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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丁神通(近代现代)——断金刀

时间:2024-10-11 09:17:02  作者:断金刀
  有个匪徒听得心烦,将枪口抵在他腮上:“再哭就先了结了你!”
  嗓音怪异,掺杂电流。这群人都装配了变音器。陈麟声在脑海中仔细检查着在游艇上见过的人。这帮匪徒如此花力气遮掩身份特征,恐怕是严家出了内鬼。
  人群中,一个年轻女人推开朋友阻拦的手臂,高喊道:“你们最好快点投降,我也听到了,刚才我朋友已经报警了。”
  陈麟声悄悄瞥她侧脸,认出她是严木的朋友。
  “我认得你,madam刘,”站在最前面的暴徒一身西装,单手端着机枪,头上套一顶深黑面罩,身材高大威猛,“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雯卿,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雯卿五官英气,个性也刚烈,她挺起胸脯,眼神冰冷。
  男人轻轻笑笑,抄出一把手枪。
  砰一声,子弹窜进人群,众人登时尖叫,下意识想要逃窜,奈何四周枪口围堵,又抱着头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
  雯卿腿软出汗,低下头,发现弹痕离她的脚只有两寸。
  “你爹地妈咪三十几岁有了你,你要惜命。”男人语重心长地说。
  忽然,麦春宙开口道:“我相信飞虎队很快就会赶到,不如节省时间,开门见山。”
  他语气冷静,说得有理有据,听不出一丝惊慌。
  陈麟声抬头一看,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自己身前,留下一副挺拔背影。
  “你是,”男人眯起眼睛,似乎在辨认,“麦生。”
  “是我。”麦春宙道。
  “好久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男人拿手在空中比划,手掌压低,“我记得当初你只有,只有这么高。”
  “果然是你。”麦春宙冷着脸。
  “当然是我,”男人扬一扬机枪,“我已经老了,孑然一身,恐怕也只有你还记得我,我好欣慰。”
  “我到死都不会忘。”麦春宙说道,
  “这里所有人,我最对不住你,和你的兄弟,”男人说道,“你放心,今天你不会有事。”
  麦春宙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放过你。”
  “你没变,”男人叹道,“还是那么不稳重。”
  “冤有头债有主,”麦春宙说,“为什么要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
  “麦生,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冠冕堂皇,难道你心中不恨?”男人抬枪指向一旁面孔煞白的严木,“三十年前,他严三不过是个没读过书的古惑仔,而你们麦家那时就住在浅水湾别墅,如果不是他们,你的一生将会多么顺利。”
  麦春宙冷笑一声:“你倒是很擅长推卸责任。”
  “我的手下是劫错了人,”男人说道,“可是谁让你们偏偏跟严家交好,姓严的,败了你们麦家的运。”
  “你胡说!”严木怒吼,说完就要往前扑。下一秒,他被一旁的大汉将手反剪,痛呼出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串音乐铃声骤然响起。一众匪徒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枪,上膛声咔咔作响。
  为首的男人挥一挥手,示意他们安静。
  “谁的手机?”他环视一周。
  没人回答。
  人群中,陈麟声后背冷汗浸湿了衬衫。
  甲板上那部亮着屏幕,一边播放着麦兜小猪稚嫩的歌声,一边嗡嗡震动直往外滑的手机,正是他的。
  有了妮妮后,他从来不关铃声提醒。
  见无人认领,绑匪头目弯腰捡起了那部手机。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轻点一下,电话立马接通了。他打开免提,通话时的嘈杂声通通外放出来。
  “喂?”男人问。
  眼见他接听电话,陈麟声心跳加速,盼望电话那头的施简能听出不对。他下意识挪动脚尖往前,想听清楚一些。
  刚挪移半步,忽然被身旁的人紧紧攥住手腕。
  陈麟声向旁边看。只见麦春宙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宽大手掌却在底下牢牢桎梏。
  陈麟声试着挣了几下,麦春宙动也不动,不肯放松。
  “你是谁?”电话那头传来孩童稚嫩而充满疑惑的声音,在夜晚的甲板上听起来分外微小。
  那声音明显来自妮妮。
  如果今天能活着走下游艇,他一定要杀了施简。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妮妮竟然还没睡觉。
  “小朋友,你找谁。”男人放柔声音。
  小女孩生怯坦白:“我找我爸爸。”
  “你爸爸是哪一位?”男人颇有耐心地询问着。
  陈麟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爸爸是陈麟声。”妮妮口齿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明明白白。
  报应。
  陈麟声想,这一定是他的报应。
  自妮妮开始牙牙学语,陈麟声就不厌其烦地教她念自己的名字,还让她背自己的电话。他一遍遍嘱咐女儿,如果走丢,就要记得报电话和爸爸的名字。
  妮妮学得很好,记得很牢。
  好到在陈麟声最不想她说出口的时候,也能流畅而清晰地说出那句话:
  我爸爸是陈麟声。
  顷刻间,陈麟声的腕骨一阵生疼。那只攥着他的手忽然用力,好像要捏碎他的骨头。报复心重的麦秋宇总是要他疼,要他痛苦。
  是你。
  陈麟声想:果然是你。
  又一次生死关头,同一瞬间,他们为彼此奉送自己最大的秘密,从此以后,就算不脱衣服,他们在彼此面前也赤裸得彻底。
  “他在忙,你想跟他说话吗,”人群前,男人还在哄着电话里忧心父亲的小女孩,“稍后让他联系你,好不好。”
  “你是谁?”她又问。
  男人自然不会回答,他笑着说:“早点睡觉,你爸爸很快就回去。”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新的一年,我不好让他们父女分离太久,”男人说,“动手吧。”
 
 
第51章 
  “然后,他就开枪了?”
  询问陈麟声的警察人高马大,皮肤麦黄,一看就常在阳光运动。
  陈麟声虽然身材不错,可在这位阿sir面前,就显得肩背薄削瘦弱。更不必提他正披着一块宽大浴巾坐在阶上,头发潮湿,嘴唇苍白,发抖的手中捧着一杯热可可。
  “没有,没有立马开枪。”陈麟声目光落在脚尖,他在回想。
  男人说完动手,他的手下就从人群里押出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严木,另一个则是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女人。陈麟声并不认识她,只觉得她辈分在一众年轻人中最高,严木对她很是殷勤。
  “我只记得,她好像叫,嘉怡。”
  “常珈宜,严茂城的继任妻子。”阿sir边记录边补充。
  也就是阿肯口中,严木的小妈。
  “是,他们跪在甲板上”陈麟声说道。
  海风习习,严木穿了长裤,常珈宜却只穿了一件藕粉色的礼服长裙,上面裹着短裘皮外套,腿面和潮湿的甲板贴在一起。两个人的脖子都被按着,被迫低下了头。
  然后男人拿出了两幅相框和一盒线香,还有一鼎小香炉。他将照框摆在二人身前,逼严木和常珈宜磕头。
  陈麟声被麦秋宇挡在身后,透过缝隙,他看见那些人是抓着严木和常珈宜往地上磕的,每一下都又重又快,磕头声越来越闷重,想来是因为磕破了头皮,鲜血黏着在地上。
  渐渐地,连哭声都没有了,只剩下虚弱的喘。
  所有人都怕极了,尤其是汤连翡。他尖叫了一声,跪着往前爬,哭着求劫匪放过他们两个。
  他一边哭,一边摘下身上的金银珠宝,捧在手里全部奉送给男人,祈求男人能大发慈悲。
  汤连翡看起来那么胆小自矜的人,竟然在此等关头豁出自己。
  可他的哀求并没有奏效。
  男人一脚踢开了那些金银饰物,珍珠宝石和戒指如石子滑进角落。他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又仔细摆了角度。
  做好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讲:我不是要杀人,小汤先生,我是想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
  “他认识汤连翡?”警察问道。
  陈麟声神情严肃:“他应该是拿到了宾客名单,所以叫得上所有人的名字。”
  “你看清照片上是什么人了吗?”
  陈麟声摇摇头,隔得太远,他只看清照片是黑白的:“我猜,应该是他的妻女。”
  “为什么?”
  “因为开枪前,他对严木说,‘当年,你的父亲,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妻女,我女儿才五岁,我妻子开一间花房,’”陈麟声回忆着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既落寞,又怀念,仿佛浸在无穷无尽的伤悲中,那是人怀念至亲逝去时才有的表现,“他说,‘她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没人理会他们,砰,枪就开了’。”
  刚说完,陈麟声和警察同时沉默了。
  显而易见,这是一次同态复仇,且是一次针对黑帮的报复。从证词中可以得出,这或许还关乎一件昔年命案。
  一桩有五岁孩童丧命的命案。
  警察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然后,他就开枪了吗?”
  陈麟声垂下眼:“他刚说完,就对着他们开了枪。”
  “一共六枪。”
  陈麟声轻轻点头。
  六枪。
  开第一枪时,麦秋宇就挡住了他最后视线。站在人群中,他清楚听到子弹贯穿皮肉的声音。
  随后的记忆都是摇晃和混乱的,警察的鸣笛声骤然响起,劫匪端着抢逼他们全部跳进海水当中。
  中枪的严木和常珈宜也被他们丢进了水中。
  冬日海水冰凉,像陈麟声这般熟识水性的人,一下海都像是被生生砍断了身体一般。冷,冷到骨头里钻心痛。一时间,海面上十几个人头浮浮沉沉。有人根本不会水,挣扎扑腾几下就沉了下去。
  陈麟声本来想先往警察的小艇上游,但见此情状,咬了咬牙便游了回去,硬是从冰冷漆黑的海水中拖上来两个。他崴了脚,越游越不灵便,气息也渐渐重了。
  他本来还要救一个,却忽然被人拽住了领子。那人不顾他的呼喊,不声不响将他送到了救生艇边。
  刚一靠近,几双手刷刷伸出来,将他拽上救生艇。陈麟声在警察的探照灯光中回头,看见麦秋宇的脸。
  麦秋宇的面庞和嘴唇毫无血色,头发潮湿,他重重看了陈麟声一眼,又转身重新扎进了海水中。
  警察和救护人员为陈麟声披上干燥的毛毯,不断呼喊着他。陈麟声目光呆滞,望着麦秋宇离开的方向,一路望远,只看见汹涌的波纹。
  下一秒,远处那座价值过亿的游艇忽然爆炸,云般的火光膨胀开裂,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海浪也四散开来。
  陈麟声搭载的小艇被波浪推动,朝岸的方向漂去。
  而那艘命途多舛的豪华游艇,则慢慢沉入了海面。
  然后,然后他就被送到了岸上。经过医生一番简单检查,他端着热可可席地而坐,接受警察的询问和调查。
  “陈先生,多谢你的配合。”警察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警察苦笑:“我真的应该感谢你,今晚我问过五个人,只有你愿意配合。”
  陈麟声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游艇上的人非富即贵,见那帮劫匪杀人的架势,心知这是寻仇报复,而不是劫财和随机作案。敢杀黑帮老大的儿子和妻子,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他们又眼见二人被按着磕头,想来严家也恨透了他们。惹到哪一方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不敢多说。
  “辛苦了阿sir。”陈麟声认真道。
  他父亲是警察,最能体谅这一行的辛苦。
  “有这句话,今晚也算值得。”正说着,阿sir开始打量陈麟声,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怎么了吗?”陈麟声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或许有些冒昧,但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做警察?”
  “我?”
  “生死关头,你竟然还记得比对船员和匪徒的体型,”警察说道,“你很沉着也很聪明。”
  刚刚的问话中,陈麟声穿插了一些自己的猜测。他说得仔细,且有理有据,警察十分重视。
  “我?”陈麟声有些惊讶,继而苦笑,“我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你看起来还很年轻。”
  因为我做过贼。
  陈麟声没将这句话说出口,他避开警察的目光,张口说道:“我怕死。”
  “怕死的人,最知道生命的可贵,”警察语重心长说道,“别太苛刻自己。”
  说罢,他拍了拍陈麟声的肩膀。远处有人呼喊,他阔步离开。
  陈麟声喝完最后一点热可可,捏扁了纸杯。
  他浑身湿得厉害,手脚僵硬,裤腿几乎要结冰,蜷缩着坐了一会儿,才在肚子处聚捂出一丝暖意。
  上流人物自然有司机开豪车来接,回家的回家,去医院检查的医院。劫匪又是持枪劫持,又是安装炸弹,又是逼人跳海,折腾了一个晚上,只有严木和他继母因中枪进了医院。
  麦秋宇刚上岸时,有七八个人围拢过去。媒体端着相机在警戒线外咔嚓咔嚓拍照,闪光灯亮个不停。
  如今人已经快要走光了。
  深夜不好打车,陈麟声得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好歹是死里逃生,也是喜事一桩。他叹了一口气,手掌撑地,想借力站起来。
  忽然,一双手牢牢扶住了他。
  陈麟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多谢。”
  “不用谢。”麦秋宇扶着他起身,待他站好后,便自然地松开了手。
  不像陈麟声这般狼狈,麦秋宇已经换了衣服,只有头发还是湿的,向后抓了几下,像焗油一般发亮,仍有几根短的垂在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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