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祝君安抬起头。吴柳轩的眼神中有歉意、懊悔和紧张,似乎已经做好了不被原谅的准备。
祝君安张了张嘴,又停顿了一下,“师哥,该道歉的是我,我当时那样……现在相想不就是在逼你走吗?”他的声音有些哑,回忆都会让他痛苦,“我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你对我那么好,我居然嫉恨你,真不是人。”
吴柳轩的眼眶微微发红,“我真恨当时的自己,后来我每次参加婚礼,听到牧师问:‘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我就心虚,我恨自己当时的软弱。但是,小安……”吴柳轩抹了把脸,“我不是逃离你,你知道吗?我是逃离我自己?当你坐着轮椅,而我在台上跳着你的角色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我竟然觉得畅快,我恨这样卑劣的自己,所以也不敢再面对你。”
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原来他的病,暴露了两个人内心最阴暗的一面,那时候从白变黑的天鹅不止祝君安一个*。
一直被压在心底的内疚、恨意、不齿,今天终于见了光,祝君安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和吴柳轩之间没有需要原谅的,他宽恕地是自己。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心早就被掏空
心不能被填满的哭泣着
因为我仍渴望着什麼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那松开的鞋带
我无法好好将它系紧
如同不懂得系紧某人一般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少年凝视着我
跪着在床上谢罪吧
向过去的我说声抱歉
让祝君安振作起来的,不是爷爷的怒吼,不是于可心的泪水,也不是许磊的巴掌,而是日本歌手中岛美嘉的一首歌,她说过这样的一席话:“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我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没有那个人,我就做那个人。”祝君安一遍遍听着这首歌,起身跪在床上,满面的泪,不再做等待被解救的睡美人,他要做挥剑的堂吉诃德*。
那天之后,祝君安和吴柳轩冰释前嫌,又能坦然的面对彼此。
他们碰到了就在食堂一起吃饭,祝君安还带吴柳轩回首芭附中看了看。他们可以轻松的聊天,但是内容却围绕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各自的工作,首芭院子里的猫,还有共同的朋友。
于可心没有原谅吴柳轩,不想见他。她对祝君安也没有好脸色,怪他这么没有骨气,当时恨得跟什么似的,他杜鹃啼血一样的处女作《氓》,那里面滔天的怨念来自他的真情实感,结果现在他跟个没事人似的了?于可心不理解。
于是四人组的聚会只有三个男人。
吴柳轩听说了他们的宝贝计划,也很吃惊,但是很快就消化了,还给他们出主意:“我有个朋友是妇产科医生,你们有问题可以咨询他,是个台湾人,也会说普通话。”在美国当首席的怎么在医院都有人脉?
“妇产科医生?你有孩子了吗?”祝君安看着吴柳轩问。
他避开了探寻的目光,笑了笑,“我哪来的孩子?我不赞同代孕的。”许磊感激地询问起医生的联系方式。
时间行进到了七月上,《火鸟》不久将要上演,审查开始了。提普顿对首芭饰演伊万王子的演员还是不满意,团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身为副手的张聪眼见着瘦了不少。
“提普顿到底什么意思?”祝君安吃饭的时候问吴柳轩。
吴柳轩笑着摇摇头,“他就是这么个怪脾气,声东击西呢。”见祝君安一脸疑惑,他看了看周围的,小声告诉他:“他不会让我演的,就是激一激你们罢了。”说话的热气让耳朵好痒,祝君安在肩头蹭了蹭,吴柳轩轻笑一声,回归安全距离。
“那你就这么陪练呀?团里可不给你开工资。”
“反正是暑期休假,而且无论是彼得还是团里,对我都有恩。”吴柳轩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看着吧,很快就没我事了,我已经定好下礼拜的机票了。”
“你要走了?”祝君安愣住了。
“是呀,毕竟你们也不给我开工资。”吴柳轩好笑道。
是呀他也来一段时间了,马上《凤仙花》都要选角了,祝君安放下筷子,胃满了,心却有些空。
第10章
吴柳轩说得果然没错,在最近的一次审查中,提普顿终于松了口,表示《火鸟》的男主角伊万王子将会由首芭的演员饰演,吴柳轩这一个月相当于是真人版教程。既然提普顿的奸计达成,他也就准备回去了,省得那两个饱受折磨的男主角总是不安心。
一天祝君安抄胡同里的小路,看见一个卖老唱片老影碟的小店,橱窗里的留声机旁挂着几张黑白旧海报。
祝君安推门而入,店主是一个老大爷,正摇着蒲扇看连环画,“小伙子想看看什么?”
他挑选了一些民国时期的电影,想着可供演出服参考。大爷给他介绍了不少,价格也开得很公道。
收银台后面的架子上摆了两排粘土娃娃,祝君安认出都是一些经典的京剧戏曲人物,有王侯将相,也有才子佳人。做得很质朴,但是色彩鲜艳,人物传神,有手作的温度。
店主见他感兴趣,解释道:“都是我闲着没事捏着玩的。”
“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吗?”
“那不是越剧?不过你想要的话可以定制。”
祝君安大喜:“我要,您给加个急,价钱不是问题。”老大爷让他后天来取。
团长办公室里,程团抱怨道:“这大师脾气可真够怪的,比妮娜老太太还怪呢。这么折腾了吴柳轩一通,”她又笑了,“不过还是咱们占了便宜,让小吴白帮了半天忙。他来的时候咱们都忙坏了顾不上,过两天他要走了我们可得好好办一桌答谢宴,提普顿也说先回法国一趟,留他助理盯一个礼拜,7月25号首演前一周再回来。”吴柳轩离团的时候,程虹还是副团长,对他也有过挽留。
祝君安今天是来和她商议角色人选的,作为团的编导,他对演员们的水平能力都谙熟于心。“我觉得可以让钱爽郝佳跳AB组李香君,张玮和段小波跳侯方域,李柔和方盈盈跳贞娘。”
程团却说:“男主的人选再加一位,NYCB想让莱恩跳,他后天的飞机。”
“王莱恩?”祝君安非常惊讶,“可他到底是混血,跳中国角色……”
“他长相还是很东方的嘛,而且还要化妆。我们能跳外国剧,难道外国首席跳不来中国剧吗?”
“不是,我是说他毕竟在美国长大,对中国文化,尤其是戏曲文化不了解……”
程虹打断他,“那你们就帮着他了解嘛。而且不仅是美国想要他来演,莱恩是芭蕾舞明星,号召力很强,他对我们在美国的票房也会很有帮助,毕竟美国人愿不愿意到剧院看一个中国故事我们也不敢肯定。”程团有她的考量,她既然做了决定,祝导也只能服从。
虽然王莱恩是毋庸置疑的天才舞者,但是也并不能说明他可以诠释所有的作品,祝君安认为他并不适合这个角色,其次,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再见面难免尴尬,他开始后悔当时的放纵,冲动果然是害人的魔鬼。
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还有别的情绪占据着他。
翌日团里为彼得·提普顿和吴柳轩设宴送行。“我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怎么胃不舒服吗?”吃完饭,吴柳轩和祝君安围着首芭的院子散步。
祝君安摇摇头,仲夏的夜晚难得清凉,柳树的枝条缺乏修剪,大剌剌地垂下来,亲吻高挑的路人,夜里很静,蝉鸣叫得人心慌。
“师哥,我有东西要给你。”月色照在熟悉的面孔上,更显柔和,让人不敢多看。
“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等你吧。”吴柳轩到了宿舍楼下却迟疑起来。
祝君安只得独自跑回宿舍,他拿着下午刚取回来的一双粘土娃娃下来,递给了吴柳轩。“诶别晃!是……是小人偶,梁山伯与祝英台……”越说越没音。
吴柳轩垂下眼,拿出一个娃娃,正是书生打扮的祝英台,小玩偶圆润精巧,触手生凉,他先是一愣,接着满眼笑意。
“我很喜欢,谢谢。”
夏日里的晚风熏人,撩拨着心弦,鼓动着勇气。
“师哥我们可不可以……”
“小安,我有朋友了,”吴柳轩和他同时开口,祝君安的声音一下被扼住了,吴柳轩闭上了眼睛,继续说:“就是我介绍给许磊的那个医生,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他睁开眼睛注视着祝君安,眼里有不忍不舍,也有决心和坦然。
“这样啊,”祝君安觉得脸发胀,他强迫自己在脸上凝固一个笑容,他低下头去,听见自己说:“这么久了,这很好呀,也没听你讲。”
果然没有人会原地等待。他为自己的刻舟求剑感到好笑。
“是的,他很好,”像在提醒着自己,吴柳轩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他抬手轻抚上祝君安的头,“安安,希望你也能遇到很好的人。”祝君安没应声,他对此产生怀疑。
蝉凄厉地叫着,两颗心各跳各的。
“吴哥?祝导?”一个声音蓦地闯入,首芭的大门旁,王莱恩拎着一个行李箱,路灯照在他的英俊的面容上,看得出他很意外。
“真是你呀吴哥!老远我就瞅着面熟,好久不见了。你咋也在这?不在ABT干了?”他走近些,面上带着欢喜的笑容,目光却在二人身上游转。
吴柳轩立刻收回手,祝君安强迫自己恢复平常神态。他吸了吸鼻子,庆幸还好院子里没有灯,能遮掩一些他的狼狈样。
“提普顿让我来帮着排《火鸟》,明天就回去了。你呢?你怎么会来中国?”吴柳轩清了清嗓子反问他。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他收回探寻的目光,拍了拍吴柳轩的肩膀,“老彼得还是这么能整活儿,成能折腾了。”吴柳轩也苦笑了一下以示赞同。
“祝导咋一点笑模样没有?不欢迎我呀?”他打趣道。
“你想多了,”祝君安又觉奇怪,“你不是明天到吗?”
莱恩笑容更深,“一听说要当你的男主角,我演完最后一场《奥涅金》直接就来了,the bird gets the worm,中文说笨鸟先飞嘛。我还想着能不能让你给我先补补课,开开小灶。”他亲密地揽住祝君安的肩膀,古龙水的味道一下钻到人鼻腔里,很有压迫感,祝君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吴柳轩看到他们这么熟微微有些讶然。
就这么被裹挟着,祝君安随他们二人一同到了旗帜宾馆,老牌的国营星级酒店,通常首芭接待外宾,都会安排他们在此落塌。这里离首芭也很近,提普顿一行人都住在这里,莱恩也是。
莱恩去登记入住,吴柳轩和祝君安在后面等他。
“明天上午我就走了,要是你们拿定主意真要来美国做试管,一定要找我。”祝君安答应下来,“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你们现在这么忙,团里给我安排车了,不用麻烦了。”吴柳轩深吸一口气,“那么再见了,你要保重。”
祝君安呆呆地点头,他们之间的两次分别都是那么让他措手不及。看他这样,吴柳轩也又些欲言又止,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一时气愤有些别扭。
“诶!你们谁能来帮我一下呀?我中文名儿是不是这么写呀?”王莱恩一嗓子把氛围都搅和了,他火急火燎的,一嗓子把两人都喊醒了,吴柳轩上前帮忙。
“先生,英文也是可以的,只要和您的护照信息一致就行。”前台解释道。
“哦哦哦。”莱恩便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英文。
他的房间就在吴柳轩斜对面,“那我先回去了,莱恩,咱们美国见了。”吴柳轩道过别,最后看了一眼祝君安,“让可心和磊子有问题找我。”
祝君安颔首,看着他进了屋。
“别发呆了,人都进去了。”莱恩在祝君安耳边打了个响指,被白了一眼。
王莱恩反而被逗笑了,他刷卡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祝老师,这厢有请。”祝君安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哪学来这怪腔怪调。
祝君安没动唤,挑起一边眉毛,问:“喝酒吗?”
酒吧一条街就在旗帜宾馆不远的地方,都是清吧。“万相,”祝君安抬头看酒吧的名字,轻声说,“凡有所相,尽皆虚无,就这家吧。”王莱恩压根儿没听懂,也跟着他进去了。
不是周末,酒吧里客人不算多,他们两个人一进去,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来祝君安误打误撞选了一家同志清吧。
他们坐在吧台,莱恩和调酒师说,“GIN & TONIC,你要什么?”
“一样。”
酒很快放在了二人面前,祝君安一饮而尽。“你别整这么快呀?很容易上头的。”
祝君安不理他,和酒保说:“这度数太低,什么酒烈一点?”
“我们家龙舌兰shot现在买一送一。”祝君安点点头,很快两小杯酒上桌,外加一碟青柠和盐,祝君安不明所以,他之前没怎么在外面喝过酒。
“没喝过?”莱恩有些意外,见他摇头,示范道:“STL. Salt, tequila, lime先在这抹盐”他在虎口上放了一小撮盐,干了杯酒,又咬了口青柠,酸得他直摇头,做了个鬼脸。
祝君安忍不住笑了,有样学样,果然劲儿上来了,很满意,又叫了一排。
“你们俩是怎么个事儿?”刚才的种种莱恩都看在眼里。
祝君安又喝了一杯,“就那么个事呗。”
“你别喝这么急,”莱恩把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你们跳胡铁儿的时候好过?”
祝君安乐了,“什么胡铁儿,还扑棱蛾子呢。”他又闷了一杯,点了点头,他们是在《梁祝》以后确认的关系,“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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