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霜眼神一凛:“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曹若愚,只收朋友的礼物。你不帮我,就是不拿我当朋友,那我也就不能收你这个人情。算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曹若愚扭头就走,柳惊霜竟是笑了,低声骂道:“臭小子,你这算激将法吗?脑子被驴踢了,敢和我这么说话?”
他跳下树杈,两袖飘飘,仿佛一只蹁跹的蝴蝶。
曹若愚以为他又和打架,忙后退两步:“你干嘛?”
“和你一起去见你师兄。”柳惊霜将那石头抛给他,“这个收好,你的事,我答应了。”
“啊?”
“啊什么啊?走吧。”柳惊霜眼神示意他往前走,可曹若愚动也不动,握着那颗石头,小声问道:“这石头是不是只能我带着?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柳惊霜神色微妙:“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一直挺聪明的,只是你们平常看不出来。”曹若愚嘟囔着,将那石头收好。柳惊霜注视着他,注视着那张年轻的生机勃勃的脸,终是莞尔,好似无奈地说着:“这不是石头,是一条蛟的骨头。”
“骨头?”
“那蛟,生前遭人焚骨燃香,死后怨念不去,徘徊人间。我离开夜城后,就去了那座岛上,找到了他最后一点骨灰,封印在这石头内。”
曹若愚一边听,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琢磨半天,问他:“那蛟,是你故人?”
“是我夫君。”
曹若愚:“?”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柳惊霜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把这颗石头给你,是因为你灵根深厚,心性质朴,多少能净化一点他骨中戾气。”
曹若愚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颗石头,问道:“这是普通石头,还是——”
“用我的鳞片做成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哦~”曹若愚拉长了调子,点点头,“那这不就是,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了?”
“臭小子!”柳惊霜抬脚就踹,曹若愚朗声大笑,边躲边问:“你这鳞片刀枪不入,不如再给我两片,我拿去送人?”
“你找死啊!”
柳惊霜单手结印,一招将曹若愚打翻在地,年轻的剑客“哎呦”两声:“你真打呀?”
“不然呢?我跟你开玩笑?”柳惊霜抽出自己的佩剑,朝他打了过去,曹若愚一骨碌爬起来,直往营地中间跑,嚷嚷着:“救命啊!文长老!救命啊!”
“你还敢喊救命?我今天不抽死你!”
柳惊霜竟给气笑了。
曹若愚掀开帘帷,直扑了过去,抱住文恪,怀里的人笑笑:“你怎么了?老远就在外面叫我?”
“哈哈,没事没事。”曹若愚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温声说着,“我就是叫叫你。”
文恪放下手里的药罐,摸了摸他的脸,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马上要走了。不知何时回来,不知会不会回来。
曹若愚最后去找了下孙夷则。
那人正在和李闲说着些什么,见到他来,李闲却先抢着说道:“小曹哥哥,你快帮我劝劝师兄,同意我去曜真洞天吧,我也要去找大个子。”
曹若愚脚步一顿,看向孙夷则,对方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借一步说话。李闲追了一步,又堪堪停下,原地徘徊着。
“孙掌剑,这个给你。”曹若愚将两片薄薄的鳞片给了孙夷则,“贴着里衣,放在心口,或有奇效。”
“一个给他,一个给我师妹。”孙夷则知道他的来意,不知作何感想,摆弄着那两片蛇鳞,又没了声。
“孙掌剑,你还在生气吗?”
“是啊,我在生气,气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找我。”孙夷则沉默片刻,终是松了口,“我本来想着,他要是来找我,我就答应那件事,但现在,”
孙夷则似有些落寞:“你帮我转达一下,劳他路上,多照顾照顾我师妹。”
曹若愚一听这话,以为他还在气头上,忙说着:“别生气了,孙掌剑,你马上和我一起去找二师兄,我托柳前辈暗中保护他们,问题应该不大。”
孙夷则摇摇头:“我得去地牢一趟,把周昂弄出来。现在那里有人轮流站岗,只有我去才有用。”
曹若愚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他接下来也要去翎雀宫一趟,与孙夷则约定,七天后在连天野汇合。
“那地方离骨河最近,我听文长老说,那里有十二年前留下的地堡,可暂作庇所。”
“好。”孙夷则向他行礼,“一路小心。”
“你也保重。”
曹若愚要先行,而傅及要等孙夷则去地牢提人。
他们再次分别。
文恪算了算,他和曹若愚这次见面,一共十八个时辰。
“要是没找到施故,七日后也要和我们汇合。”他叮嘱着,曹若愚连声应着,看了眼远远的抱胸而立的燕知,也向她行了个礼。燕知扫了他一眼,便偏过头去。
曹若愚独自出发了。
这次,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一个神秘的剑灵。
燕知嗤笑:“你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去?”
“不放心又能如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文恪静静地站着,垂下眼帘,遮去满眼的不舍,“得之我幸,失之,失之,”
他将这两个字反复念着,最终选择了沉默,拂袖而去。
他想,失之,便共赴黄泉。
第172章
孙夷则去了一趟地牢, 准备将周昂带出来。路过荆溪时,少年突然一伸腿,踹了踹困住他的铁栅栏, 孙夷则没什么反应, 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荆溪嚷嚷着:“你去哪儿?”
不答。
荆溪盘腿坐下, 没一会儿,孙夷则就拎着周昂走了出来。荆溪眯起眼睛,只看到周昂手腕处一闪而过的灵光。
“伏仙锁?”他喃喃着,忽然拔高了声调,“你带他去哪儿?”
依然未有回应。
荆溪伸手抓住面前两根铁杆, 用力一捏,那玩意儿纹丝不动, 固若金汤。
他便不再作声。
同样一言不发的, 还有周昂。
他就像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眼神完全找不到焦点,僵硬地、步履蹒跚地走着。
孙夷则蹙眉——他可不觉得周昂会这么简单被控制。
可如今,说这些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傅及、李闲、文恪在九渊岩那里等他们。
文恪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傅及要带周昂去往曜真洞天,可曹若愚都问不出来的事情,他更不可能得到答案。所以他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叮嘱着:“困困,若遇到危险, 你就先跑,知道吗?”
“嗯。”李闲连连点头, 文恪莞尔, 又看了眼傅及, 那人今天就没有说过话,沉默得像一尊塑像。
远远地, 孙夷则带着人来,水雾漫漫,他一身月白天青的剑袍仿佛要融化在这无边的大雨中,一点点晕开,一点点消失。傅及不知为何,心头一痛,他有点后悔了。
也许他应该向孙夷则说明一切,又或者,他不应该固执地带周昂去。
可现在又能如何呢?
傅及不言,就看见孙夷则轻轻推了一下周昂,催他再走快些,周昂踉踉跄跄地在他们跟前站定。
孙夷则看了眼傅及,说不出那眼神中的意味,只道:“这人交给你了。”
“好,谢谢。”傅及莫名有点不敢看他。
“你跟我来一下,就一会儿。”孙夷则说着,兀自走到了不远处的山坡背面。傅及很快跟了过去,孙夷则脸上没多少表情,交给他一片贼冷的蛇鳞:“给你,这是小若愚让我转交给你的,你把它贴着心口放,算是一种保护吧。”
“好。”傅及收了过来,握在掌心,他低眉,有些犹豫要不要道歉,孙夷则却凑了过来,偏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平安回来。”
傅及一愣,孙夷则亲完他,并没有立刻直起身,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傅及眼前一热,吻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在伞下交融,孙夷则将千言万语咽下,虔诚地接受了这个亲吻。
傅及捧着他的脸,指腹摩挲着他鬓角的头发,轻声说道:“我走了。”
“嗯。”孙夷则点了点头,“我就送你到这儿。”
“好。”
傅及带着李闲和周昂,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大雨中。
孙夷则和文恪回到了照水聆泉,便各忙各的去。
这段时间,结界时常会受到发狂的野兽,以及不明人员的攻击。孙夷则之前以为是叶星派来的人,但后来交手了几次,发现那些都是已经堕化的正道同盟。活下来的,他都将其关在了地牢中,死了的,他也只能全部烧毁。而临渊之外,当时尚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仍未有音讯,密音帷被毁,他们应该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如今却销声匿迹,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临渊现在,就像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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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夷则有一件事不明白。
叶星狡诈,即使伤重,不得不退避夜城,可他难道当真没有暗地里搅动风云?
孙夷则直觉认为,叶星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机会。
他想着,吩咐一个年轻的弟子将徐向晚、尹晓棠、沈景越找来。
先到的是尹晓棠。
“尹姑娘。”孙夷则拱手行礼。
“孙掌门。”尹晓棠回礼,她自被曹若愚带上山后,就鲜少说话。可她眉眼锐利,眼神坚毅,颇有风范,不似寻常弟子。
“尹姑娘,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如今天下共患难,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孙掌门说笑了,大管事带领我们前来临渊,本就是要与诸位同仇敌忾,共谋安定之法。”尹晓棠想到折在半路的同门,难免哽咽,可她清清嗓子,很快如常,“我们本来带了些兵器,但路途遥远,又中敌人奸计,大多已经遗失。好在曹少侠仗义相助,最重要的那口箱子保下来了。”
“听闻五柳山庄最擅骑射,除了日行千里的骏马良驹,还有穿云裂石的银弓雪箭。”
“岂止是穿云裂石?我山庄的银弓雪箭,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弓箭,射日逐月,追风破浪,易如反掌。”
“箭离弦外,定教对方有来无回。”
孙夷则注视着她,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尹姑娘了。”
孙夷则低语,尹晓棠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出了帐篷,就见徐向晚和沈景越一道走了过来。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却见燕知也跟了过来。那人总是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尹晓棠也无意招惹她,便匆匆要走。
燕知瞧了她一眼,问道:“五柳山庄的,你见过明逸吗?”
“我入门晚,并不曾见过老庄主。”
“哦。”燕知没再说什么,帘帷一掀,就钻了进去。
尹晓棠纵然奇怪,可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燕知一进去,就看见孙夷则和沈景越在商量事情,笑笑:“不是说孙雪华要回来了吗,你还在这儿点兵点将呢?”
这话中带刺,徐向晚听了不大高兴:“请您不要对我们掌门无礼。”
“也就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会拿他当掌门。”
“你!”
徐向晚握剑,被孙夷则拦下:“师姐,别和她置气了,我刚刚说的事情,还要你来帮帮我。”
“好。你自己小心。”徐向晚闻言,也只能作罢,斜睨了燕知一眼,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沈景越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过来?”燕知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曹若愚说孙雪华和薛闻笛都在来的路上,可都过去两天一夜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岁寒峰离临渊千里之遥,薛谷主和顾长老都受了伤,他们必定不能御剑而行,单单坐车就要有十天半个月了。”
燕知却不为所动:“是吗?既然如此,你们就不怕他们路上遇到埋伏?”
“他们一定会到的。”沈景越眉头一皱,似乎有点生气了,催促着,“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燕知不悦,沈景越急了,就要发火,孙夷则却道:“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要拜托燕知前辈,我本想将这边安排妥当再去求您,但既然您如此心系我们,那晚辈就直说了。”
燕知:“……”
“我可没答应。”她觉得孙夷则是在故意嘲讽自己。
可孙夷则却道:“如果施未当真在翎雀宫,那他目前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燕知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对方却不卑不亢,继续道:“小若愚如果见到他,会第一时间与我联系。我给了他一面瑶光镜,可助他千里传音。”
“哼。”燕知偏过去头,“说吧,求我什么事?”
“此事……”
孙夷则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二人,让她们早做准备。
燕知没有表态,听完就走了,沈景越却是面露忧色:“此事风险巨大,你真的考虑好了?”
孙夷则笑笑:“我只是有这个猜测,所以想先拟定个计划,把损失降到最大。”
他敛了笑意:“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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