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迟早会与世界相遇并将其同化,在混沌与虚无的入侵里,世上所有的生物都将渺小得如同汪洋里的一粒尘埃。
再如何努力,世界也终会被其占据。
即使如此,还是有东西在做着无谓的努力,甚至不惜颠覆一切创造出【神】,好用以抵制【混沌种】的入侵。
成【神】需要什么?
——足够强的力量。
世界的阴阳二气化为五行游离于天地,这力量又有了无数演变分支,极为分散,早就失去了能孕育出【神】的资格。
——倘若集全世之力也无法催生出一位神。那就将所有的力量汇集于一人,再将它的神魂复刻一份,携带力量的投送往其余世界,留下的则重新作为力量载体。待多年积攒,寻一时机将二者的力量合二为一,届时就能催生出能与混沌对抗的【神】之力。
光是有力量就够吗?
不够,再强大的能量没有主体终究无法有所作为,要造【神】,有主体、有相应力量的【神】。
可这份力量过于混杂——要逆转时间、封锁空间,需要一个纯粹且足够强大的灵体来承载,并且不会背叛。
这并不好找。
空气里的能量继续进行着类似【沟通】的行为,信息的传输只需刹那。
那另个末法世界呢?那边在做什么准备?
空间如同涟漪般波动,所有现存生灵都感到刹那晕眩。
……那边,也在造神!
波动如是震荡。
不过与这边崇尚力量的世界不同,末法世界更看重精神与意志的纯粹,以及灵体的强而广,它们集结了所有力量,将祂融合投入当世最强生灵的腹中。
——强横且纯粹的灵体。
这正是它们所欠缺的。
即使在其它世界调用力量会导致空间的坍塌与不稳定,在完成延续下去的热切期盼面前,它们还是做了手脚——
以【游戏】为虚名掩盖【跨越空间】的真实意图,再将人留下来,袭承两世之力,这样它们就拥有了完整的【神】。
再拟作【系统】适时加以引导,一切都将会朝向预期发展。
……
——没有正统逻辑秩序的生物部落,全靠本能挣扎于生死之间,依凭这种群体,只能靠着由世界意识所培养出的【神】来抵抗混沌入侵的浩劫。
它们赌对了。
林修逸在世界重置后失去了此世之身,但失去之于祂而言反倒是少了束缚与枷锁。
祂的灵魂再度无限延伸,甚至相比以往更加强大,哪怕是整个世界——覆灭与重置只在一念之间。
他翻阅着灵体所覆盖的范围内,那些过往或将来会出现的所有信息。
一切都如同世界所期盼的那样,他自新世界诞生,融入世界,获得力量,扭转未来。
大体不离其宗,唯一的误差,大概就是信仰、或者称之为欲求的生物核心驱动力量出现在了林鸿瑜身上。
林鸿瑜是被能称之为【天命】的东西所选定的能量容器,倘若世界无虚无混沌侵扰,那自然是强者夺其力量,那些力量的传承下来,未必不能在无尽的时光中诞生出新的【人神】。
可一切都过于紧迫,林鸿瑜所应当觉醒的力量被林修逸占据,他空无一物,却是其他能量的最佳温床。
这力量的到访其实也超出了此世的预料。
像修真世界往末法世界偷偷植入人魂一样,末法世界也将它们所塑造的神性塞进了【赤杯】的火焰之中。
凡人承担不了神性,过于庞大的欲求摧残人的神经,那些沦为邪修者自然傻的傻、疯的疯。
只有到了末法世界所认定的林修逸这里,这些庞大的欲求凝聚体才能被压制掌控。
得到了这种力量,同样体会到了强大执念的林修逸,即便并非全然的人魂,祂也无法再将这些来源完全无视。
更何况这些欲求中,有一道直指林修逸自身。
第121章 终章
林鸿瑜睡了相当安稳的一觉。
不是失去情感追求后空无一物的睡眠,在身体的极度疼痛之下,灵魂反倒前所未有地充盈起来。
痛被柔和的力量所治愈。
林鸿瑜陷入地底。
等意识再度归拢,他睁开双眼,在短暂的聚焦后,他看见了熟悉的床帘与绣枕。
他趴在床上。
视线里没有林修逸,林鸿瑜陡然清醒过来,想要伸出手臂翻转身体去寻找,却发现自己对肢体的操控滞涩得不成样子。
“……来人。”
林鸿瑜张口呼唤却是无声,等到能重新发声却听得嗓音已如砂纸般粗粝。
他身边应当有人,布料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林鸿瑜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转了过来。
“你醒了?渴不渴?”
是母亲。
她的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彰示出她的担忧,林鸿瑜没有立马回应,他转动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椅子。
——那儿端坐着一具身着素色锦衣的骷髅。
好在林修逸还在。
心中提起的气缓慢落了下来,痛感后知后觉地爬了满身,林鸿瑜眉头微蹙,喘了口气。
“别怪你爹。”
林氏端来了茶盏,托起林鸿瑜的半边脑袋拿汤匙为他润喉。
“我不会怪他。”
林鸿瑜应道。
林氏看着儿子虚弱的样子,心中不免泛起疼痛,恨不得替他受苦。
又想到对于林修逸尸骨的安排,林寻松最后还是松了口。
“寻松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恶行,自刑罚结束,便不会再有人效仿,即便有人有这心思,恐怕也不能像你一般活下来。”
林鸿瑜轻轻颔首,也许是卧床太久,他觉得浑身都泛着一股疼劲儿。
“前两日你说好了一些,这会儿怎么又疼了?”
前两日?
“距离行刑日,过去了多久?”
面对林鸿瑜的问题,林氏略有思索,她回答道:“算上今日,刚好半个月。”
林鸿瑜确信自己从刑场上失去意识到现在的记忆都是空白,他才刚醒,母亲怎会说前两日他说好了一些?
——除了易洪宇之外不作他想,在他意识落陷后用他这具身体醒来。
“那我醒后是否说了、或者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问了溯源的行踪,与我扯了些家长里短。”林氏想起林鸿瑜当时的神情,与现在是有着些微差异。
“你不记得了?”她问。
林鸿瑜点了点头。
“你被送回来之后便发了热,烧了足足五日,之后就不时醒醒睡睡,每次醒来看到我都是反过来安慰我,叫我别担心别操劳,说你没事,很快就能好了。”
林鸿瑜想象着易洪宇在母亲面前柔声劝慰的画面,他接管身体时自然也承受了这番疼痛,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鸿瑜仔细感受一下身体,除了正在生长的皮肉外,可还有哪里不适?”
林鸿瑜摇头,他其实也感受不大出来——那些疼不像是从皮肉传来,像是从灵魂中,从骨髓里钻出来的,教他除了麻木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饿了吧?厨房里一直备着餐食,我去给你端来?”
母亲一向关怀备至,林鸿瑜看着她的身影,像是噩梦终醒,续上了曾经。
小时候总有人会问小孩——你最爱的人是谁,当时的林修逸身体里居住的是大人,总是不大搭理这种逗小孩的话,林鸿瑜不同,他会一本正经地说,最爱林修逸和娘。
那时候总有人起哄,要从林修逸与娘之中挑选出一个【最】出来,林鸿瑜分辨不出,问得多了还会急。
想来在没有林修逸参与童年的另一个林鸿瑜眼中,童年时期最爱的,就毫无争议了。
房间里走了个人,就变得与林修逸的骨架一样安静。
林鸿瑜像是自言自语:“你在吗——”
易洪宇没有回应。
不时就占用他身体冒出来的人,怎会突然这么安静?
林鸿瑜合上双眼,凝神在体内感知了一圈,却发现往常那道灵魂却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自那天夜里夫妻二人闯入林鸿瑜房中看到了被中的尸骨后,凡是想进林鸿瑜房间,都会加重脚步以做提醒。
——进门的是林氏,她带着药膳走了进来,汤碗端到林鸿瑜嘴边,试了温度后要一口口亲自喂给他。
林鸿瑜配和地喝下,人的身体是一处不好其余各处都不舒坦,他这百杖下来亦是感到五内俱焚。
纵使口中尝不出什么味道,还是感到直冲天灵盖的苦被送进了食道。
待吃得差不多了,林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个蜜饯放进他口中。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要完全恢复估计还得过一阵子。”
林鸿瑜点头,想到不知所踪的易洪宇,他问:“尤道长什么时候回来?”
林氏听后说道:“他在游历五洲,前阵子寄回了信,说是遇上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他觉着自己配不上人家,虽未明说,那字里行间都是失落,我想短时间应该不回回来。”
按照尤溯源的脾性,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喜欢上别人的确不容易,想来应该是看到五洲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再加上没有经历世界重置前的那番磨难。
在安定日子里久了,重燃了对生活的向往。
见林鸿瑜似乎颇感兴趣,林氏继续说道:“我给他回了信,鼓励了一番,毕竟有些人错过了可能此生就再难寻觅了,也不知他能听进去多少。”
她话说完停顿了片刻,随后悄悄看了林鸿瑜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才接着说道——
“鸿瑜呢?你小时的玩伴,有好些都已抱上了娃娃,娘什么时候能含饴弄孙呀——”
听到这话林鸿瑜将视线敛下,母亲眼中的期待显而易见,可他注定要说些伤人的话了。
“我没有成亲的打算,这辈子也不会。”
林鸿瑜至今也没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在他还小时候也不会特意去区分亲情与友情,要说爱情有多特殊,也不见得。
他只知道林修逸是他的一部分,林修逸离开了,他又哪有能力毫无保留地爱上另外的人呢?
哪怕看着别人,恐怕也是透过那人寻找熟悉的影子。
也许易洪宇会过得更轻易一点。
但是各人的痛苦原不是能拿来做比较的。
林鸿瑜的话说完,林氏也沉默了一会儿,在一段思索过后——
“不娶妻生子也无妨,家业什么的,到年龄大时交托给值得信任之人就好,你不要因娘的话感到压力,娘只求你平平安安——”
只是提出了想法,林氏就已为他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林鸿瑜“嗯”了一声。
修养身体的日子闲得发闷,林鸿瑜时常盯着林修逸的枯骨出神。
林氏怕他闷着,就常来陪他,偶尔还拽着林寻松一起。
父子本也没什么隔夜仇,小时候那么稀罕的孩子长大了说不到一起了,就好像变犟了,林寻松想也许不是孩子变了,是他想要维持父亲的尊严。
想起林鸿瑜小时候林寻松总是拿胡茬把他蹭得哇哇乱叫,林寻松就不由叹气。
这时候林氏就会为他开解,像他们这样的父子,又哪有真正的仇。
在这种温养身心的环境里,人会比较容易从痛苦中走出。
可林鸿瑜不管到哪,都能看到林修逸曾存在过的痕迹……
这条青砖路,小时候林鸿瑜拉着林修逸跑过,每次要跌倒时林修逸都会把他一把拉起。
这扇门的门闩是林修逸拿树枝抽断的,修复好后他潜心练习,效仿林修逸也抽断了一次。
这大段的台阶——四岁的林鸿瑜被突然长大的林修逸吓到过,那之后林修逸就离开了家。
他在府上所有能站的地方都想起、或是跑向过林修逸。
到处都很吵,都在往他的脑子里灌输着林修逸不在的信息。
他想找个安静的空间休息,却不知不觉走向了冰湖。
又到了冬季,冰湖一如既往地结了厚冰。
这里也曾有愉快的记忆,他似乎在这儿与林修逸打闹,玩得满头热汗恨不得化身冰上飞燕,只是那些快乐的印象留下得太少。
痛却像是从未断绝。
他坐在湖中的亭子里,手指紧紧地握住护栏,那层薄霜化成了水,沿着他的手腕往里滑。
冰冰冷冷,像要将他也一起冻上。
几个月的杖刑到今日也没有完全愈合,虽说没有半身不遂,可仍是但凡受点寒或是风一吹腰股就会泛起疼痒。
即使林氏再三嘱咐要他注意,尽量卧床休息,林鸿瑜此刻也不想动身。
这会儿坐得久了,也不知是冷着或是压着了筋脉,更是起不来身。
风里夹着一声轻叹。
冰面的雪与冰渣没有任何移动。
林鸿瑜愣了一瞬,他盯着冰层,湖面与天色一致,看得久了不由有些眼晕。
想到前两次听到类似的风声,水流或是执刑者的衣摆都不曾有丝毫波动。
林鸿瑜忽然叫道——
“林修逸。”
“……是你吗?”
他视线的落点——冰层上的冰碴打了个转。
扶着栏杆的手一瞬攥得有些发白。
像是林鸿瑜所想的那样,只要这个名字一旦出口,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世上所有事物都成了林修逸对他的回应。
林鸿瑜攀着栏杆起身,从栏杆的边缘小心走下亭子,他站在冰层上,恐惧夹杂着期待在他的胸口翻涌。
“林修逸……你一直都在吗?”
他看着脚下厚重的冰,腰鼓处的痛痒随着血液遍布了全身,忽地,林鸿瑜血液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脚下的冰面缓慢地出现了刻痕。
【是】
别人呼吸是过肺,林鸿瑜觉得此刻他是过头,呼吸震得他头昏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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