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不起浪,五皇子为何迟迟不愿娶亲,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体己人都没有,答案不言而喻。众人传着传着,不断有更多的人相信。
最离谱的是,京城大街,流言甚嚣尘上。
朝廷官员纵使怀疑也只会在心里想想,私下商榷,不会广而传之,更不敢造谣皇子。民间就不一样了,法不责众,他们最爱蛐蛐这些贵人间的秘辛,描绘起来有鼻子有眼的,顷刻间一个云波诡谲忍辱负重的故事便风靡起来。
五皇子得知后额角青筋直跳,幸亏多年良好的教育涵养,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了表情,没有当场震怒。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不管始作俑者是何居心,是真的掌握了证据还是仅仅试探,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五皇子要做的是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但直接上赶着解释证明才是真的有鬼,五皇子冷静下来后日常照例处理军机要务,在校场和东西两郊大营也常露面,并不吝啬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力量。
军部的人本就不信这种流言,见昭王神色如常,更是彻底摒除脑后。
五皇子见形势好转,心情微松,却也不敢完全掉以轻心。
很快,宫里的太医也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皇帝昏迷无力掌管,后宫之主还是要出面处理的。昭王母妃当年生下他后被册封为妃,之后却选择常伴太后身侧不再争宠,逐渐淡出宫中各嫔妃的视野,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后来晋升贵妃,倒也没什么人嫉妒,除了羡慕她生了个好儿子,母凭子贵。
因此皇后听闻风波后第一时间做主,派去太医检查。
五皇子为此还很是紧张了一阵,不过见来的太医是母妃跟前的人,他这才重又放下心,让太医当众号平安脉。
“殿下身体一切安好,并无任何问题。下官这就回宫复命,如实禀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叫她们安心。”
“劳烦李太医跑一趟。”太医收拾好医药箱,五皇子亲自将人送出府。
皇后派太医来的过程中就有无数人暗中盯着了,太医甫一离去,各方眼线也即刻赶回向各自的主子汇报,这件事暂且顺利无虞地揭过。
五皇子心里却特来越不安,皇子争位的节骨眼上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保不齐哪一点就能让人万劫不复尸骨无存。五皇子的背后牵着外祖父,母妃和众位追随他的属下,他绝对不能出事,中了歹人的奸计。
有些事,不得不尽早提上日程了,有些人,也不得不防。
五皇子眸光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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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疾风波很快被若无其事地平息下来并没有出乎大皇子的意料,五皇子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他也不堪与自己竞争。
据属下汇报,自那件事后五皇子整个人仿佛沉寂了一样,大皇子的幕僚也唯恐五皇子暗中憋了什么大招,要对付大皇子,时刻提醒大皇子小心为上。
对此大皇子却并不以为忤,他那位五弟现在如何火烧火燎他是知道的。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他,五皇子越是安分,就越证明其中有猫腻。
可惜具体什么隐疾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这必是一举击溃昭王的要害,剩下的,端看东厂那边的行动进度。
这一次,他势必要好生整治下这两方,以抒心头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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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连番出了这么多的变故,殷无秽洞若观火早窥出了其中端倪,但这样的事,昭王不会向他透露,熹王更是口风甚紧,这并不是殷无秽能够轻易打探到的隐秘。
事情与他无关,却也有关。
殷无秽知道有一个人必然清楚其中明细。容诀这些天和东厂联系频繁,大抵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他,相较于殷无秽的推心置腹,容诀隐瞒了他太多。
殷无秽真的有小脾气了。
少年耷拉下眸,抿直唇线,和容诀待在一起一言不发。他在等容诀主动,要容诀看出他的不开心然后来哄他,只要容诀主动,哪怕只一句话他也会立刻消气的。
对于殷无秽生闷气的方式,容诀只有六个点想说。
生着气还把他抱住不放,容诀不说话殷无秽就把他愈抱愈紧,到最后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搬进怀里,又搓又揉。
这大冷的天容诀被殷无秽抱地浑身发热,这少年身上火气实在太旺盛了。
容诀哂笑一声,懒得理会他。
殷无秽手摩挲着容诀毛茸茸的大氅,手感太过舒服,他忍不住连人带衣服一起揉捏个不停。
容诀忍无可忍,一把拉下大氅兜帽,怒而瞪殷无秽:“你做什么?!”
殷无秽低头,委屈看他:“我没做什么啊。”
容诀:“……”
容诀真的无语了,殷无秽整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晃晃的情绪挂在脸上,生怕他瞧不出来似的,还死倔着不肯说。容诀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什么都知道,小姑娘都没他麻烦。
容诀默默乜了他一眼,并拍开殷无秽作乱的爪子,不准他再揉自己。
殷无秽气闷地瞪他,容诀索性阖了眼,眼不见为净。
殷无秽见他真的不愿哄自己,将人又抱紧了些,埋首在他肩头贴蹭,自己哄骗自己。容诀还愿意给他抱,他就勉强原谅他了,大度地不与他计较。
容诀并不知道殷无秽在心里大方地原谅了自己一次,只觉被这么抱着还挺舒服,少年胸膛结实可靠,又暖融融的,比软榻还要熨贴,他惬意地眯着眼。
殷无秽见他一副打算小憩的模样,忙询问正事,“五皇兄的事,阿诀怎么看?”
殷无秽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这一次,容诀会告诉他吗?
“殿下想知道?”容诀睁开眼,懒洋洋地觑着他。
殷无秽点头。
容诀莞尔一笑,卖关子道:“这件事和殿下没关系。殿下只要知道,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有利于殿下,殿下只管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容诀每次都这样搪塞他,殷无秽起初理解,听话。可现在,殷无秽逐渐不满意了。他也参与其中,他有知情权,容诀瞒了他许多事,殷无秽唯恐自己也是容诀布局其中的一环,那他于容诀而言,究竟算什么。
殷无秽不敢深想,故而迫切地想要从容诀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只要容诀说,他就信。
可惜,容诀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殷无秽眼睫垂下,眸中漆深情绪翻涌,最终被自己压了下去。
容诀察觉到殷无秽刹那间的沉默,坐直身体望他,“怎么了?殿下真不高兴了?”
殷无秽看向他,摇头。
容诀眼睫压紧,双手捏住殷无秽的脸,肯定道:“说谎。”
“到底怎么了?”
殷无秽十分委屈地道:“阿诀都不理我,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容诀闻言失笑,“就因为这个?”
殷无秽抿了抿唇,并不答话。
“好了,是咱家的不是,忽略了殿下感受,殿下别不高兴了。”容诀放缓声音,主动抬手抱住了殷无秽的脖颈,并贴了贴他。
这样亲昵的姿态,容诀还是第一次做,他有些不自在地扑簌着睫。
殷无秽揽住他腰,顺手将人拥入怀里。容诀给的反应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他难得主动,殷无秽自是不会拒绝。
容诀鲜少对一个人如此,他动作生疏且拘谨,故而也没有抬眸,望见殷无秽眼中从始至终都未变化过的神色。
他一直以为,殷无秽喜欢的只是这样。
殊不知,少年早已不满足于此,是他一步步将少年教养成了这般模样。
夜色已深,殷无秽使尽了解数容诀也不曾松口。他明白了,涉及政治利益的问题容诀不会告诉自己,殷无秽也不会再问。
他只是,有些克制不住的伤心。
将人抱起来走向床榻,容诀习惯性搂住少年的脖颈,任由他稳稳将自己放入床褥。
殷无秽揽着他,最后贴了贴他,埋首在他身边轻嗅熟悉暖香。
容诀自己拉上被褥盖好,在殷无秽直起身欲离去之际喊他,“殿下。”
殷无秽一怔,立时睁大了眼期待看他。
容诀眉眼一弯,莞尔叮嘱:“冬夜料峭,殿下也早些回去歇息,莫着了凉。”
殷无秽眼睫又垂下去,淡淡“嗯”了一声。
容诀看他一眼,并未置否,忽略了心底闪过的一丝异样。
殷无秽离开了。容诀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目不交睫,分不清是因为殷无秽,还是其他旁的情绪纠结,搅地人心绪不宁。
容诀又心绪纷繁地躺了一会,倏然间猛地坐起。
十天已至,裴钰派人调查当年为兰嫔接生五皇子嬷嬷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回。
出事了!
这是容诀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第42章
与此同时,一间阴暗的地下室。
裴钰被人蒙住眼睛,捆缚手脚牢牢绑在铁椅上,他喘息间口鼻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然而,这点痛苦对于刀尖舔血的东厂二档头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甚至还能镇定反问对方:“嘉娘在哪里?她现在人是否安好?”
对面的人一袭黑袍,负手站在裴钰面前居高临下:“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婆娘,没想到东厂的番子还是个情种!不过,你要是再不识相,嘴硬不肯说东厂查到了什么情报——你,她,都得死,明白吗?”
闻言,裴钰轻蔑一哂。
“是吗?要真这样你们主子还大费周章地把我绑来这里作甚?你猜,是东厂的人先找到这里把人救回去,还是你们先从我嘴里撬出情报?嗯?”裴钰有恃无恐,他对于对方的打算心知肚明。
对方也沉默了。
主子明确交代过,必须要从裴钰嘴里撬出消息,否则还怎么打东厂的脸,揭昭王的疤,故而还真被裴钰说中了,他们不敢拿他怎样。不然真得罪了裴钰,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这些属下都得脱层皮。
对方抿了抿唇,神情冷峻:“那女人没事,只要你告诉我们情报我自会放她回去。”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裴钰被遮住的眸光一深。
大皇子简直卑鄙如斯,他已经如此小心,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妻子,也多次叮嘱妻子小心行事,凡事安全为上,夫妻二人一直平安无事。不想大皇子为获取东厂调查五皇子的情报做局,派人诱引妻子还在上学堂的弟弟入彀,欠下赌债,等妻子发现时为时已晚,早被这些人抓住了把柄,挟做人质。
裴钰为救妻子故意被抓来这里,给下属争取时间。
“我管你信不信!你再嘴硬下去那女人可就没命了,你敢赌吗?!”对方被他逼到走投无路,也急了。
“你不敢的,你要真这样做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后果还用我提醒吗?”裴钰在他暴怒之前又陡地话锋一转,道:“不过,你把嘉娘放了,我留下来,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没准就从我嘴里撬出什么来了呢。”
“好啊!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对方瞪着他阴狠出声。
裴钰唇角一扬,然而不等他笑出声,他的胸腔就被一记铁拳猛地一击,骨肉从内而外发出闷响,他脸上表情顿时扭曲。
“五皇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说!!”
“五皇子……咳……昭王殿下啊,他的隐疾是……就不告诉你!”
砰!又是重重几记铁拳狂风暴雨般砸下,裴钰整个人连带钢铁打造的椅子都被掀翻,在地上痛苦地蜷曲成一团。然而他嘴角的笑却越扩越大,血线顺着唇角缓缓淌下,在潮湿的地面积起一小滩血洼。
“五皇子的隐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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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诀召来东厂属下询问,方才知道裴钰被抓了。他们救出了裴钰的妻子,但裴钰本人依然杳无踪迹。
这次调查的最终结果只有裴钰一人知道。事关皇室秘辛,他们这些属下都被隐瞒,不敢僭越打探。
“督主,现在该怎么办?”属下惴惴不安地等着容诀责罚。
“咱家知道了。”容诀脸上表情晦暗不明,转而吩咐:“叫徐通凉从养心殿抽身,先去盯着熹王,一有消息立刻向咱家汇报。至于裴钰,事情过了,他自然会回来。”
“是。”属下不敢多问,连忙退下去办事。
容诀从东厂回到司礼监当值,原本对五皇子的猜测有五分,现下已然有了八九分。他眼睫陡地压紧,手中把玩着司礼监盖印的刻章。
静伺大皇子下一步的动作。
翌日,金銮殿大朝会。
大皇子在会上提出谏言,由几位皇子协同文武百官一同去鸿胪寺祭祀祈福。
往年也有这个惯例,只不过一般是在年关之后,皇帝携百官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不过今年情况特殊,等到明年开春皇帝怕也无法亲自前去祈福。
大皇子的理由是恰逢隆冬,求瑞雪兆丰年,皇帝体安康,合情合理,合法合规。文武百官一思量,纷纷答应,直言大皇子重孝道,忧天下,好生一番溢美赞扬。
在场唯有几人缄口不语,心思各异。
容诀神情似笑非笑,对于大皇子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他看得分明。
天潢贵胄的皇子决意的事不是他这等宦官可以主导置喙的,但事件最终的影响、结果如何,全由他掌控。他只消观望朝局,在其超出限度发展时适当拨弦归正。
达成所愿即可。
五皇子英眉拧起,不复从前的其势凛然。他心里有强烈的预感,大皇子此举是针对他而来,纵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真正面临时还是不由地心中一突,严阵以待。
成败在此一举了。若败,便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他必须成。
五皇子的视线最后栖落在殷无秽身上。殷无秽脸上神情也没比他好上多少,殷无秽察觉到大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针锋相对,此间暗潮汹涌,容诀却未与他说,殷无秽观朝局始终像隔了一层幕布,看不透彻。
他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容诀身上,不知道那人这次又要做些什么。
心中难免担心。
最终祭祀祈福的日期由礼部和钦天监共同商榷,定在了五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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