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燕贺昌皮鞋突然停下。
温绕正想事,一个不留神撞在他背上。酸胀沿着眼角冲到头顶,人都懵掉:“燕部?”
“后天你去报社。”燕贺昌高大身影立在门边,顶灯照下来,他深邃冷漠的眼皮望着温柔,不再是方才的暴君,而是看他像看子女,多了丝和气,“找向峰。告诉他,是我叫你去的。”
鼻酸爆成烟花满空炸开,温绕双目撑开,脑子还没转弯,倒是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嘴咧开,胳膊伸出去,他顾不得门外经理还在,挂住燕贺昌脖子在他脸颊用力亲了一口,笑的像小孩似的,开心浪漫:“真的?真让我去燕京报社?就说了还是您疼我,您真好,谢谢您!”
燕贺昌大拇指摸了摸温绕发红发肿的嘴角,打开门:“你我之间大恩不言谢,记心里就得。”
温绕自然懒得再讲什么肉麻的话,跟在他身后离开包厢。经过经理身边,后者同样弯腰,九十度恭送,不敢有丝毫怠慢。
狐假虎威也是爽翻,温绕冲人挥了挥手指,趁拐弯,偷摸伸手攥住了燕贺昌的小拇指。
无人之处还是想跟他亲热,拿鼻梁蹭他的肩,小声说,“今晚真是良辰美景,除了那鱼不怎么样,这顿饭我是吃的真开心。”
深夜12点,玉京楼除了服务生也没别的客人。来这吃饭的非富即贵,个个都有秘密,同样有头有脸,不必在意那么多。
旁边就是电梯,几年前花几十万修的全景玻璃观光,图的是一个面子工程,让人一进去就能体验到装逼的快乐。是人上人,更是另一个只有用钱才能堆砌出的美妙幻景。
按电梯这种事都是跟班来做。经过前头,温绕正要伸手,燕贺昌反手牵住他攥自己小拇指的手,一指旁边红木步梯:“消消食,走这个。”
一顿饭根本没吃两口,所谓消食也不过是个借口。温绕明白燕贺昌什么意思,笑得开心,牵他的手都变得紧,眨眼间一层热汗,从三楼走到一楼不过六层,皮鞋与运动鞋的声音交错在耳边,在静谧的环境下像一道无声引线,笔直的,直抒胸臆,到达他内心的桃花源。
从玉京楼出去,燕贺昌一贯带他走了后门。
来的时候是辆高配辉腾,价值百万。燕贺昌开的顺手,除非公事公办,否则不会叫他人载他去哪。
走的时候后门却停了一辆低奢的s65。安静停在槐树下,在夜色中独立特行。
谁路过都忍不住多瞧几眼,是羡慕,也是饱饱眼福。感慨命运不公,怨恨天地无情无眼,万般皆是命,自己生来不是有钱人。
命这东西谁说了算,谁说了又不算呢?
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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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我就知道。(得意)
燕daddy:笑。
第4章 高兴
瞧见两人出来,司机下车,恭恭敬敬叫人:“燕部。”
燕贺昌点头,问:“家里事解决好了?”
“哎,托您的福,小虎下个月入伍,刚好能去琼市那边。”司机不是头一回见温绕,双手交叠肚子前,开玩笑说,“现在年轻人长得可真精神,燕部叱咤风云,身边人也秀外慧中,一瞧就聪明能干。我家小虎啥时候能有机会跟燕部多学学,保准也能被您调教成国家人才——可惜这孩子没福气,唉,老叫我和他妈操心。”
现代汉语博大精深,一些词早就蒙附了其他含义。司机一说“调教”,温绕不自觉就往那方面想,笑了笑,后脖子一阵发麻,觉得怪异。
司机知道他是r大学生,燕贺昌把人带出来好些次,多数不喝酒都是亲自驾车,偶尔沾了酒或者不想开车才叫他过来。
月薪四万,这点随叫随到的本事肯定得有。跟当官的大领导日夜相处,司机也练出一副察言观色的能耐。
见二人没兴趣接话,打开车门,专心开车,没提自家儿子。
人跟人,到底还是不能比。
该做的事在饭店做了,燕贺昌跟司机说:“先去r大送人,再回山海澜。”
司机从后视镜看温绕,见他没意见,知道肯定是办了事儿不需要再留,这就在前面转了弯。
玉京楼到r大半个小时行程,横跨一个区,距离不算近。
温绕单肩包挂在胸前,看几个消息群。
他们语种系有许多当天情报八卦,一部分是关于自己,另一部分是关于外系,每天9:40准时播报,比燕京都市频道还准。
今晚和燕贺昌吃饭,他还没来及看。
不翻不要紧,这一看,温绕坐直身体,直接来了神。
车厢内没开灯,些许昏暗。两侧窗户打开,一路光影绰约,绕着槐树无声往车厢内流,燕贺昌看着温绕这张帅气的脸忽明忽暗,额发被吹的往后,少见的露额头还那么好看。
此刻这张好看的脸鼻梁挺拔,一双眼睛像存了两汪萤火,比手机屏幕还亮。
燕贺昌头回在温绕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他才二十出头,却很少像同龄人一样对什么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
今夜还是头一回,露出这副神情。
没看温绕手机,胳膊搭过去,燕贺昌问:“有什么新鲜事?”
“没有。”温绕下意识把放大的图片点回去,“没什么新鲜事。”
愣了愣,又觉得不是其他人,于是点开给他看,“一个追星的师妹说她喜欢的两个东南亚演员要来这边搞见面会。正好和她学的语种相配,她要去联系主办方做主持人。”
照片上是两个艺人合影,都穿白衣,一长一短,看上去倒是匹配无双。只是这种东西燕贺昌不感兴趣,一看了之,没再追问。
r大每年都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语种系算是大学一大特色,有不少人追星都能无障碍沟通,也算学有所成。
温绕见燕贺昌不感兴趣,手机装进口袋,试探性的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握住他的大掌。
车上有第三人,说什么话都不方便。温绕一思索,干脆装醉,脑袋枕住了燕贺昌的肩:“时间走慢点就好了,今晚太短,我还没玩够,就要跟您散。”
燕贺昌不答,宽大手掌反过来扣紧了温绕的手,让他乖一点。
一路流光从左至右,低头看着肩膀上的帅气小男孩,他多次勾唇。
抬眼看窗外掠影,又不禁感慨年轻小朋友可爱天真,想什么说什么,撒娇都这么自然。
温绕跟司机儿子差不多大,后视镜内又一次传来目光,知道司机在看,他抬头,冲人大大方方一笑:“辛苦司机叔叔,还得专门送我一趟。”
后者不好意思,也冲温绕点个头。后半程果然老老实实,没再往后看一眼,给二人留出自由发挥的空间。
S65到r大门前,司机停车,跟以前一样礼貌性问:“需要帮您拿什么?”
“不需要,谢谢。”温绕打开右侧车门,这就要下去。
想起燕贺昌准他说去燕京报社,双脚又在S65前站定,敲了敲车窗。
燕贺昌晚上喝了不少,车内空调不开,额上出了一层的汗。
车窗快到大学门前才被司机关上,这边街道上全是年轻人,而且个个眼尖,还喜欢八卦他人。
燕贺昌怎么说也是个领导干部,被人拍了照片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麻烦。遂每次送人离一条街就先关窗,避免个别有之才明里暗算。
见温绕敲窗户,司机扭头请示:“燕部?”
隔着防窥玻璃,燕贺昌看着站在槐树下的温绕,始终没给指示。
他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今晚沾了酒喝醉,还是忘了他从不在他学校门前露脸,开窗是个大忌,他习惯真人不露相。
坐在后座,一双眼沉了又沉,看着车外的温绕就是不吭声,让人难办。
“燕部?”司机叫了两声,见燕贺昌没反应,猜他是不会把窗户降下去了。他稍一犹豫,正打算解了安全带下去,问温绕有什么话要带,他转达,后座窗户忽然落下。
这下不止温绕,司机都愣。
心说燕贺昌真是喝了酒,玩的这么深,规矩都坏了一半,这样让人拍可不是小事啊,可能他也醉了?
两双眼睛咕噜个来回,燕贺昌坐在老位置,眼神不变:“说。”
温绕没想到他真能把窗户降下来。看着燕贺昌的脸,脑海中醒了酒,忙解释:“没什么要说的,就是让您回去慢点,注意安全。”
这理由燕贺昌明显不信。一笑,对温绕说:“我窗户下去,不是为了听你说客套话。这些个话平时听太多,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燕部。”温绕脑子里被酒精烧的厉害,几乎理智断成一条线。燕贺昌每次送他回来,隔一条街就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他不会傻到不明白什么意思,无非是避嫌,怕惹事端。
今天给他面子把窗户开了,是喝了酒,但也是给他破例的特权。
温绕机灵,直到这些个官僚名家都喜欢被人抬到天上去,朝后退了一步。见左右两侧没人,弯腰冲燕贺昌眉眼一弯,一咧嘴,手指在嘴上一贴,顺势飞给后座上的老男人:“不方便亲亲,相赠一个飞吻——谢谢您陪我,今晚我很开心,您回去慢点,希望您跟我日日夜夜都这么高兴。”
同样的客套话,这句倒是让燕贺昌笑了:“好好休息,改天联系。”
司机要开门的手收回来,见燕贺昌窗户升上,知道要走。
启动车子,s65一个转弯在道上消失不见。
温绕站在点点绿槐下长吸一口气,目送豪车转弯离去,弯下腰,两只手撑住膝盖,一阵晕车干哕。
那点酒喝坏了胃,他吸气间眼皮子都酸,只想赶紧回宿舍大吐一顿。
马上就要放假,今天下午大部分学生都收了行李,纷纷坐城际列车回家。
朱瑞不回去是因为她是家中第三个女儿,也是最背负希望却最让人失望的那个孩子。在他们那个村子,每个人都很奇怪。好像上大学根本没有是男孩子这件事重要。朱瑞妈妈因为生她瘫痪在床,父亲和爷爷奶奶却并不因此对她疼爱有加,反而责怪她是个女孩,所以才会导致她妈妈差点血崩死了。
但如果是个男孩,就算母亲因为生产死去,大概也会获得一座非常值得歌颂的纪念碑,这简直讽刺。因此朱瑞不愿回去,她总觉得那小小的村庄是一座压抑的牢笼,总有一日会杀人。
刘雪婷家是本地,坐地户,富二代,天天念书,开名牌车,不必回。
温绕则是纯粹回不去,回去也没人。
他从小没有爸爸妈妈,拾荒的奶奶说他是在一座桥旁边捡回家,他一直也这么认为。没有父母的日子在村里并不好过,但不好过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奶奶。
没有劳动能力,他们俩只能拾荒为生。有时候去捡破烂,换一点钱吃饭,有时候奶奶咳嗽的直不起腰,下不了床,他就会穿着别人不要的衣裳,一个人去外头捡破烂,然后等奶奶好了,他们俩在一起作伴继续去外面捡破烂。
一天一天,唯一维持生计的就是捡破烂,太阳出来捡破烂,太阳落山卖破烂,他们俩肮脏腐臭的人生,简直也是一堆破烂。
后来有一年,一直孤身的奶奶突然说有个儿子在城里,要带温绕去找他。
但谁也没想到,老天都在帮那个抛弃母亲的儿子一把。奶奶因为没钱吃饭去翻垃圾桶被玻璃片划伤手,流了很多血,他们没有钱去看大夫,后面奶奶就去世了,死在那条可能会找到她儿子的夜晚。
温绕那年11岁,奶奶去世给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茫然。那一天他知道原来被玻璃片弄伤是会死人的,这错误的观念跟随他错误的人生一直到十八岁,他在饭店端盘子被打碎的碗划伤手,去诊所包扎,医生跟他讲玻璃片根本不会杀人,他才恍惚的从记忆里拽出小时候一些碎片,想起来奶奶在带他去城里前跟村长借钱,说她要走了,她得了治不好的病,这趟要是能找到儿子就回来还钱,要是找不到,这三百块就当她丈夫因为给村长家盖房而摔死的补助金。
从11岁到21,整十年他身边毫无一人。
那种在社会上孤独漂泊的日子温绕过怕了,不是怕吃了上顿没下顿,而是当他睁开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
好像别人上学是为了应付父母的期望,他上学是真的只想活下去,想往上爬,改变命运。
于是,他跟了燕贺昌。实现了衣食无忧,也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要说真有什么不好,恐怕就是跟在高官厚禄身边,他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不把自己当人。
当狗,当驴当马,什么都好。只要他能习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那他便是人人羡慕的人上人。
要什么有什么,受人尊敬的人上人。
那是璀璨,又让人羡慕的金贵人生。
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温绕冲掉脏东西,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把水。
他在r大住的是单人宿舍,准确来说是个双人间。对面床位是个富二代,宁愿一年烧好几千在这儿开双人宿舍跑去外面住五星级酒店也不愿回来,于是除了期末检查,他一直是一人一间。
手机震动,温绕擦干净脸,抓起看。
刘雪娜问:你在宿舍吗。
温绕坐床边,回她:有事?
刘雪娜:你跟朱瑞是不是吵架了?我看她下午挺伤心,好像不知道你把名额让给她。
温绕一怔,问:你知道了?
退格删掉这句话,他反复删减,打了删删了打。
最后只回了一个,“嗯”。
“你给谁发信息呢?赶紧喝酒啊,出来玩就是要开心,都放假了还老捧着手机干嘛,烦不烦。”孙茹递过去一杯轰炸机给刘雪娜,旁边两个男模也一左一右劝,叫姐姐,叫宝贝,脸上一层粉底,和脖子分了层。
长相还行,就是声音太腻,太甜,人工糖精都没他俩那么齁嗓。
刘雪娜看手里那杯燃烧的轰炸机。
等火焰熄灭,她也回神。
拿包起身,拍孙茹,道:“机场见吧,你们玩,我回家了。”
在这实在是没意思,她厌恶酒桌上出来的真情。
第5章 面试
“这么早?”孙茹一看时间,拉她胳膊,“别啊,坐起来再玩会。你是不觉得这几个男模长得不好看,那边还有,我把他们叫过来你随便挑,今天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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