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辛小姐开车追我们的车,”保镖道,“我们怕吓到孩子,不敢加速,最后被横截了下来。”
两方人从商讨到争抢,最后达成共识,功劳平分。
只是数次开关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头毛绒小象就不翼而飞了,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女孩也哇哇大哭起来。
听完,麦秋宇冷冷看向米辛:“想要什么,说吧。”
“麦家的保镖深夜绑架小孩,我卖给小报也是一大笔钱。”米辛懒懒地打量着自己的指甲。
一旁的威廉依然一声不吭,愣得像个木头。
这两个蠢货。
他和这二位自小认识,曾多次以两个身份在他们面前现身过,可米辛一次都没认出来过。威廉迟钝,米辛也是只有小聪明,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脸盲。只要他穿得稍微齐整一点,米辛就会把他当作麦春宙。
她甚至在麦秋宇面前提到过,她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勒索一次麦春宙,还让麦秋宇不要挡着。
麦秋宇没挡着,麦家养的保镖却不是吃干饭的,次次都彬彬有礼地把他二人“请”了出去。
今天倒是让她找到机会了。
麦秋宇冷笑一声道:“你想要多少钱。”
“不多,”米辛抬眼,“十万。”
“确实不多,”麦秋宇说,“我写支票给你?”
“我要美金现钞,不连号。”米辛有自己的原则。
“今天太晚了,不如等明天?”
“我现在就要。”
“带她去。”麦秋宇叫来另一个保镖,他想了想,偏头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应付完米辛的勒索,麦秋宇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了楼。
做鉴定的医师和护士已经守在二楼的廊道中,他们是麦秋宇从麦家名下的私立机构叫来的。
哭声从一间卧室后面传来,卧室门紧锁。没有麦秋宇的吩咐,里面的人不会开门。
陈麟声被两个保镖揽在身后,寸步不能再靠近。
麦秋宇立在门外,听见小女孩的哭声已经渐渐变细。敲门之前,他转头望向陈麟声,迎接他的,是一双红着眼圈却也满载怒意的眼睛。
他狠下心,转过头,敲了三下门。
门里咔哒两下,反锁打开。
麦秋宇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只有吴妈守在里面陪着。老人最怕看孩子掉眼泪,怕小孩哭狠了生病。使劲浑身解数,哄了十分钟之久。可惜收效甚微。
吴妈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何家里多了个孩子,看眉眼鼻子都熟悉,还以为是麦秋宇的私生女。
她哄孩子不成,自己先掉了眼泪,手背抹了两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麦秋宇侧身为她让路。
他只站在门边,迟迟没有进去。
卧室床上,坐着一个穿睡衣的女童,已经哭得面庞通红,五官皱在一起,抽抽搭搭的。全天下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愧疚。小女孩生得可爱,是那种不小心自己摔倒,大人会为她狠狠责骂地板和风不好的孩子。
都是地板坏,地板让宝宝摔倒。
都是风太大了,风把宝宝吹倒。
都是我不好,我十年前就该和米辛威廉这两个蠢货绝交。
麦秋宇想,明天他要翻遍整个港岛,把她心爱的毛绒玩具找回来。
身后传来嘶哑的呐喊声:“妮妮!”
是陈麟声。他被几个保镖拉扯着,奋力向前挣了几次,衣服都被拽皱了。他被牵制在视觉盲区,看不见门内的光景。
妮妮听见爸爸叫她,顿时更加委屈,她跳下床,想往外跑。
麦秋宇大步一迈,从地上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他回头使了个眼色,医护人员便匆匆跟了进来。
门再次关上。
麦秋宇抱着这个名叫妮妮的女孩,她好轻,看起来不像三岁,
他在这方面的知识欠缺,一时下不了定论。他希望她是三岁。可是她看起来那样瘦小。
妮妮听见爸爸喊他,却看不见人,此时又被陌生人抱住,哭得更加伤心,手把麦秋宇的脸往外推。
麦秋宇任她推搡挣扎,只一次次躲开。他的怀抱固若金汤,不会让她摔下去。他笨拙地抱着她颠哄,嘴里念叨着,不哭不哭。电视剧都是这样哄小孩。
妮妮并不领情,她继续哭着。
“妮妮,你叫妮妮,是不是?”麦秋宇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听见她有些沙哑的声音,他心疼到难以复加。
他看着这双不停流出泪珠的眼睛,心知世上又有了一个可以从他这里讨债的人。
她长得和陈麟声真像。
麦秋宇叹了口气。
医护人员已经在旁边准备收集样本的器械。
女孩哭得抽噎,她已伤心到这个年龄能有的最极致处,她向臂弯外栽去,宁愿坠落,也不愿意再被这个陌生人抱着。
她不需要他。
麦秋宇连忙将她捞回来,宽大手掌托着她的背。
生平第一次这般无措,毫无头绪,毫无办法。无法周旋,不能解释,用不了诡计,更无法独裁。
麦秋宇单方面被这小小孩童打败。
“……我要Ricky……”妮妮紧闭双眼,开始新一轮痛哭。
Ricky。
听见的瞬间,麦秋宇心中一惊,继而酸楚和微痛混着翻涌,还有一丝惊喜,一丝如蒙大赦。妮妮忽然叫了他的英文名。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在陈麟声和妮妮的交流中存在过?
“Ricky在这里,”麦秋宇轻拍她的背,让她趴在自己肩上,“Ricky在这里。”
下一秒,他脸颊传来深入皮肉的疼。
妮妮咬了他。
医护人员见此情状,连忙过来把妮妮抱了过去。
乳牙的蛮力,在麦秋宇脸上留下带血的齿印。
他怔在原地,迷茫地看着妮妮的脸,感到侧脸一片潮湿。不知道是血,还是妮妮蹭上来的眼泪。
妮妮还在哭着,她重复道:“……小声……我要Ricky……小声……”
陈麟声的世界里,还有另一个Ricky?
第54章
卧室门再次打开,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匆匆走出,继而是麦秋宇。他脸颊上的齿痕小小一圈,渗着血,
无心顾忌旁人,陈麟声不顾一切地冲进门里。这次保镖没有阻拦。
忽然又有人出现,妮妮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她鼻头和眼圈都红红的,眼神迷茫。看清来人是爸爸,才哭着张开手臂,整个人都在发抖:“爸爸。”
她想要确认,这是她的爸爸,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陈麟声一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轻拍脊背安抚:“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
妮妮用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拇指用力到发白,浑身发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陈麟声心如刀割。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对不起你。”他眼角潮湿,将妮妮拥得更紧。他应该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父亲,让女儿一出生就生病,三岁前随他一同寄人篱下,然后住进破旧的小房子里。今晚,女儿甚至被他招惹过的混蛋绑架。
陈麟声愧疚万分。他将生活搞得一团糟,妮妮却从来没有怨言。等她长大,她会恨自己吗?陈麟声闭上了眼睛。她恨他也是应当的,她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卧室门砰的一声,钥匙插进锁芯扭转的咔咔声传来。
陈麟声没有去查看情况。他知道,麦秋宇不会放他们走。
况且夜晚所剩无几,没什么比妮妮的睡眠更重要。
他轻声细语哄停了妮妮的哭泣,将她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深夜,妮妮早已哭累了,她用小手抓着陈麟声的食指,眼皮一沉一沉。可每次快要睡着时,她会都哭着惊醒,哭声很细,听起来十分委屈。。
如此翻来覆去两次。
陈麟声寸步不移地守在床边,一次次轻声告诉女儿:“没事,没事的,爸爸在这里。”
渐渐地,妮妮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陈麟声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从妮妮手中抽出了发酸的食指,又帮她掖了掖被子。
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风干,他决定去浴室洗个澡。他太累了,累到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意想。活着总是这么痛苦吗?明明已经试图逃脱数十年,却依然感觉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洗完澡,打开衣柜,麦家客房也备有睡衣。
看来这里常常有人留宿。
陈麟声沉默了一阵,挑选了一身还算崭新的。
关掉最后一盏灯,他疲倦地爬上床,轻手轻脚拥住了妮妮。
起先,他似乎没有做梦。他睡得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在下坠,不停地下坠。周围一片漆黑,他喊不出声音。慢慢地,他发觉温度升高了,有什么柔软而滚烫的东西依偎在他的臂弯。与此同时,他听见妮妮微弱的哭声。
陈麟声猛地惊醒。
窗外天色幽蓝,已是凌晨时分。
怀里的妮妮额头滚烫。
陈麟声抱起妮妮,用毯子将她裹紧,随后赤着脚冲向卧室门。黄铜把手转不动,他开始用力地拍打门板。
“开门!开门!”陈麟声焦急大喊。
没过多久,脚步声由远到近,门从外面打开。
麦秋宇站在门外,他身上仍然是那身衣服,没有丝毫改变。
“发生什么事。”麦秋刚问完,就看出妮妮的脸色不对,“妮妮病了吗?”
陈麟声没有应答,抱着女儿从他身边走过,光脚踩在地板上,直直向楼梯下走去。
麦秋宇连忙追上去:“你别急,我打电话叫医生。”
“去医院,”陈麟声喃喃道,他径直往前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去医院。”
“阿声,你连鞋都没有穿。”麦秋宇匆匆跟着跑下阶梯。他注意到陈麟声的脚踝已经有些红肿,伸手去扳人肩膀。
陈麟声转过头,眼圈微红地望向麦秋宇:“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罢休。”
麦秋宇愣住了。
罢休?是的,陈麟声自然一直期待一个结束。不甘心的只有他自己而已。等麦秋宇回过神,陈麟声已经抱着妮妮离开了别墅。他阔步追上去。
别墅区,凌晨打不到车,麦秋宇开车载他们父女两个去医院。陈麟声沉默地坐在后面,手臂将妮妮抱紧。
来到医院,陈麟声迅速开门下车,他光着脚闯进门,把值班的医护人员吓了一跳。夜间急诊护士对各式各样的病人家属已见怪不怪,安抚他几句就开始询问妮妮情况,以便登记分诊。
陈麟声将妮妮抱紧到不能再紧。
他还记得,当年手术过后,妮妮也发烧过几次。那时她太小了,小到陈麟声不信任医生的手术刀。从一个小小的婴儿,长到如今能走路会奔跑,胸口疤痕也在变化。妮妮比别的孩子艰辛。
先天心脏病不是没有复发可能。
“她出生时做过心脏手术。”陈麟声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护士要陈麟声出示身份证明,陈麟声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发现自己身穿单薄睡衣。他来得匆忙,身上没有证件,手机也已然报废。没有证件证明身份,急诊费用也会更加昂贵。
“我来。”麦秋宇赶到。他和护士沟通一番后,领着陈麟声前去诊室。
妮妮仍然昏睡,时不时因高热而惊厥。医生听过心肺,询问过病史后,建议留院再多做一些检查。抽血,扎滞留针,陈麟声眼见妮妮的小小颤抖,心脏跟着揪紧。
麦秋宇站在一旁注视,沉默不语。
他没有养育过孩子,比起急迫却时时陪伴身边的陈麟声,他显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麦秋宇忽然有些难以呼吸。
转移到儿童病房,医生和护士又来测了一次体温。用过药半小时后,妮妮终于退烧。她又醒醒睡睡数次,最后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窗外的天空朦胧亮起,不见太阳。陈麟声走出病房,轻轻掩住了门。
麦秋宇站在他身后,拦住了去路。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陈麟声疲倦道。
“她三岁。”麦秋宇刚刚看见了妮妮登记资料。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陈麟声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是我的小孩吗?”
“鉴定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吧,你又何必问我。”陈麟声抬头望住他。
“你应该清楚,如果她是我的小孩,我完全可以和你争夺抚养权。”
“如果你这么胸有成竹,为什么还要逼我说,”陈麟声面无表情,“威胁,恐吓,你依旧只会这点手段。”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麦秋宇握住他的肩膀。
“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答案,我凭什么必须回答你的问题,”陈麟声一寸一寸往下拂推他的手,“麦秋宇,她跟你没关系,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阿声。”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陈麟声转身。
时间早晨八点,陈麟声用公共电话前前后后拨了七次号,依旧没有打通施简的手机,他决心再试最后一次。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
“喂,施简。”
陈麟声刚开口,那头就传来施简的哭天抢地:“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妮妮,我真没用。”
还活着。
活着就好。
“拿上我和妮妮的证件,以及银行卡,再收拾几件妮妮的,拿一件外套,两个玩具,找找她最爱的那只大象玩偶在不在家里,然后来港怡医院。”陈麟声利落吩咐一番,不等施简说话,就立马挂断了电话。
他也在生施简的气。
电话那头,施简趴在地上,两条手臂被反绑在背后,他历经千辛万苦才爬到了手机前,用下巴接听了电话,还没跟表哥说上几句,那边就在一长串冷淡吩咐后传来了嘟嘟声。
施简欲哭无泪。
病房里,陈麟声坐在床边,凝视着女儿的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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