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车代,扬国威!!”
“大周必胜!!”
数以万计的将士如斯响应,呼声震天,连同空气都仿佛随着这股气势恢宏的动静而震荡开来。
殷无秽领头,大周诸位将领从两郊大营营长至各级将军分列殷无秽两侧,呈一字排开之势带领士兵悍然前往决战地点。
最后的决战地在十里外的黄沙平原。
大周阵势浩大,车代同样战马兵车装备整齐,两军同时到达战场,都是互相作战数次的老熟人了,谁也不客气。
一声令下,大周火箭齐发,如狂风骤雨般从天而降,而车代的战马立刻装备盔甲,结成防守阵势,他们的弩箭同样朝我军细细密密射来。
在黄沙漫天箭矢狂舞的裹挟下,殷无秽手中长枪一震,一勒缰绳率先冲了出去,其余将领紧随其后。
“杀!!”“上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冲!!”
两边将士同步向前冲锋陷阵,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以势不可挡的凛然气势猛烈进攻。
战争一度陷入胶着的白热化。
与此同时,颐州刺史已经将颐州所有的布防向容诀介绍完了,并往沙盘上的平原一指:“陛下他们此刻就在这里战斗。”
容诀心下了然,却并不平静。
这和宫里杀人不见血的戕斗不同,一不小心是真的会顷刻间没命的。
一点预兆都没有,从活生生的一个人陡然变成尸骨,甚至,尸骨无存。
即便殷无秽是皇帝,有任何危险所有将士会在第一时间保护他,他自己本身本领也不差的情况下,还是会教人无比忧虑。
此一战,大周势必会全力以赴,而车代同样寸步不让,水火不相容。
容诀心头略感不安。大周背水一战人尽皆知,就算是正面相抗,车代在占据战马优势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讨到便宜。
如此,对方还会老老实实,一心专注正面战场吗?
要知道,因为地理环境的差异,车代人口比大周整整少三分之一,他们亟不可待攻略大周也是想换一个更合适族群繁衍发展的地方,那就更不可能堵上这么大的牺牲去争一个未知的结果了。
容诀瞳孔猝然紧缩。
他垂下首,专心分析我军以及车代所有的布防战略点。
总觉得,遗漏了一点什么。
殷无秽的想法容诀其实猜得到,他打了近三个月的僵持消耗战,其目的就是为了逼车代露出马脚。
可是,马脚易露,殷无秽能抓住这一点,敌军就想不到吗?
殷无秽固然已经思虑周全了,以最大限度守护城池,但到底大周落败太后,吃亏太多了。
车代再怎么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也始终略胜一筹,至少还有一线清明保持理智,松弛应对。
容诀越想越是心惊,后悔不迭没有早点来战场。从颐州刺史口中听说和根据后方支援推测,信息同步终究晚了一步,无法及时预测。
“大人,除了外一城,三城,以及时不时受到侵扰的内城,颐州城还有防守特别薄弱的地方吗?”
颐州刺史闻言拧眉思忖,道:“基本就是这几城了,主力在外一城,三城和内城城墙极为坚实,高度也无法攀登,且都布置了不少人手,应当出不了问题。不过,二城倒是防守薄弱,因为那边以高山为主,地广人稀的,占据了天然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防守一直薄弱,也从未出过问题。”
容诀却不这么认为,“车代的战备中有一物名为鹰爪,据说登山极为厉害。如果此时,车代用主力军吸引大周军队注意,再派精兵从二城的高山潜入,我军可能及时支援?如果再被他们钻了空子潜入颐州城内部,控制住百姓。那么,颐州,就彻底失守了。”
话音未落,两人都从彼此加剧的呼吸中察觉出事态的严重。
颐州刺史当机立断,“来人,整队!派两个支队过去严守二城,尤其加强山区的巡逻,一经发现不对,立刻烟信示警,投石击落敌军!!”
容诀面色冷峻,对前线的战况愈发担忧。
这边,殷无秽的战略布局取得了显著成效。
我军步兵,骑兵,两翼先锋,以及枪盾兵按计划作战,横扫沙场所向披靡。车代起初还奋勇作战,逐渐在我军不断叠加的攻击下不敌,尤其是在我军推出火炮和四丈刀车后呈现溃败之势。
我军损耗不大,士气大涨,将士们挥斩武器浴血奋战。
一直都是向好趋势,情况比预料中的好了太多。
殷无秽却罕见地开始迟疑,车代战力不该仅仅如此,是哪一部分环节出了差错?
好像自从他们的骑兵加入战场之后就没再派兵深入战局了。
为什么,剩下的兵士呢?
殷无秽还没有思忖清楚,就见我军将领乘胜追击。很快,敌军全面溃败,节节败退丢盔弃甲,我军呼声渐高,将士们俱面露喜色,策马准备追击,将敌军一网打尽。
“等等!”殷无秽立即阻止,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的直觉。
“怎么了,陛下?”将领出声问他,显然是迫不及待了。
殷无秽却道:“穷寇莫追,以防有诈。”
看着那一地扔下的、看似混乱实则井然有序的兵器,殷无秽总觉得事情进展得有些不太对,保守起见,警惕为上。
“你点兵一支跟上去看看情况。其他人,随孤退回阵地,确保其他主城没有陷落,走!”殷无秽率先勒转马头。
众将领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放弃了,听殷无秽命令班师回程。
同一时间,外一城战略点,颐州刺史房间。
颐州刺史快步奔进房间,喘息急剧:“先生,不好了!!二城的山区发现不止一支敌军,我军投石根本抵御不了,现在已经紧急调军支援了,但是,主力军跟随陛下前往黄沙平原,能调集的军队根本不够。二城,即将陷落!!”
容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先将所有士兵调去支援二城,我们也过去!边走边想办法!”
“好。先生,可是,我们还能想什么办法?”大冷的天,颐州刺史额头却满是热汗。
他真的,很害怕。
容诀面上冷静,心里同样十分焦急,如果颐州城也陷落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颐州城绝不能陷落!!他一定要守住这里,等支援来!
“大人,如果实在阻挡不了他们进山,就迎战吧。将所有军队分为东南和西北两支,借助地势正面出击;另外,我军还有多少火箭,万箭齐发全部射击,不用留有余力。援军暂时来不了,那咱们就自己救援——”
“既然他们选择从山地发起突袭,那么,我们是否也可以凭借山地营造出援军之势。”
容诀曾任东厂督主时见过这种方法,在普通战车上捆绑石头,再派士兵呼喝摇动,借助山涧回音形成大军压境之威。
至少,也能唬住他们半个时辰,教他们心中忌惮。
到那时,援军也该到了。
容诀相信殷无秽,他亲手教出来的人,断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前提是,他们得撑到援军到来。
一切都如容诀意料之中的发展,我军形势极为不利,颐州刺史按照容诀的方法快速指挥军队作战,控住局势。
容诀则带人去往后方,从军营里推出战车,运进山里,再捆上石头,疯狂摇动呐喊。
顷刻间,战马重蹄、大军压城的磅礴之声响了起来。
轰然远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向二城的每一个角落。
“援军!!是援军!”“太好了,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冲啊,杀了这群车代宵小!!”“杀光他们!”
“……”
我军涣散的士气在听到声音之后重新凝聚,继而大震。
他们也不清楚上面的安排,只认声音,确定后背无忧,他们连杀敌的动作都变得利落了起来。
霎时间,战局反转,占据上风的变成我军。
容诀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再怎么胸有成竹,心里也终归是忐忑的。见方法奏效,身体方才骤松。
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散了,眼前一黑,险些往下一栽。
“先生!”还是手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容诀的身体,带他到一旁休息。
殷无秽心里陡然一紧,他心跳急促,这种不安的感觉一刻胜过一刻,快要把他整个人吞没凌迟了。
千万不要出事,颐州城偌大一个州郡,绝对不能失守。
还有容诀,他还没有见到他。
殷无秽简直不敢想,如果他再一次亲眼看着容诀在他面前出事,他会不会直接疯掉,一口气杀光所有车代人为他报仇。
最好,这个可能有都不要有。
殷无秽忍受不了一点。
他骑着黑鬃烈马率先赶回去查看情况。
一路上他隐约窥出了一丝端倪,外一城的守卫士兵全被调走,一定是出了紧急变故。殷无秽没有犹豫,直接调转方向驰往存在感极低的二城。
真正的战场,是在那里,殷无秽心紧紧揪成一团,不住祈祷。
等他,一定要等着他来。
车代只犹豫了短暂的一瞬,在被万箭齐发损失近半,又听到了对方的援军声响之后依旧保持进攻。
他们的勇士断没有撤退之理,何况,对方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他们也有援军,才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心里这么想,士气已然落于下风了。
容诀将一切尽收眼底,听身边人汇报,“先生,主战场的决战已经结束,援军正在往这边全速赶来。”
容诀颔首,不断改进战术以拖延对方,等援军来。
殷无秽速度比大军快上一刻钟,他行至半路,迎面撞上前来攻陷二城的车代援军,两方将领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杀机。
殷无秽没有犹豫,手中长枪翻转,策马迎上,车代将师手持大刀朝他劈来,两人俱全力出击。
锵——
金属兵刃猛烈相撞,擦出火花,震得殷无秽虎口都隐隐作痛,他却没有露怯,长枪脱手在空中一旋,重新落回手中。
再次握紧和对方迅猛厮杀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周援军赶至,成功在车代进攻二城前及时拦截对方,浴血奋战一个时辰,以损伤数千人的代价将车代大军逼退十余里,被迫撤军。
除此之外,我军将领配合殷无秽,一举击杀了对方两名将师。
将才,国之辅也,战之统也,这简直比打胜战还要令人激奋。没有了将领之师,这两个统领底下的兵就是一盘散沙,再无可惧。
大周士兵终于迎来了他们抗战几月的首次大捷,士气大振。
高兴回城。
回城的一路,殷无秽都没再出声,并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作战后那样鼓舞士兵,反而一直沉默寡言。
身旁将领担心他受了内伤,小心询问,殷无秽却没有回答。
“先回去再说。”
皇帝发话,将领就没再多问。也是,任何事情先回去再说,将领此刻的心情也是极度振奋的。
他和这些将士们都受了不少伤,从外一城的十里之外赶来二城,又不停打战,早已筋疲力竭,先回去休整一番再行复盘。
众大军先退回二城。
颐州刺史和容诀先一步回来。援军来了之后他们就没有继续留在前线了,回到二城内做了紧急布置,安排军医和后勤人员照顾伤兵。
另外,随时等候殷无秽的召见传唤。
容诀也走不了了。
他做足了准备,非必要绝不出声,就算出声也会压低声线,时刻立在刺史身侧,再加上幂篱的遮掩,应该能瞒得过去。
殷无秽怎么也想不到,他胆子能这么大,就站在他眼皮子底下。
容诀心里微微放松,深呼吸了一口气,姿态端正自信地站好。
就在这时,二城的刺史房间门被人推开,来人举步走进来,满身的血腥气。
赫然是刚打完战的殷无秽。
他没有先召见军医,连随行将领都支下去了,显然有重要的话说,容诀不由得正色起来。
颐州刺史带着他向殷无秽行礼,容诀行了一个完整的平民叩拜大礼。
殷无秽声音有些虚弱地:“起来吧。”
容诀起身,紧紧站在刺史身后。
旋即就见殷无秽卸了铠甲,解开上衣的腰封,露出受伤的胸膛部位。只见那处横亘了一道近一尺长的深重刀伤,堪称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颐州刺史登时心脏都漏了一拍,急切担心地:“陛下!臣这就去叫军医来,给陛下看伤!”
“不用了。”
殷无秽出声制止,随手从身上掏出来一瓶金疮药,驾轻就熟地准备给自己涂上,“受伤乃兵家常事,小事而已,不必紧张。孤要说的,是另一件尤为重要的事。”
“陛下,您请说。”殷无秽都这样说了,颐州刺史自然不会拒绝,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问。
“经此一战,孤发现,光有能力出众的将帅和英勇无畏的士兵还不够,孤急需一名军师随军指导,替孤分忧,制作战略安排统筹前线后方。眼下正好在颐州城,刺史帮孤留意一番。”殷无秽说完,倏地抽了一口冷气。
容诀看他上药的动作心都咯噔了一下,好歹是当皇帝的人,怎么这样胡来,这么深的伤口随便潦草上药,也不怕处理不当感染了。
他刚在心里腹诽完,就见殷无秽动作一顿,似乎是伤处牵扯到了手臂,不便上药。
颐州刺史立刻挺身而出:“陛下,臣来帮您涂药吧。”
殷无秽却看向他身后的方向,眼睫一抬,“怎好劳烦刺史。刺史身后不是有属下么,喏,就你了,过来帮孤上药。”
容诀心中一震,什么?他没听错吧?!
殷无秽叫他?给他上药。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殷无秽痛得拧眉。
那伤口实在触目惊心,容诀不敢耽搁,还是快步过来,从他手上接过金疮药,细细给他涂抹起来。
颐州刺史这才回过神来,爱才心切地拱手禀道:“回陛下,此人不是医师,乃我府中一名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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