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都变了,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容诀开始感觉崩溃。
回宫吗?不可能。他以什么身份回去?死也不可能。
最后,容诀放弃了在村里安逸的生活,他决定去集市做点营生的活计,譬如给人写信读信之类,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打探消息。
容诀准备去做他的老本行,改名换姓给人当幕僚。
这个无人能比得过他,容诀十分自信。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经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太低,要想发展还得和官府打交道,容诀从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要他和个小官点头哈腰,看人脸色,那是万万不能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容诀的进展十分顺利。
他打探清楚了,颐州位处西南,和他顺路;再者,颐州地势多高山,是一道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车代向大周发起战争,一旦颐州失守,后面位处平原的州郡对车代来说简直如履平地。
这是十分关键的军机要塞,颐州刺史此刻定然心急如焚,急招幕僚。
容诀过去,他有信心自己会得到重用,终于不用再自己做饭了,还有钱拿,一举两得。
容诀当天就回去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这个小村,和那条讨人厌的大黑狗此生不见。
或许,他选择去颐州还有一点别的私心。
为宦多年,操心负责了多少天下大事,有些潜意识的习惯和心态始终改变不了。
没办法将自己的生活和家国彻底割裂开。
也或许,是想让那个人的江山坐地更稳固一些,别轻易就覆灭了,到时候还要连累他也失去安稳的生活。
万般情绪在心中流淌,造就了容诀去颐州的毅然决然。
·
又三月过去,深夜,御书房。
一豆灯火下殷无秽还在审阅最新呈递上来的战报奏疏,愈往后看青年帝王眉梢压地愈紧。
战争甫一爆发时,昭王主动请缨前往镇守西疆。她从小在那边长大,形势熟悉,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殷无秽当即就应允了。除了西疆军外,又令拨十万大军给她,一举荡平西戎。
昭王信心十足,殷无秽对她也放心。
除此之外,殷无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拜托她北上的路上帮忙探访容诀行踪,如有消息,立即通知他。
虽然不认为容诀会去北方,但万一呢,他反其道而行也不是不可能,殷无秽要备好万全之法。
昭王不可置信殷无秽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更震惊的,是殷无秽和对方的关系,听殷无秽的意思,容诀的死另有隐情。
如今七弟顺利登基,东厂也被清算,她再没提起过容诀。
看殷无秽的态度,显然对容诀很不一般。
昭王不笨,她火速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即使剩下的答案再匪夷所思,昭王也不得不相信。她猜出了一点端倪,怀疑自家弟弟和那个宦官有不可告人的不正当关系。
她没有直接问皇帝,殷无秽却主动承认了:
“他对孤很重要,如果你见到,务必好好照顾他,第一时间通知孤。”
昭王瞠目结舌地捂住了嘴,同手同脚走出殿门。
不论她心里如何惊涛骇浪,还是好好执行了殷无秽交给她的任务。不过,北上一路没有任何有关容诀的消息。
但愿,她那耽于情爱的弟弟能想开一点。
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时间过去三月,西疆的战况一直不错,捷报频传,有昭王镇场,那边殷无秽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不过,和车代的战争很不理想,大周已经连丢几座城池了,连武将都战死了两名。
此番挂帅出征的将领过去都曾戎马倥葱,也算是个中佼佼者,凯旋归来朝堂后沉浮政斗,昔日的本事和热忱如今不知还剩下了几分。
接连失利,军心涣散。再这样下去,形势不容乐观。
殷无秽抬手捏了捏鼻梁骨,低喃出声:“车代……”
车代的战马甚为厉害,彪悍十足,且他们给马匹都配备了盔甲,更加势不可挡一往无前。
我军很多士兵直接命丧对方的铁蹄之下。
照这样发展下去,大周必败。
大周现如今除了跟随昭王的那部分武将有真本事以外,其实没什么可用的人才了。
武学方面堪忧。年纪大的武将在政治漩涡中渐次失了血性,年纪小的暂时顶不到那个位置,导致中间青黄不接。
殷无秽双手交叉支在檀木桌上,他在思忖两郊大营的军队上战场的可行性。
这是一把锋利的刀,只可惜,在先帝的忽视下蒙了尘。
要想重新出鞘发光,他们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领导者,立军威,树民心,一举扭转我军颓势。
殷无秽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
前段时间朝廷内政再次爆发了一波严重矛盾。
因为落马了不少腐败官员,这些官员底下又牵系着诸多小官员。小官员没了指示,瞬间晕头转向,连贪污来的民脂民膏都不晓得孝敬给谁。
殷无秽得知,发了好大一通火,将所有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尽数归还百姓,不知来历的财产充入国库,做战备用。
这也让他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策。
革除这些贪官职位,一并按照大周律法论处,同时提拔了不少朝中政绩清廉的官员,甚至允许清官举荐,由这批人暂时代领被革职的官员职务。
万幸,这法子起了成效,大周严峻的内忧出现了好转迹象。
此外,殷无秽还在宵衣旰食地梳理朝堂内政。
有合适人员填补的就补上,没有就由同级官员、或者略下一级的官员暂代职务,所有官员共同监督。这不再仅是御史台的职能,而是由其他官员同享,若查证属实,还可嘉奖。
有了前车之鉴,和其他国家的侵略进犯,朝堂官员难得同舟共济,一心御敌。
眼下朝政已恢复了基本行政运作,短期内不会再出现问题。
殷无秽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趁现在时机合适,大周还没有被战争拖到山穷水尽、民心尽失的地步,他打算御驾亲征。
率领两郊大营的军队亲自前往战场,最先要保住的,是距离大周京畿最近的天然屏障,颐州。
就从这里开始,他要将大周被抢走的城池,一座一座全部夺回来。
正好,颐州刺史发来八百里加急奏疏,请求朝廷增援。
目前的主战场在西南方向距离颐州最近的济州。济州战况不出所料,一直节节败退。
等增援来时,大抵就要彻底落败了。
济州刺史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很可能会带百姓撤退进颐州避难。那么,颐州绝对不能失利。
不论是作为军机位置,还是大周的民心,都不能再输了。
此一战,必须要赢。
殷无秽在那道八百里加急的奏疏上写下朱红批复:
“不日孤将率军亲征,直达颐州,望卿坚守阵地,等增援到。”
殷无秽不再犹疑做出决定,手指一点,停留在大周版图上颐州的地理位置。
第82章
翌日,金銮殿大朝会。
殷无秽在会上宣布了自己即将御驾亲征的决定。
此言一出,犹如一滴冷水迸进油锅,满朝文武百官唰地沸腾了起来,瞠目结舌之后全部疾言反对:
“陛下三思啊!前线战况凶险,陛下乃九五至尊万乘之躯,怎能以身犯险?!”“不错,还有朝堂。陛下便是为了大局考虑,也该坐镇高殿,统筹前线后方。”
“臣附议,陛下是大周的天子,君父,断不可舍身冒险!”
“臣也附议!”“臣附议!”
“……”
总之,文武百官异口同声,都不同意这个决定。
无他,此值大周内忧外患之际,殷无秽身为君主,一切政务都要他拍板定论。万一,出现问题谁来担责,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再者,殷无秽实在太年轻了,没有任何战场经验,如果是昭王,他们都不会反应这么激烈。
殷无秽逆袭登基,在此之前无一人看好他。直到现在,殷无秽都还没有立后纳妃,更没有哪怕一个子嗣。
种种原因,谁敢让他上战场?
文武百官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阻止陛下御驾亲征。
殷无秽听着他们的发言面沉如水,眸光冷峻。这些大臣每日想的,牟足了力气去做的,不是怎么治理好大周,而是怎么使自己获利最大,担责最小。
永远都是这样,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官的。
青年帝王心中怒不可遏。
“够了!孤不是在和你们商榷,而是通知。你们一个个的有说不完的理由,都是为了孤好,等到战争溃败,国破家亡,是不是也要按到孤的头上?!”殷无秽声音陡然一厉,锋目冒火。
文武百官闻言,身体一颤,登时哗啦啦地跪了满殿。
“陛下,微臣不敢,微臣所言俱出自肺腑,还请陛下明鉴!”“臣等谏言一片冰心,请陛下明鉴!!”
“……”
光说不算,这群文武百官跪在地上梗着脖子,满脸坚毅不屈,做足了忠臣不畏之态,给殷无秽都直接看笑了。
殷无秽身体往龙椅靠背后倾,觑着他们一莞尔:“既是如此,倒是孤误会你们了。那你们说说,我军败局该如何扭转?”
“这……陛下,臣建议,继续征兵送入前线,只要我军源源不断,最终定能克敌。”
殷无秽这下是真被这口不择言的愚蠢发言气笑了。
“征兵不用耗资耗时,还是征来的兵不用发军饷?取消你们的俸禄诸位爱卿愿意吗,朝廷不要花成本?且不论这一点,若真这么办了,民心何在,大周往后的生计何如?诸卿饱读圣贤书,又岂会不知以智取胜的道理。质,远胜于量。”
“难道,这也要孤教吗?!”
一言甫毕,满殿俱寂,落针可闻。唯有文武百官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交织作响,无一人再敢反驳。
这个,他们当然清楚。但是,纵观大周满朝,哪里还有能人武将能扭转乾坤,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何况,情况也不会如陛下所说的那般严峻。
苦一时百姓,战况总会转圜。即便转圜不了,大周真的战败,车代也吞不下偌大一个大周王朝,最坏的情形无非就是形势反转,由大周割地上贡。
就算如此,大周至少也还能再撑个几十年,足够他们致仕了。
不是他们长他国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这个问题确实解决不了,他们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也谁都不愿奉上自己筹谋多年积攒的巨利。
殷无秽一瞬不瞬关注他们,他们心如明镜,殷无秽也不是傻子。青年帝王彻底收起笑意,声音冷峻道:“诸卿万般不愿,无非就是东厂倒台,诸卿生怕一朝行差踏错,再无人替你们背锅。”
“唔……依孤看,不止如此。你们收拾自己的烂摊子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前线,东厂覆灭,安有完卵。诸位爱卿苦苦支撑,以为能瞒得到何时?”
“鸿胪寺卿,车代使臣来我大周刺探国情,你身为外交官员之首,职能何在?不仅没有丝毫察觉,此刻还对敌国畏首畏尾,灭我大周威风。”
“左右布政使,没有了东厂在其中斡旋镇压,你负责总管辖的一京二十三州可还顺利,下面各州郡的刺史和郡守是否都听你令行事?”
“还有按察使——”
“……”
一桩桩,一件件,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官员心都凉了,辩无可辩。概因殷无秽所言全是事实,大周的内里早已腐败,是东厂一直汲汲营营维持表面的虚假繁荣。
一旦东厂倒台,全盘崩塌,即使再不想承认,众人也不得不承认:
——没了东厂,没了容诀,整个朝堂都得散。
文武百官内心是崩溃的,他们也确实是,没办法了啊。
东厂在,挡了他们的路;东厂不在,没人为他们遮挡,他们分身乏术,自身都拾掇不及,又哪里管得了前线。那些武将早在权力的大染缸里泡烂掉了,难道要他们这些文官上战场奋勇杀敌吗?
“陛下息怒。”一阵沉默之后,众官员还是异口同声。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无辜,真的细究起来,就算殷无秽现在要把他们全拉出去杀头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不会这样做。
大周已经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一点摧残了,殷无秽为了顾全大局,也不能这样做。
他们求饶得心安理得,却彻底勾起了殷无秽心底的怒火。
“原来你们还知道啊,一群饭桶,蠹虫!朝廷养你们有何用!!”殷无秽愤怒一甩袖,龙椅旁的奏疏砚台全被打落在地,骨碌碌滚了满地。
文武百官肝胆俱颤,垂首望地,不敢直面天子之怒。
殷无秽喘息急剧,光火出声:“现在,孤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将东厂督主给孤找回来,继续镇压朝堂,协理朝政。找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给孤提头来见!!”
“第二,孤即将御驾亲征,这段时间你们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协理朝政,将功补过。如若再犯,孤必严惩不贷!”
“就看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都听清楚了吗?”
“是!是,陛下,微臣听清楚了!”众人再次异口同声。
他们内心叫苦不迭,这哪里是给他们选择啊。半年过去,容诀的尸骨都烂成了泥,他们怎么把人找回来?招魂吗?!
他们就只剩下一条路,好好处理朝政,再不可偷奸耍滑贪污腐败,支持陛下御驾亲征。
否则,人头落地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众人痛心疾首勤勤恳恳接下任务,再不敢置喙怠慢。
至此,殷无秽御驾亲征一事彻底盖棺定论。
整军三日,三日之后,准时出发。
·
两天后,颐州刺史收到了殷无秽八百里加急批复传回的奏疏。
见皇帝亲手朱批写下他将御驾亲征,命颐州官员等候增援的消息后,心头一块大石重重地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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