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闻言,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一下,可还不等他发作,少年已将他拥入怀中,这次是个温柔的拥抱,轻和有礼。
容诀皱了皱眉,不好说他。
殷无秽见他顺从,终于满意了,亲昵地在他肩头蹭了蹭,无限眷恋。方才还水光盈盈的眸现在已然弯了起来,靠近眼尾的睫毛还沾湿了一小绺,活脱脱一个破涕为笑的幼稚少年,抱紧自己心爱的玩具不撒手,激动道:“阿诀果真说话算话!”
容诀:“……”
容诀长叹了口气,无奈至极,轻轻回抱了这少年一下,然后在少年妄想得寸进尺的时候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将人推开。
“好了,殿下抱也抱了,想听的话也听了。时候不早,殿下早些回去歇了吧。”
少年又用委屈巴巴的神情看他,这一次,容诀完全心如铁石,利落干脆将人赶出门外。
然后,在少年殷切不舍的目光中啪地一下关上门,坚决不给他任何机会!
第40章
却说大皇子派人暗中探查五皇子许久,一直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好不容易窥出些眉目,再次戛然中断。
并不是五皇子隐藏地多么高深,凡事做过必会留痕,五皇子便是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将其掩盖地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多费些心思,总能查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属下在秘密调查五皇子过程中遇到了东厂的人,还是那位狡诈如斯的二档头,大皇子属下为避免暴露,被迫蛰伏暂停动作。只是这样一来,调查的任务难免搁置。
属下惴惴不安地跪地向大皇子请罪。
“又是东厂。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大皇子喟笑一声。
看着还在战战兢兢的属下道:“罢了,起来吧。东厂不是你能对付的,你且先回原值,等候传唤。”
“是!”属下忙起来,听令告退。
大皇子坐在书房椅上,陷入沉思。
他查到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轶闻,据五皇子从前还在西疆时就追随他的将士所说,五皇子即使是在行军途中也从不袒露身躯,终日穿戴整齐,不与将士一起沐浴,便是受了伤,也只解开受伤的部位进行医治。
这不是什么秘密,五皇子的属下也俱知道,很容易打听出来。
五皇子从小便是如此,众人都习惯了,只当他有严重的洁癖,不愿示之于人,也没人觉出有何不对。天底下人习性千千万,何况五皇子出身尊贵,不论他如何乖僻行事,都是应该。
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起这件事。
若不是大皇子调查仔细,这个疑点几乎潜移默化深入人心,没人想得起来。偏就是这样细微的一件小事,引起了大皇子的注意。
他是知道昭王的,不拘小节,也没有任何不能示人的洁癖,那他这样的行为就十分不符合常理。所有人都习惯,并且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当真没有一点问题吗?
不,他不这样认为。
大皇子向来心思缜密,否则不可能以庶出之身扳倒压他一头的太子。旁人都觉得没问题的细节,他却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能示人?是不能,还是不敢?
大皇子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欲让属下着重调查五皇子身边服侍伺候的人,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些内幕来,不想竟遇到了东厂。
这是好事,也不好。
说是好事,这正说明五皇子的确存有问题,招致东厂盯上了他。说不好,事情不能自己亲自调查,总归心里不安。
不过转念一想,东厂缉查情报的能力向来无可指摘。事已至此,他倒不如先按动不动,等东厂查出最终的结果,他再坐享渔翁之利。
再者,东厂三番两次坏他好事,大皇子现在不想和对方硬碰硬,不代表他就不痛恨这个机构。一手遮天目无尊上,大皇子已经容忍他们许久了,这次再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东厂真要爬到他们头上,当起主子来了。
大皇子眸光一深,心中有了谋算。
·
京畿已经彻底入了冬,雪还没下,气温却一天赛一天的冷。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容诀都会手脚冰凉,小豆子特意令专给容诀号脉的苏太医调了暖身的药材泡脚,这是容诀每日睡前必做的事项。
是以殷无秽来凌虚阁时,容诀正裹着大氅,眯着眼睛慵懒地坐在软榻上泡脚。泡脚桶专门覆了一层密闭性能极好的绸布,延缓水温冷却的速度,小豆子会时不时进来给容诀添热水,将他伺候妥帖。
不过自从殷无秽来了,这样近身照顾容诀的精细活总轮不着他。
小豆子郁闷地守在门外,继续数他那已数过无数次的门槛划痕。
殷无秽才给容诀添了水,又将他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确保人不会着了凉。见他窝在软榻上,眉眼间俱是柔软之意,殷无秽忍不住也坐了上去,亲昵地贴了贴他,容诀也没阻止。
容诀听他说完了今日政务,没什么需要指教的。
殷无秽如今彻底驾轻就熟,一般的事务他不会管,只在涉及朝廷局势上替殷无秽把控,省得少年经验不足,踩了坑而不自知,被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算计。
殷无秽说完正事,照例又是一番捧哏于他。
诸如“辛苦督主了”“劳烦阿诀替我照看”“今日又给阿诀添了麻烦,阿诀可不要厌我嫌我”这样的话,不胜枚举。
容诀平日听惯了下头对他的阿谀,恰逢冬天已至,底下的炭敬又送上来,他却始终不假辞色。可类似的话从殷无秽口中说出,竟叫人舒心不已。
容诀整个人都被悦耳熨帖了,一双狭长潋滟的眼眯地更甚。
殷无秽一见他表情,就知他喜欢,愈发往他心坎上说,间或给他投喂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热饮。容诀不止眼睛,整个人都慵懒地放松开来,殷无秽趁势将人往自己身边一揽,容诀为方便他投喂,自然而然靠了上去。
殷无秽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悄然勾了勾唇。
手揽在他肩膀一侧,替他将碍事的长发拨开,容诀对此始终一无所觉。殷无秽将口味上佳的点心递到他唇边,容诀便张嘴咬上一口。
和殷无秽在一处,他什么都不需操心。
一块点心很快喂完,容诀的唇擦过殷无秽的指,将点心整个吃下。殷无秽垂首看他吃东西的眸光愈发漆深,手不自觉摩挲过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容诀睁眼,仰头看他,“做什么?”
殷无秽一见他就笑:“没什么,阿诀这里沾到了点心屑,我替你抹了。”
容诀闻言,重又信任地闭上眼。
殷无秽忍不住又蹭了蹭他脸,容诀感觉到,却懒地睁开眼,随少年去。
直到殷无秽埋头,脸颊几乎贴上容诀的额,容诀闭着眼都能感觉室内光线被遮挡,这才重新睁开眼。
一入目,便是殷无秽深邃乌润的眸。
容诀心脏猝然一跳,从他身上靠起来,轻轻垂下睫,别过眼道:“时候不早了,政事谈完,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殷无秽抿了下唇,定定看他。
容诀被他盯地心脏直突,反而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殷无秽闷声道:“你要赶我走?”
容诀:“……”
容诀有些局促,他倒不是想赶殷无秽走,只是眼下这个气氛实在不适合继续共处,殷无秽怎就不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你——”容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最后都没寻到合适的话头开口。
殷无秽方才沉凝的眼神,亲昵的动作,他再是迟钝,也看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味。
一时间手足无措难以应对。
殷无秽一瞬不瞬看着他,几乎在容诀犹豫的瞬间他眸中表情也遽然一变,幽怨委屈的声音飘出,“阿诀又什么都不肯说,我怎能猜到。”
容诀听着这熟悉的语调,一眯眼睛仔细审度他。
殷无秽从始至终都未变色。
慢慢地,容诀放下了戒心,却还是道:“今日时候确实不早了,冬夜料峭,殿下以后都早些回去罢。”
殷无秽看着他,不声不响,可那幽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殷无秽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太过黏人。旁人是越长大越成熟,偏殷无秽越长大越回去,说他又说不得,打又打不得,毫无办法。
饶是容诀,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拿殷无秽如何是好。
虽说他一开始对殷无秽的纵容确实存有私心,但最多起到推动作用,不可能会招致这样的结果。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殷无秽本性如此。
他天生便黏人。
偏偏殷无秽又没有旁的亲人友人可以分担,他只有自己一个,因此容诀要承担少年所有的情感宣泄。
容诀乍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心里梗了一下,同时也释然了。方才殷无秽对他的注视不过是过度依赖,应当是自己一时看岔了,容诀微微放心。
殷无秽虽然黏人,但胜在听话,为了大局,为了他最终的目的,承担殷无秽充沛的感情不算什么,他也从中得了好处,毕竟这少年照顾人实在很有一手,又处处贴合自己心意。
容诀想通后整个人都舒畅起来,重又莞尔改口:“天气寒冷,咱家疼你还不好么。而且以殿下如今的能力,不用事事都要咱家看顾,殿下有拿不准的事情再来问咱家即可。”
他这样说,殷无秽勉强接受,可少年并不买账他的决定,“可我想让你看顾,想每天和你一起用晚膳,一起下棋,想日日都见到你。东六所只我一个人,凄清孤寂,阿诀既然心疼我,不如心疼到底,多陪陪我,也省得我一人孑然无依,可以吗?”
面对少年炙热如火的目光,容诀心口又不受控制地乱跳,那种鼓噪的感觉又上来了。
容诀还能说什么,再拒绝下去恐真伤了少年的心。不过他今日也需要时间缓和,来思忖接受殷无秽炽烈感情的方式。
他有心接受,却不是今晚。
可殷无秽还在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容诀额角青筋都要跳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空灵哨声——
容诀眼神一凛,当即对殷无秽软声开口:“殿下,咱家今日困乏地很,想要歇了。殿下明日再来,不赶你走,你想待到几时就待到几时,好吗?”
“嗯。”殷无秽终于满意点头。
容诀也朝他莞尔微笑。
过了会儿,容诀牵起嘴角笑问:“殿下怎地还不走?”
殷无秽理所当然道:“等你休息了我再走。”
容诀:“……”
容诀只好揭开绸布,将脚提起来,准备擦干上榻,却在拿布巾时按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是殷无秽先他一步拿到布巾,少年道:“我帮督主。”旋即将他的脚握过去,轻柔擦拭。
容诀的脚踝再次被少年滚烫的掌心包裹,他浑身都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脚背不安地泛起粉。
容诀忙道:“好了,够了。咱家要上榻了。”
说完这话,他又是一愣,小豆子竟粗心大意地忘记给他准备绵拖。
其实这并不怪小豆子,小豆子往常都是在给容诀添热水的时候备好棉拖。今日因为殷无秽,他被半途支出去,没有来得及准备。
殷无秽也看到了,他顿时伸手,一边将人打横抱起一边道:“我抱督主上榻,省得又着凉脚白泡了。”
话音未落,容诀已经落入了殷无秽怀中。
容诀:“……”
一贯说一不二的东厂督主从没被人这么强制对待过,即便殷无秽是为了他好。
不过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拒绝了,他想到外面的哨声,还是顺从地抱住殷无秽脖颈,省得摔了自己。
殷无秽将人抱上榻,又妥帖掖好被褥,这才眷恋不舍地离开。
还是容诀说会为他准备好晚膳,等他过来少年才勉强走的,等人离开,容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请殷无秽来容易,想送他走却是怎么哄也哄不够。容诀心累地坐起身,朝窗外道:“进来吧。”
东厂二档头裴钰瞬间闪身出现在容诀面前,“督主,昭王殿下的事,有新发现。”
“哦?”容诀一挑眉,洗耳恭听。
“属下原猜测五殿下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但今日属下却打探到,当年兰嫔娘娘在生下五殿下后将当时伺候的宫人从里到外全部换了一遍。如今的宫人皆不清楚五皇子出生那日的情景,这其中只怕另有玄机,属下已经命人去查当年为兰嫔娘娘接生的嬷嬷了,大约还要十日,便会有确切的消息传回。”
容诀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钰听令告退,消失在凌虚阁。
容诀在听到如此情报后眉梢压紧,裴钰派人去探查,自然不是怀疑五皇子的身世有问题。五皇子样貌英气夺目,继承了皇帝和如今的兰贵妃所有优点,一看便是亲生。如果他的身世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便只能是——
容诀眸光陡暗,心中的怀疑第一次有了明确方向。
殷无秽在离开容诀房间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神情一紧,险些折返回去查看容诀安危。而后又想起来那人应是东厂的属下,过来向容诀禀报事务。
殷无秽这才堪堪止住脚步。
说什么困乏,不过是为了支开他,倏然放软的语气和主动让他环抱的姿态都只是为了方便行事。
容诀从来都是这样,他从来不曾改变。
不管他做什么,始终没法融化他的心肠。
殷无秽这下是真的有点郁闷了。
第41章
五皇子的不对劲之处愈来愈被有心人窥知,朝局云波诡谲深不见底,就连大皇子都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在悄悄盯着这件事,密而不发。越往后拖变故越多,他所能占据的优势也就越小,倒不如趁现在,先下手为强。
这件事是大皇子一早就思忖好的,操作起来也驾轻就熟。
他倒要看看,这次五皇子会如何应对。
五皇子身有隐疾一事几日内就在朝堂不胫而走,文武百官听闻不可置信有之,讶异怀疑有之,冷静观望亦有之。且不论他们是何反应,最终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五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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