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薄西山。
乔茂在赌坊花光了最后一根赌筹。
见他双手握着桌边,仍直着眼睛盯着赌桌上的骰子要喊加注——
汤越池一把捂住他的嘴。
“再玩下去,你就要在这儿卖身还账了。”
通红发烫的脸感到一丝凉意,乔茂回了神,看见筐里已不余一物,不由一愣。
——不知道自己一掷千金的豪气是哪儿来的。
乔茂讷讷地点头跟在汤越池身后离开了赌坊。
他是前几日听同门师兄弟说赌坊比走犬斗鸡好玩,还能赚钱——才第一次来到这儿。
原先心里想着赚差不多就走,到时候请汤越池到酒楼品味美食。
只是没成想赢了几把之后能把他的钱赔个精光。
眼下即便是乔茂也感到了一丝尴尬,走在小巷,空着的摸了摸裤腰,眼前一亮。
“我这儿还有钱呢——”
一把掏出钱袋儿,递到汤越池身前——
空荡的布兜里那几个铜板是被他的动作晃得叮当响。
这点东西连去酒楼美餐一顿都不够。
太阳悠悠落下,在已经昏暗的路上,汤越池仍能见着把钱袋举到自己胸前的乔茂面上微红。
汤越池接过钱袋,轻若无物,瞥了眼乔茂,他面上的窘迫之意更甚。
汤越池值钱的东西数不胜数,那点银两自己并不看在眼里。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无法说出口。
此刻若是这么说了,想必会更为尴尬。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缓解,只得偏头继续往前。
巷子尽头,是在昏暗中闪烁的河流。
伴随着几点彩光往远处飘荡。
“放过河灯吗?”汤越池看向商贩推车上的各色河灯问。
“没有,我们村里没这个。”
——这干瘪的钱袋。
刚巧够换两盏河灯。
水边的台阶上,二人点上荷花样式的河灯,蜡烛燃烧还带着淡淡香风。
汤越池看着河灯顺水漂泊,转头看向身边。
从未接触的事物总是让人兴致勃勃。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双手合十,闭了眼睛潜心许愿,安安静静地,与平时大不相同。
“许了什么愿?”汤越池问。
“那自然是万千修士的梦想——成仙呐。”乔茂睁开一只眼睛瞟了他一眼。
“抛开自古关于成仙者的传言究竟是否属实。光凭你这灵根还做这妄想啊?”
“你懂什么,等他日我凭三灵根羽化登仙——还能传出一个异于寻常的旷世奇谈。”
三年过去乔茂身段抽高不少,这会儿一手搭上汤越池的肩膀笑得自信又张扬。
汤越池知道他一向乐观,此时是头一次知道他还有这励志精神。
闻言拉下他胳膊凑近几分,看他不自在地转移双眼,乐了。
“什么时候睡了?怎么还会睁着眼睛说梦话的?”
***
距那日已过去三月有余,汤越池在离恨山是再没见着乔茂。
原以为他燃起了斗志开始着手推进梦想。
没成想等汤越池出山问询时,宗门弟子说——
:乔茂啊,正在灵植园领罚呢。
:赌狗被抓了。
因为弟子们私下里赛鸡走犬斗促织之风愈演愈烈,更有甚者甚至因此耽误了修炼进度。
原先资质不错的弟子许多都迟迟未有进益,长老们一合计,准备暗中查探一下究竟为何——
于是在三月前,正在赛犬的一伙人终于被益沛所撞上。
益沛是当场脸黑如铁,把在场者统统送去领罚。
自那之后禁止聚众玩乐的条例就被列上了门规。
倘若被掌事堂巡逻者抓住,违犯者即刻搬去灵植园催熟灵植十株。
乔茂才从苦闷的灵植园里出来。
成日住在杂役的大通铺,夜里睡觉时同门的师兄弟是呼噜声屁声此起彼伏。
他急着出来,灵力早已透支,这会儿是挂着一对儿黑眼圈,脸颊凹陷。
第一件事是把被收缴的大黄和小黑从管事堂的后院接回来。
两位灵巧的常胜将军,经过三个月的隔离——在笼中被当猪养,重回乔茂身边时身形已不复最初的健美,圆润得神似养在离恨山的小白。
转到离恨山。
汤越池见他这副尊容,不禁以折扇遮了半张脸,眼中讶然的笑意是一览无余。
乔茂懒得理他,把两只狗送到小白身边,再看了眼神仙哥哥一切如常。
转身就去了偏殿的客房休息。
——考虑到师弟本质上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需要陪伴玩乐,益沛早已让人收拾出了空闲的客房方便二人落脚。
自此乔茂也时常住在离恨山。
等到一觉睡醒,已是清晨,出门就见后院里林修逸和汤越池正对着一点薄日吐纳练功。
汤越池见他房门打开,神色仍是恹恹。
伸手招呼他来——
“你不勤于修行,怎么才能实现梦想?”
乔茂呼了口气加入了进去。
对他来说梦想本就不存在。
那日放河灯许愿成仙也只是为了符合修士身份,全为应景罢了。
每次到山下时人们见着他的衣服纹样就知道他是乾元宗下来的,总是对他客气有加。与在家时相比,乔茂只是觉得受人尊崇的感觉还不错。
故而才对着那盏河灯许下了那样的愿望。
本质上他是想活到老,玩到老。
这对他来说就是美满了。
·
宗门大比的通知传了上来。
汤越池知道,倘若参与,修为已进阶之事就瞒不住了。
心中的不安感隐隐加重,他觉着自己刚突破金丹,境界不稳,现在暴露修为还不是时候。
这份迟疑被林修逸尽收眼底。
“怎么?”
“无事,是我多虑——”汤越池摇头。
林修逸不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异常。
自那日他说要留宿在离恨山时,前来送菜肴的师弟也让汤越池拧紧了眉头。
他突破金丹期后也没提过要走,林修逸也就默许他留了下来。
这次宗门大比,除了应有的丰厚灵宝奖励外,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可以获取进入内门的机会。
像他们这种内门弟子,更多是为了挑选出其中可以参与后续修真界才俊大比的修士。
这是难得的可以走出宗门,联络外界修士的机会,更遑论其后代表的两场秘境进入资格。
秘境的机缘,修者毕生渴望的东西。
林修逸的视线扫过二人头顶。
汤越池气血值【6000】,完全有在这届弟子中横行的实力。
倒是乔茂,距离第一次见着时候的900气血值上涨至1200。
练气巅峰的气血值,单论修为水准,在乾元宗弟子中尚且不能排上号。
即便有过人的身法,要是进入危机重重的秘境,恐怕也得需要旁人全程庇护。
林修逸看了眼自己的属性栏:
【金(攻):209水(气):154木(速):296火(血):184土(御):161】
自己的气血值是【18400】点。
当初入门选拔第三轮对战中,观众席间气血值最高者——法修长老郑雨竹,她的气血值是【12000】。
经过三年的不懈修行,他的各方面属性均已达到更高的数值。
而活跃的木属性能量更是将数值拉到将近300点。
护住乔茂应是绰绰有余。
***
这是林鸿瑜开始修炼的第三年。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双份的寿礼堆满他的库房,娘说林修逸的那份也一并交由他保管。
自下午开始,吃了寿桃与寿面,感激了一通父母的生育之恩,再挨个儿见了亲友,就到了黄昏。
而此刻晚宴刚刚开始,会持续到亥时。
林鸿瑜急着回去,早早就离开了宴席回到房里。
那些由林修逸寄来的信件被放在盒子里高高的摞在床铺内侧。
前几日祝寿信件也到了,还有一些随信寄来的瑶洲特色珍玩。
林鸿瑜翻看了片刻,解下玉佩熄了灯烛躺下睡觉——
他要尽量,在生日这天见到林修逸。
哪怕是在梦里。
无法掌控现实,但他要试试在梦里能否达成所愿。
即便梦里不是真实,迄今也看不清林修逸的脸。
但自己的感觉是真的,他在梦里见到林修逸的那种心情,林修逸的回应,让林鸿瑜觉得林修逸一直都在身边。
闭着眼睛,林鸿瑜放空大脑感受着睡意来袭,枕边的玉佩能量逐渐荡开——
第036章 宗门大比
“哥——”
茫茫白雾中的人伸手出双手接住林鸿瑜。
怀着多日不见的喜悦,林鸿瑜对着他的胸口比划了下高度,说道:“我是不是长高了?最少得有一寸!”
在这些分离的日子里偶然相见,林鸿瑜总会语速极快地把生活中的事儿分享给他。
仿佛只要是说了二人就还是相伴在一起,哪怕他至今仍认为这只是个梦境。
从他的话中林修逸得知他以为多修炼可以通过那个玉佩掌控梦境。
因为随着他修行程度的加深,他在白雾中停留的时间愈来愈久。
兄弟二人之间每每相见总是以拥抱展开。
关于林鸿瑜的状态总是一目了然。
倘若过得还好,林鸿瑜就会有涛涛不竭的趣事讲给他听。
而林修逸总是十分赏脸地倾听着,适宜地回以只言片语,偶尔在脑海之中勾勒出他在家乡的生活画面短暂出神,从不出言打断。
有时做了噩梦或是修炼久久不见提升,林鸿瑜见了他更是分毫不掩饰委屈,闷头栽进他的怀里要哥哥抱——
每到这时林鸿瑜就会发现林修逸的成人体型有多方便他随意找地方挂着。
背着抱着窝在腿上不必多说,哪怕是无尾熊似的挂在林修逸的单臂上也不见有丝毫困难。
林修逸在梦里总是格外配合地任由他爬上爬下地玩儿,不多会儿他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
林鸿瑜语调轻快。
“今年生日收到的礼物比去年多了一半——”
“最近娘越来越懒了,连我们的衣裳图样都全交给别人看着做了,你瞧我这身儿好看吗?”林鸿瑜跳开一步原地转了个圈。
一袭红衣,还有金边刺绣,小太阳似的。林修逸点了头。
林鸿瑜嘿地笑了一声重新贴近了说:“娘在我们院子里种的花儿开得可鲜艳了,好些都是你没见过的——等你回来时候不知道花期过没过。”
说罢叹了口气:“你在别的地方修炼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了,而我都十岁了甚至还比不过七岁时候的你!我甚至不敢提出要去找你,每次有人夸我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你……我作为你的双胞胎,会不会让你很丢脸啊——”
林鸿瑜根本没想让他回话,话音刚落接着说道:“算了不这个,我今天听爹娘说我们一岁抓周时候的趣事。”
“说你那时候就跟小大人似的往原地一坐,任凭他们在长桌那头怎么喊都不带动的。”说完是哈哈大笑。
“我都能想象得到你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还说我是晃晃悠悠走了两步,见你不动我又爬了回去,挨在你身边,谁叫都不理——”
“那一长桌的东西,全成了摆设!”
“隔壁的小孩来找我玩,但我不想去,我得修炼,我要去找你——”
白雾重新涌动,林鸿瑜察觉到分别在即伸手想要抱紧。
那看不清面容的人,散成了清冷的月华。
光芒消散,一夜好眠。
***
乾元宗宗门大比总共设置了九个擂台,仍采取一对一形式。
只是这次并非抽签,有意展示自我者是自觉登台挑战,战胜者将等待下一人的挑战。
为期三日。
通常这种比试前两天都是一些修为低下者在互相消磨,筑基期及以上修士人数并不算多,通常会于最后那日登台一展风采。
直到乔茂摩拳擦掌上台赢了比试等待下一位挑战者。
找不着机会收拾他的苏桓在这时候跟了上来。
练气巅峰对筑基后期。
完全是一面倒。
与入门选拔时候靠技巧获胜不同。
筑基后期的灵力如同密不透风的钢刀网,乔茂连叫认输的机会都没有,那锋利的往几乎是闪现般地朝他扑来——
无处躲避,只能把护体灵力使用到极限,侧身将伤害降至最低。
即便如此,后背也是被刮了一长道血淋淋的口子。
下一轮攻势紧随而至,乔茂连多余的喊话机会都做不到,更别提冲下擂台主动认输。
狼狈地就地一滚,灵力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被割破的长衫沾了灰尘,对面如同猫戏耗子般游刃有余。
看台上的人自然看出了几分端倪,汤越池眉头紧皱,朝长老席位看去。
乔茂的师傅燕弘新仍在闭关,益沛不在此地,其余长老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同时进行的九场比试。
简波转头看向他,暗沉的面皮似乎挂着一丝笑意。
眼看乔茂身上伤痕越来越多,汤越池转头看向坐在掌门席位旁的林修逸。
乾元宗规定,非致命伤不得出手。
乔茂躲闪不知多少次,哪怕是再旺盛的体力也禁不住这么消耗。
又一个就地打滚背后的伤口沾了尘土火辣辣地痛,更是心头火起,猛一抬头又是一道攻击飞来。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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