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神色有些犹豫。
李宛冷厉道:“别信他的鬼话!假如我们束手就擒,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塔赫又狰狞大笑起来:“哈哈哈!王妃头脑可真清醒!真不像一个当爹的!我都不信,这小崽子是你生下来的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说起来,你一个男子竟然能生子!可真是跟魔鬼一样!”
“就算我骗你们的又如何?!难道你们忍心看这小崽子在你们眼前死掉?!”
“啧啧啧,你们之前可是把这小崽子当眼珠子疼的呢?——”
他抬抬手,语调带着疯狂的快意道:“我可没什么耐心和你们磨蹭!我数一二三,若是不答应,直接把小崽子给我宰了!”
“一!”
“二!”
塔赫“三”还未数出,谢宴面上露出痛苦而决绝的神色道:“慢!我答应你!”
说着抽出腰间的剑,狠狠劈下,就要自断右臂。
李宛面上露出惊惶之色,一声“不”消失在嗓子眼里。
这时,只见一阵破空声,一支利箭直接插进了挟持着小家伙的士兵的嗓子眼里!
那士兵应声而倒,鲜血喷溅而出,直接喷了小家伙一脸。温热血腥的气息袭来。小家伙呆住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众人的反应,他大概明白刚刚对他很不友好的那个叔叔死掉了......
小家伙到底还小,剧烈的冲击之下,他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宛直接一把抱住了谢宴,阻止了他劈向自己右臂的动作。
两人惊魂未定之下,听到小家伙的哭声,又纷纷向小家伙奔去。
结果,没想到一匹马飞掠而过,一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跑得比他们还快,直接一把将大哭的小家伙抄起抱在怀里。
这人正是巴图......
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一群北胡将士也赶到了。
小家伙被抱在了温暖可靠的怀里,神魂渐渐平静下来,哭声也止住了,只是还忍不住一抽一抽,小手抹掉糊住视线的泪花,瞧见爹爹在自己跟前,便伸出小手带着点哭音的小奶音道:“爹爹,抱——”
李宛心疼地接过他,心里蔓延起强烈的自责。如果不是他为了先杀掉塔赫将小家伙放到一边,便不会让小家伙陷于这般险境!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忍不住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谢宴忙心疼地拉住了他的手腕,难得有些生气道:“你做什么?!”
李宛别开头,恼怒自责道:“若不是我自作聪明,小宝也不会落到如此险境。”
小家伙被爹爹这一举动吓到了,忙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他爹爹脸上的巴掌印,小奶音打着哭嗝一抽一抽道:“爹、爹,都、都是坏人的错!和爹爹没有关系!”
“爹爹不、不要打自己!要、要打,就打坏银!”
李宛狠狠地亲在了小家伙的额头上,他以习惯的方式希望给小家伙安全感,让他平静下来,其实更多的是让他自己那颗被提到嗓子眼的心能得到一点平静。
巴图怀里的小家伙被李宛抱了去,他得了空,立马冲过去,狠狠一拳砸到塔赫脸上!觉得一拳不解气,又狠狠连着揍了很多拳!
他一脸嫌恶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下作!竟连小宝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塔赫本来左肩就受了伤,失血有点多,此时被巴图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像一滩烂肉一样躺在地上,看着巴图的眼神却还带着鄙夷道:“呵,轮得到你这个下贱之人来指责我吗?!不过一个婢女生的贱种罢了!”
巴图被气得眼冒金星,直接又是狠狠一拳砸过去,直砸得塔赫口吐鲜血,进气没出气多。
即使如此,塔赫却还是作死道:“呵,怎么?!上次那些大凤狗让你被男人艹得爽吗?!竟然现在还向着这些大凤狗?!”
巴图气得双眼激凸、布满血丝,恨不得生啖塔赫的肉道:“你、说、什、么?!”
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把拎起他的衣襟,面色阴鸷道:“是你?!”
众人还不明所以。
塔赫却像个老破风箱一般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出血沫道:“哈,当然是我啊!除了我还有谁呢?!”
“那时候当然是我把你引到那处沙凹里的陷阱,就梁实那自以为是的蠢货,他对塞外哪了解得那么仔细?!又是我令人从后面夹击,让你腹背受敌之下没能逃出来,所以才让梁实抓住了你!”
“本以为梁实会将你虐待一番后然后杀掉你,然后我就是单于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了!”
“可谁知道,那梁实压根没有杀掉你!反倒将你凌辱了一番!”
“哈哈哈,你说我手段下作?!我手段能有那些大凤狗下作吗?!竟然连这种侮辱人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我就觉得不对劲啊,你长得又不像个娘们一样,那梁实干嘛要这么对付你?!”
“后来便让我发现,原来这梁实跟失心疯一般迷恋我们这王妃啊!而王妃又嫁给了我们这大王子!他早恨透了大王子,但又没得到机会对付他,恰好和我们大王子长得相似的小王子落到他手里,可不就落得如此待遇?!”
说完塔赫又疯狂狞笑起来,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死前不将自己那些杰作说出来实在太过可惜,便一骨碌都倒了出来。
他慢慢欣赏着巴图气到发狂的样子,还不忘添火加柴道:“不过我没想到我们的巴图小王子竟然这么坚强呢?!受此大辱都没怎么受影响!要是换成别的小娘子怕是早就跳河自尽了吧?!”
“但是我们巴图小王子未免也太大度了吧?!不仅不介意,还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这大凤来的兄长?!”
“啧啧啧,不得不说,真是厉害!”
巴图气得一把掐住塔赫的脖子,力道之大,直让塔赫眼珠子都暴突起来!一看就是想两人置之于死地!
塔赫面上露出得逞又疯狂般狰狞的笑意,仿佛死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就在塔赫一口气快喘不上来,眼看就要嗝屁之际,巴图却突然放开了他。
大量的新鲜空气突然涌入,塔赫忍不住跟老破风箱一般剧烈咳嗽起来,他满脸惊疑道:“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巴图一脸狠意道:“就这么杀了你,岂不便宜了你?!”
这时,李宛将小家伙安抚好后,也走过来问道:“是不是你设计害了驸马?!”
塔赫此时心里反倒没那么淡定起来,但还是一副茅坑里的石头模样,转开脸道:“呵!那可不!秘密总是让人充满好奇忍不住想探究的!”
“老单于那些陈年往事,整个北胡大概也没什么人知道,可惜我那老父亲倒是知道不少。”
“本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以大王子生母名义将他约到塞外的一处悬崖边,本想直接干掉他,毕竟不管是新仇旧恨,我都巴不得他死掉!”
他看了巴图一眼道:“谁知道这蠢货把我们大王子又救了回来!”
“本来我想坐山观虎斗!谁知道蠢货就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巴图没想到还有这处!谢宴什么都想不起来,看起来比谁都更像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塔赫敢对小家伙下手,就让他想把塔赫弄死一百遍!一千遍!
但是稍微冷静下来,他觉得巴图说得也有道理,就这么杀死塔赫,实在是便宜了他!
他冷冷道:“呵,你以为死有这么简单吗?!我们会让全北胡都知道你做的事,让你的父亲和家族因为你蒙羞!让所有北胡的人都唾弃你!让你生不如死!”
果然塔赫眼里露出闪烁的恐惧:“呵呵!怎、怎么可能!我是为了北胡的荣耀!为了北胡的未来!谁可以唾弃我?!他、他们都该感激我才是!”
谢宴懒得再听他发疯,命人用布堵住了他的嘴。塔赫一众手下散的散、逃的逃,剩下的也一并被抓了起来。
尘埃落定。伤患得到了包扎,尸首也被清点埋了起来。
小家伙受了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大概是累到了,窝在他爹爹怀里睡着了。只是睡得也不算安稳,睡梦里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谢宴和巴图坐在篝火边,两相无言,一时也完全没有睡意。
一切收拾妥当,四周也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噼驳”声。
良久,谢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谢了,巴图!”
巴图别开脸,有些别扭道:“兄弟间,有什么好言谢的——”
谢宴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好开口,到底没说出来。
巴图见状,知道他想问什么,看起来不怎么在意道:“那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当被狗咬了几口罢了!”
“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打死那条狗!但是也犯不着为了那条狗多么不开心!”
谢宴:......
嗯,话糙理不糙......
其实他对巴图这个弟弟感情也颇为复杂。失忆这么些时日以来,李宛没找来之前,他是真把巴图当弟弟当弟弟看待。即使巴图每次对他别别扭扭、不假辞色,他也只是以为兄弟二人关系不好罢了,但巴图始终还是他弟弟。
所以他可以无所顾忌摆出一副兄长态度,在他认为巴图做的不对的时候教训他。即使巴图不服,他也没觉得什么,只觉得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就是他该做的。
如果他有之前的记忆,拥有好多便宜弟弟的他,大概是不会对巴图多管闲事的。
但正是因为失忆了,所以他心底是真把巴图当弟弟。
李宛来后,他知道了很多以前的事,知道他以前不是生活在塞外,他和巴图以前甚至都不认识。
但巴图却因为他受了如此大辱,而且这么些时间,把巴图当做弟弟的心情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倒是因为今天,巴图及时赶到救下了小宝,他心里不胜感激,若非如此,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但此时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单薄了些,还显得有些别扭,他便只是拍了拍巴图的肩背道:“嗯,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以后我可能回来的时间少,父王就靠你照顾了!”
其实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以后要随李宛回到大凤,他不会对巴图和北胡有什么威胁的。
巴图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恼怒道:“别想把你的责任和担子全丢给我!该你承担的,始终都是你的!”
谢宴不禁有点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和他多掰扯。他与北胡对峙多年,突然转变过来,他也有点难以适应。他对北胡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希望大凤和北胡以后能尽量和平相处罢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壶酒,大口喝了几口后,又丢给巴图道:“别尽说这些没意思的,喝酒!”
巴图一把接过,也大口灌了几口。
两人喝酒都十分豪迈,把各自腰间别着的两壶都喝完了。
巴图趁着酒意,直接躺倒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澄澈的天空和天上的星星道:“小时候我很羡慕别人有兄弟,希望父王能再给我生个弟弟。”
“但父王很严肃地告诉我不行,因为他这辈子只会爱一个女人!”
“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是阏氏的孩子,我觉得父王真了不起!”
“一个男人,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阏氏的孩子,我只是一个奴仆生的贱种罢了!”
“很多人都暗地里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但我不是因为生母的身份瞧不起我自己,而是因为我的存在,让父王没能做到这件了不起的事情而瞧不起自己。”
谢宴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巴图说的是没能让老单于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
“其实那时候我多么希望,我是阏氏的孩子,虽然小时候父王已经很疼我了,但我觉得如果我是阏氏的孩子,大概父王会更爱我一点。”
“后来,我看到很多其他的母亲,都很爱自己的孩子。母亲对孩子的爱,不会因为其他什么而改变。”
“我觉得我母亲大概也是很爱我的,即使我没有什么关于她的记忆。”
“什么出身、金钱、富贵,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和母亲的比相比呢?!”
“后来,我觉得我母亲定也是这天底下最爱我的母亲,便也不再希望阏氏是我的母亲了。”
“但我没想到,原来阏氏竟然真的给父王留下了一个孩子!”
“刚开始我还是有点羡慕你的,毕竟你又勾起了我小时候曾经有过的那种渴望,父王见到你的那种疼爱和喜悦,也是我没见过的。”
“后来知道我遇到那事也是因为你,对你的确也没什么好感。毕竟,我现在都是个大男人了,早就不需要什么哥哥了。”
“可谁知道你竟然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整天还在我面前摆一副兄长模样!刚开始的确很烦啊!”
“后来嫂子和小宝千里迢迢来寻你,我倒是真羡慕你了!觉得你可真够幸运的!有这么漂亮的妻子!还有这么可爱的儿子!还能不畏艰辛、远赴千里来寻你!”
“我好像从来没看到父王那么高兴过!难怪都说年纪大了,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儿孙满堂了!”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说着,他又看着谢宴道:“而且,我觉得,你肯定可能一辈子只爱嫂子一个人!可以替父王做成这件了不起的事情!”
“这样也挺好的!”
谢宴:......
他心里说不上来,但是颇受震动。
他忽然发现失忆好像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正是因为失忆了,以一种近乎空白的状态来接受他父王和巴图的存在,大概比他有记忆时接受起来要容易很多。
很快,天边亮起了曙光,清晨的第一缕朝霞从天边升起,照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仿佛黑夜里再沉重的悲伤和难过,在新的一天都会被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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