂放下来,低声道:“你跑吧, 将我的东西带好就行。”
周昂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只听暗处响起一声嗤笑:“跑什么?不如留下来看戏咯。”
周昂心里咯噔一下,再回头,栾易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一把短刀正抵在他的脊骨处,再后退一步,恐怕就会被捅个窟窿。
“要小心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栾易山笑得顽劣,明明是在恐吓, 听着却有点滑稽,但周昂不敢大意, 因为他知道, 栾易山真的会让他命丧当场。
“放了他。”傅及蹙眉, 他不想与栾易山为敌,在五柳山庄这人对他们多有照拂, 他是放在心上的,可如今这局面,实在是令他为难。
“傅及,我早早警告过你,做人可不能同情心泛滥。”栾易山朝前倾身,头歪在周昂脸侧。
看似亲昵,实则暗藏杀机。
周昂一惊,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藏在身上的木匣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栾易山手中,他再出手,只能握住对方锋利的短刀。
“非常感谢。”栾易山压低嗓音,手上又用力几分,那冷铁割开周昂的皮肉,深可见骨,周昂怒极:“栾易山!”
“哎。”对方勾起唇角,一掌打在了他肩上,剧痛袭来,周昂闷哼一声,右肩往下几乎没有了知觉。
“这一掌,替傅及惩罚你。”栾易山抬眼,傅及正被谢照卿拦下,无暇顾及此处。周昂咬牙:“栾易山,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哪边都不站。”栾易山两手一摊,“早说了,看热闹嘛。”
周昂愤然拔刀:“那今天就先拿你祭天!”
栾易山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地躲避着周昂的攻势。他知道这人双手均可持刃,但左手的力量稍显薄弱,何况对方已经负伤,并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
栾易山需要一点时间。
他再次抬头,看向打得天崩地裂的两个人,莫名很想叹气。
虽然他对纪怀钧的了解不够深刻,但能做到这个地步,确实常人难及。
栾易山再看急哄哄来抢琴弦的周昂,不由地摇了摇头:“周昂,在无渡峰的这十几年,你学到了什么?”
周昂冷声:“学会了不择手段。”
“好一个不择手段。”栾易山觉得他十分可笑,话锋一转,“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少爷没有死呢?”
周昂持刀的手慢了一瞬:“你这种人,最不能信。”
栾易山万分轻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的少爷没有死,他甚至成为了一个正气凛然的剑客,你还会选择做一个不择手段的恶人吗?”
周昂瞠目欲裂,没有回答。
刀锋劈下,栾易山两指并拢,稳稳夹住了刀身:“如果是这样,你会轻易地推他出去,让他替你挡下谢照卿的雷吗?”
“假如那天,孙夷则没有出现,他可是会死的。”
“那时候,你就是杀人凶手啊。”
栾易山低低地笑了起来,周昂一愣,满脸惊愕,刀锋更是慢了,栾易山一脚踹翻了他,冷脸道:“周昂,被仇恨支配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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