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芽儿刚说完,燕知就看见了他们,眼睛一眯,笑得有点让人胆寒,芽儿直往曹若愚身后躲。
“你回来了?那小子呢?”燕知漫不经心地问着,甚至晃了晃手里的汤碗,曹若愚不说话,燕知一顿,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也跟着沉默了。
柳惊霜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不介绍一下吗?”
曹若愚“哦”了一声,正要开口,燕知却起身,手一甩,将那空碗扔到了药材筛子里,接着就潇洒地离开了。沈景越也不吭声,默默将那空碗捡起来,放到了一边。
柳惊霜笑而不言。
第169章
是夜, 曹若愚坐在一汪清泉边上,百无聊赖地折着一根野草茎。这里面比外边安宁许多,暂时还没有到兵荒马乱的地步。泉水澄澈, 花香弥漫, 一根摇曳着橘色烛光的灯台被曹若愚放在左手边的石头上, 温暖的烛火透过朦胧轻纱,映照在泉水中,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孙夷则说找到了小师弟的下落,发现他还在曜真洞天不远处,几人听了都有点沉默。
那个地方, 恐怕凶多吉少。
而三师兄,和历姑娘一道离开后, 就不知所踪。那天分别太匆忙, 忘了问她,那个乔序口中要来接应她的到底是谁。
可如今局势混乱,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好消息。
曹若愚想着想着,有点困,揉了揉眼睛,将手里折好的一只小蜻蜓放在了灯台下。
他在等文恪。
那人很忙,忙着救治伤员和寻找破解之法,白天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曹若愚想等等, 他有好多话要说。
他又折了一根野草,继续摆弄着, 很快又折出一只蟋蟀来。他越折越起劲, 慢慢也就不困了, 很快,那灯台下边就摆了好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虫。
他望着自己的杰作, 沾沾自喜:“我可真是个天才。”
“什么天才?”文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曹若愚一回头,发现对方提着一盏灯,只穿了件单衣就过来了。曹若愚一愣:“文长老,你洗了澡吗?”
“今天熬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全洒身上了,就简单冲了下,换了件衣服。”
文恪没有告诉他,今天燕知又和沈景越吵架了,暴躁的燕某作势要打人,不小心打到了正在熬药的文恪。好在那药炉刚生火,并不是很烫,就是可惜了那一地药材。沈景越过意不去,帮他一道收拾了一番,重新熬了药,才没误事。
文恪临走前,燕知和他说了句话,但那声音太小了,文恪听得不是很清楚,又想到曹若愚还在等他了,便没有追问。
曹若愚听了,很是担心:“没烫到吧?”
“没有。”文恪笑笑,平日里总是整整齐齐束好的长发,此刻也完全披了下来,衬得那双眼睛尤为缱绻,曹若愚甚至能闻到他发梢淡淡的香味。他忽地心头一动,撇过脸去,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发红的耳朵。
文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着:“你累不累?”
“还好,不是很累。”曹若愚说着,就将自己的杰作捧到他面前,“看,我刚折好的。”
文恪莞尔:“挺可爱的。”
曹若愚嘿嘿一笑,就将那些小玩意儿塞到文恪手里:“给你玩玩。”
“我不要这个。”文恪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啊?为什么?”曹若愚不解,文恪却静静地注视着他,小声说着:“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曹若愚竟一时沉默了。
他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的,可现在,竟然有些说不动,不想说了。
他忽然觉得很累,他想休息一下,就现在。
“我困了。”曹若愚嘟囔着,文恪望着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上来吧。”
“啊?”曹若愚一愣,紧接着,满脸通红。
“啊什么啊,给你躺一会儿,别不知好歹啊。”文恪嗔怪着,嘴角上扬,眉眼弯弯,曹若愚心脏怦怦直跳,身子一歪,就枕在了对方腿上。
曹若愚有点紧张,腰板绷得笔直,文恪哭笑不得:“你干嘛呢?练功吗?”
“没有。”曹若愚仰面朝上,文恪正低头看他,那双眼睛好像找不到焦点,可又像,眼里全是他。
曹若愚有些出神。
文恪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了,发梢总是会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到他的脸。那淡淡的发香就在鼻尖处,勾得他心痒痒。曹若愚一把握住那一缕发丝,慢慢在指节处绕了两圈。
“文长老,你头发好软。”他自顾自地说着,等反应过来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
可那一缕头发早被他弄乱了,微曲的发丝缠着他的手指,怎么都抚不平。
曹若愚心绪翻涌。
他抬眸,看向文恪的脸,对方只说了句:“没关系,明天早上再梳一梳,就好了。”
那点点烛火映在这人眉眼、颊边、唇上,像翩然欲飞的蝴蝶。曹若愚看得有点呆,有种难耐的冲动从骨髓深处喷涌而出,令他躁动不已。
泉边有一瞬的沉默。
曹若愚翻了个身,脸埋在文恪小腹处,双手抱着他的腰,像是在撒娇。文恪有点痒,笑着:“你头还晕吗?”
“不晕了。”曹若愚闷闷地说着,那呼出的热气隔着薄薄的衣物透了过来,文恪就觉得更痒了,不由弯下腰,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你要困的话就先睡会了,别闹。”
“不困,我不困。”曹若愚觉得有点难受。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他,酥酥麻麻的,令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不舒服,文长老。”
曹若愚嘀咕着,抱得更紧了些,文恪提了心,关切问着:“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曹若愚哼哼着,他说不清楚,文恪便有点紧张了:“你先起来,我给你看看。”
“不要。”
曹若愚开始觉得身上烧得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脚一蹬,“扑通”就把文恪带来的提灯和自己的小灯台踹到了泉水里。
眼前立刻就黑了下去。
曹若愚意识到自己闯了个小祸,晕乎乎地爬起来要去捞那盏提灯,文恪赶忙抱住他:“别捞了,一盏灯而已。”
“天黑了。”曹若愚盘腿坐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文恪。
“天早就黑了。”文恪还以为他白天根本没好,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脉象,曹若愚却两手拢住他,翻来覆去地摩挲着他圆润的指甲、光滑的手背和柔软的掌心。
文恪练剑不多,没有战乱的时候,也就是看看书,捣鼓些奇门妙法。但他手上有道疤,是当年救人的时候留下的。
曹若愚摸来摸去,忽然“咦”了一声:“疤呢?没有啦?”
“有啊,在——”
话音未落,曹若愚忽然捧起他的手,轻轻啄了一口。
“哦,在这里。”
曹若愚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跟醉了酒似的,又亲了亲文恪的手腕,接着,脸贴在这人小臂上,小声问:“这里,也可以亲吗?”
文恪怔了怔。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在地牢里闻到的气味,就是催情丹的味道。
文恪红了脸,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
他同意了。
曹若愚便偏过头,不轻不重地在这人小臂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一个两个三个,曹若愚像是在做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认真又细致。文恪蓦地握紧了手,鼓起勇气说道:“你,你别,”
“你不高兴吗?”曹若愚往前凑了凑,一脸委屈,“你别不高兴呀,我喜欢你,我就亲一下。”
他说话很慢很轻,身上也烫烫的,感觉现在不扶稳他,他就会一头栽进这泉水里。
文恪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热不热?”他问。
“热。”曹若愚很诚实地回答着,而后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我没有发烧,我现在清醒得很。”
“我知道。我一摸就知道了。”文恪顿了顿,好像下了某个决心,他说,“那你,把衣服脱了。”
“哦。”
曹若愚将外袍脱下。
“再脱一件。”
“好。”
“还有一件。”
“嗯。”
曹若愚也只穿了一件里衣,乖乖坐着:“然后呢?”
文恪将那些衣物平整地铺在了泉边那块平整的石头上。
他的手有点抖。
铺好后他又有点腿软,沉默地坐在上边。曹若愚一歪头:“怎么了,文长老?”
文恪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曹若愚锲而不舍地问他。
得不到回应。
曹若愚哼哼着,觉得更难受了,突然掐着文恪的腰,一把将人抱坐在腿上。
“文长老,你别生气,好不好?”
曹若愚讨好似的亲吻着他的喉结、耳朵、侧脸,亲得文恪彻底乱了方寸。
“我没有生气。”文恪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可他发现做不到,说完这句话,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浑身都在打颤。
“是吗?”曹若愚不大相信,文恪哭笑不得,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后来就变得暧昧、纠缠起来。
曹若愚不懂,也不会。
他只觉得怀里这人很香,他陷在里面,他出不去,他就像那盏被踹下去的提灯,在宁静的泉水里不断下沉。
“文长老。”曹若愚喃喃着,有点想哭,文恪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没关系,我教你。”
曹若愚突然哽咽起来:“文长老,你真好,我最喜欢你。”
文恪脸红得要滴血,他嗔怪着:“你话这么多干什么?”
“我喜欢你嘛。”
曹若愚一点都不忸怩,大大方方抱住这人。
文恪另一只手还捏着曹若愚给他的小玩意儿,他原本是想带回去收起来的。可曹若愚这野蛮劲儿上来,抓着他的手不放,文恪实在没力气了,那些可怜的早被捏扁的小东西就全都掉到了水里,连个响都没听见。
文恪伸着手,在水里摸了一把,眼泪就下来了,叫着:“曹若愚!”
“我明天送你个新的,别难过了文长老,我不是故意的。”曹若愚亲着他的脸,将那些泪痕一一吻了个干净。
“你就原谅我吧,明天我再做个更好更精致的给你,会飞会跳会跑,好不好?”
曹若愚撒着娇,文恪抬脚要踹他,又被单手制住。
泉水泛起了涟漪,推着那些草编的小蜻蜓、小蚂蚱、小蟋蟀越漂越远。
文恪哭着:“鬼才原谅你。”
“那怎么办,我现在下去给你捞上来?”
文恪给了他一拳,软绵绵的,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曹若愚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小孩一样摇了摇。文恪掐着他的胳膊,根本不领情,可又实在挣不开,趴在他肩上直哭。
“明……明天……不要了……谁……谁稀罕……”文恪抽噎着,“我……我很……忙的……”
曹若愚心疼坏了:“那明天我给你把苗苗带给你玩,它毛多又软,特别好玩。”
文恪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翻了个白眼。
第170章
曹若愚做了个梦。
梦见一处青山苍苍, 草木茵茵,古旧飞檐掩映其中,依稀可以听见林中鸟鸣。
曹若愚拾级而上, 一声不吭地走着。
他在梦里思考着这是什么地方。
他先是想到自己要去找到二师兄和小师弟, 共成剑阵, 后来又想到他们早已离散,不知各自处境。
曹若愚有些浑浑噩噩,他不停地在往上走。他看见眼前不停地有人在朝山下奔跑,男男女女,形色各异。他摸摸昏沉的脑袋, 想了想,我是在哪儿呢?
他恍惚地站在人群中, 忽然看见了乔序。
“乔序?你不是——”
曹若愚一愣, 又反应过来,他在做梦。
我怎么会梦到他呢?
曹若愚不明白,他看见乔序手里捧着两个泥娃娃,从山顶的台阶上往下走。
泥娃娃,历姑娘。
曹若愚茫然地观望着,他看见乔序越走越近,风轻云淡地和自己擦肩而过。
曹若愚转身,又看见另一个人下边走了上来。
“詹掌门?”
詹致淳手持拂尘, 肩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虽满头白发, 却精神矍铄, 步伐稳健。
他也没有看见曹若愚, 一阵清风徐来,便消失不见。
曹若愚傻了眼。
他想他一定做了个古怪的梦, 他得醒过来才是。可越是这样想,他就越睁不开眼。远远地,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跑了下来,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曹若愚忙抱住它,白团子后爪踩住他的胳膊,前爪踩在他前襟处,竖起身子,朝着他叫了两声,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下巴。
曹若愚痒得不行,想按住它,却发现怎么都抓不住。那白团子灵活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柔软的尾巴扫过他的眉眼、口鼻还有颈侧,曹若愚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醒了。
一睁眼,发现苗苗趴在他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
“苗苗?你没睡吗?”曹若愚一怔,再看这周围灰蒙蒙的,正是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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