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听他解释笑了一下,只说:“倒也少见。”
自是少见,百年前消失的宗门,除却活了几千年那几个,又有几个人知道这样的人物。
陈时笑了笑,目光却同那青年一同落在了海面上。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簌簌月光落下,给海面蒙上朦胧悱恻的迷蒙,宛若鲛绡纱,素白朦胧意。
就这时,大海之中,忽地遥遥传来神秘遥远的曼妙歌声。
歌声由远传近,像是在海面之上,又如撩动耳廓,擦过耳边而来。
静寂无垠的南海之上,神秘的鲛人一族渐渐浮于海上。只见那些鲛人肤若凝脂,如同月白般透亮,一头缱绻的黑发落于肩背,又延伸到海水之中。耳鳍透过卷曲发丝漏出些许,在月光下散发着鳞片的光泽。雄性鲛人赤裸着上身,健壮的躯体在海水中没入一条矫健的鱼尾,而雌性鲛人更为楚楚动人,上身穿着遇水不濡的鲛绡,凝脂般的冰机雪骨在薄如白雾的鲛绡下若隐若现。只见这群美丽的生灵围坐一团,空灵绝美的歌声在海上荡漾。
他们就这皎白月光,簌簌落下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泪珠泣而凝珠,在光滑的脸颊落下掉落在他们伸出的蹼爪之上。
月色之下,只觉得这画面诡谲而迷人。
云雾缥缈下,月光皎皎如薄纱,缥缈南海上,那群鲛人的目光宛若垂怜,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那些鲛人围成一团,像是在南海当中无意游动,但偏偏游踪却仿佛逆转。如同布阵,月华冷泠泠,只依稀看到鲛人蛊惑暗沉的眸色。
那目光仿佛含笑,却如同迷雾般意味不明。
陈时站在甲板上,素剑握在手中,手心紧贴剑柄纹路,腰间银铃在风中晃荡,与海面迷雾中的缥缈歌声交汇。
先前说话那日月宗主此刻看着面前鲛人,眉宇间厌恶形于色,周身威压大开,一时之间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月色寒凉,是一场风雨欲来酝酿的风暴。
他身后的弟子也已经暗自施压,与排山倒海当中的鲛人一族暗自对峙。
今夜是个月圆之夜。
圆润的硕月散发着冷白光华,鲛珠落下又被席卷而来的海浪滚去。
漫漫海水中,无数鲛珠被吞下,卷着四散的铅华滚落风气浪涌的海水之中。
只是那月在风急浪高的海面之上,月光诡谲如梦境。
惊起的海浪扑来又落下,帆船被打的摇晃。
为首的日月宗宗主声音不明,沧桑的声音仿佛暗含杀机:
“鲛人。”
眼中风云暗动,只见一道诡谲灵力打出,海面上的鲛人发出悲怆的哀泣之声。
风潮滚动更为厉害,只看到海面浮出一位雌性鲛人。
风仿佛在空中停滞,陈时却依旧感到惊颤。
为首的日月宗宗主,已经开始警惕地眯着眼睛看向鲛人未成一团的中央。
勉强有一族类,非妖非人,面若月白,墨发缱绻,上身如人族,冰肌玉骨,体态娇柔,眉目悲悯;下身为鱼尾,鳞片如碎玉,闪耀明目。而她面容悲凄,耳鳍位于脸侧,肤薄如蝉翼,鳞片延伸,长至脖颈。此刻她正垂着眼睫,歌声如泣,点点珠光顺着眼睫扑簌落下,坠珠入海。
月光落在她面上,宛若圣洁慈悲目。
好似万物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你来了?”
声音轻若晚风,在空中倒也听不出喜怒之色。
反而是日月宗的宗主气急败坏:“怎么,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我?”
那声音暗含嘲讽,实则内里气急,儒雅俊逸的面庞上都浮动出怒气。
狂风之下,海浪席卷,铺天盖地打下。
帆船于海面上不过沧海一粟。
人族在南海之上也不过一缕尘烟,海浪稍一扑打便成靡粉。
但那雌性鲛人却也不看他,仿佛青年的怒气丝毫不影响她。
“尘来尘往,该断则断。”
“命数自此,不若放下。”
“执着于此,又有何意义。”
鲛人一族游至那名雌性鲛人旁边,只哀哀戚戚地落泪。冰肌玉骨的体态在冷白月光下宛若一堆冷玉,留下一堆皮肉。
陈时蹲下身,手撑在夹板上,稳住摇晃的帆船。
海浪打着他身上,他的眉间已湿漉漉,漏出明星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云雾同鲛人之中的雌性鲛人对视,竟然是一丝稍瞬即逝的笑意。
这是友好的表现。
陈时悬着的心落下。
沧珠今夜定然现世。
陈时势在必得。
海雾逐渐浓密,在缥缈曼妙的歌声当中,已有修士落入水中。但那日月宗的宗主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不断有修士跃下海水。
翻滚下的躯体还未在海水中浮起,便更争先恐后的鲛人涌上来撕扯。
海水当中血腥气越来越浓郁,陈时退后一步,已经退到船舱,冷白骨节泛白,紧紧握住船沿。
风浪铺天盖地,只看到海浪翻滚,隐隐扑打出沉重的声响。
血色愈发浓重,残忍血腥的一幕让陈时不安的皱眉。
为何鲛人浮于南海上,月下泣泪成珠,竟会演变成血腥之色。
威压之下,不断有鲛人浮出海面,最终玉骨冰肌面上出现数道伤口,猩红的血色与被残忍绞杀的人族的血混合。
血色衬得那雌性鲛人越发冷白,慈悲目下缥缈,却永远落不到实处。
雌性鲛人与日月宗宗主对峙,大海翻滚出冷峻灵力,将海面上的横尸吞下,再次撕裂。
一人一鲛,横空灵力形成灵力风暴,肆虐这片南海的一切生灵。
素剑横空,在月色之下折出冷白之意。
只听到几声明显的银铃声动,青衣少年翻身点在海浪之上,只看到一剑横空,生生隔断这场顶峰之巅的较量。
雌性鲛人再次抬眼,声音浅淡:“陈时。”
陈时依言点头,长靴在海面上轻点,浮在云雾之中。
“前辈。”
“陈时不解。”
日月宗的宗主此刻目光已经接近猩红,同海上血色融消。
“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一道碾压天地的威压朝陈时袭来。
陈时惊退,在海水之上翻滚,落入海水当中。
一时不敌,被那肆虐灵力打了个正着。
陈时身上的伤口隐隐发作,肌肤上旧伤未愈,新伤多了不少。
墨发从水面中没入又忽地冒出,血色衬得少年肤若凝脂,染上血色。
眼眸却也依旧明亮的很,只是再次飞出海水当中,素剑在空中嗡鸣,再次回手。
翻身踩至船沿,日月宗俊雅面庞浮现一丝冷哼。
冷若皮骨的手上暗自袭来,被少年堪堪躲过。
又见素剑打上,在青年身上穿过。
海面上浓雾密集,那身形却消退,如镜面散去,又在另一侧出现。
陈时踩稳,素剑暗芒泠泠,月色落在少年如玉面庞上,倒是少年眉目雀跃,声音惊道:“果不其然。”
海面一阵缥缈笑意,遥遥而来,又忽地靠近。
陈时转身,对上鲛人咫尺面容。
冷白面庞在月色之下裹挟海水潮气,慈悲目中如冷月空悲,意味不明的笑声空灵缥缈。
“陈时,沧珠已成。”
蹼爪落在少年薄弱肩膀,陈时只觉得一下天旋地转。
继而再次滚落海水之中。
那苍老声音忽地一声惊喊:“你做了什么?”
缥缈空灵的声音回道:“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莫要执迷不悟。”
海面忽地闪现一道夺目的光泽,无垠海面之上风潮浪涌,形成一道诡异光点。
“阵起!”
风浪将鲛人长发卷起,冷白面庞依旧慈悲空怀,只是嘴角含笑——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不”!
天地昏暗,陈时彻底失去意识。
第17章 风雪渐消融
面若墨玉的青年踏着皑皑白雪前行,风霜染上寒星眉目,扑簌不清他的面容。
风霜仿佛不停,青年的眉眼沉沉如江,在风霜中氤氲。
那人踩着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是迎面又碰上了一名修士。
但那人浑身被风霜冻住,一张面容呈现痴迷之状。
竟是被风霜冻住。
眉目紧皱,青年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却氤氲着怒气。
不知在恼怒什么,总归是心情不太美妙,好似这风雪都要吹到心头了。
贴合在胸口的玄玉依旧滚烫,只是这下却烫得青年心率不平,慌张得很。
少年温热的温度仿佛心口贴合的玄玉,灼热温润。
但偏偏风雪忽来,再也没握住少年的手。
这条风雪不止的道路,似乎不到尽头。
沈卿池抬头,一枚雪花落在他的眼睫。
霜色茫茫,青年的眼睛当中迷茫且痛苦。
记忆仿佛若苍茫白雪,不知过往也不知何去。
银铃声惊觉于雪色,同样也消融于雪色。
他仿佛走了很久,步履沉重,直到眉目望去,青色身影再次闯入眼帘。
少年眉眼星光乍现,回眸时霎那间风雪消停。
只一刻,沈卿池感到他的呼吸停滞了。
本想开口,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言语。
好在少年疾步走来,这次竟然先一步向他走来。
长靴踩在雪上,墨发被风雪沾染,但此刻呢无止境的风雪顷刻间消停,只余下少年笑看桃花色。
“沈师兄!”
像是没料到一般,陈时三步并两步走来,只悄悄拉着沈卿池的衣角,抬头看青年雾霭沉沉的眼。
沈卿池一时之间失了言语,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陈时只是笑意盈盈,声音清浅:“秘境诡谲,倒也正常。”
心中却想,日照金银台,注定只有他能入,分散也属实正常。
沧珠入体,此刻少年身上都盈盈雪色,肤若凝脂,竟有些鲛人冷白冰肌玉骨色。
但傀儡体只是容器,现下埋入沧珠,倒也还是难掩少年面上苍白,只依稀看到白皙皮肤上浅浅伤痕。
那些伤痕好似被好好疗养过似的,但如若仔细看却也可以察觉到。
沈清池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定在少年锁骨侧,只一点淡若无痕的迹象,目光却顿住了又转瞬离开。
声音被风雪声消融的不甚明晰:“可还好吗?”
陈时依言答道:“好的!”
喜形于色,眉眼都是骄阳融光,此行目的已达成,怎么算,心中也是畅快的。
沈卿池面上不显,心中却闷闷的,只觉得风霜过大,又担忧莫要将少年冻坏了。
少年素白纤细的手被握住,才触到温热温度,下一瞬又被漫天冷香扑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冷香环抱,被紧紧摁在沈卿池怀中。
“冷吗?”
身上暖洋洋,陈时本想摇头,却忽地一顿,点头。
脑袋埋在沈卿池肩颈,呼吸被面前人身上的暖意消融,升腾出缥缈的雾气。
"冷的。"
“但沈师兄在,就不冷了。”
于是被打横抱起,整个人都被嵌入沈卿池怀中。
风雪霎时间消停,暗沉天色却又隐隐晃动的感觉。
陈时自然是注意到了,沧珠被拿走,秘境已经勉强过半。
还有一半,兴许是应当与那日月宗的残魂执念。
因与鲛人前辈牵扯太深,尘缘未了,故而生出怨恨,不愿魂消。且沧珠本身蕴含巨大灵力,这缕魂魄在沧珠的滋养下,竟然逐渐壮大,与秘境融合。
幻化出镜花水月。
现下镜花水月未曾破除。
却是与这缕魂魄有关。
鼻息间暗香融融,陈时再次历经了九死九生,总归是疲惫至极。
眼下,只稍稍抬眼,便可以看到冷面仙君绷紧的下颚,那双江色蒙蒙的眼睛好似不甚分明,实则掺杂着冰霜之色,现下都要成霜寒余烬了。
啧,生气了。
陈时总觉得这仙君往日里冷冰冰的,在自己面前仿佛也不曾漏出多余神色。但偏偏那张冷白面庞下,总藏着些许小情绪。
仙君踏雪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修为高深,抱着他走在雪面上也近乎无声。
秘境的变换显然也逃不过沈卿池的眼。
只是面上不显,倒还是往日的神色。
陈时却拉住了沈卿池。
眼睫扑簌如蝶羽,眸光微闪,只觉得灵动万分。
沈卿池低头,呼吸继而交错,只觉得呼吸落在肌肤上,分外痒。
他垂着的眼睫动了动,耳根兀自先一步红透,却还是绷着脸,以为自己一脸正色。
算起来,两人还没真正的交代心意。
一个先说了一些勉强表明心意的话,而另一个却还没开口。
陈时心中百转千折,暂时还没峰回路转这一回事,故而倒是计较起来,沈卿池到底是喜欢上他的脸面还是什么。
傀儡体和本体其实是有偏差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大大咧咧地只身一人来中洲。
虽说百年已过,但曾认识他的修士却也还是不少。
先前百年一剑斩霜雪,凭借一剑青鸾横空出名。
虽说青鸾剑不知所踪,他的本命剑已经换了素剑。
但到底也不能大摇大摆顶着一张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仙君的脸回中洲,这对他本意想神不知鬼不觉拿走沧珠的目的不符。
且他再无想法和先前过往沾染半分。
到底是摸清楚一些事情,如今虽修的诡道,却也自由自在,还有了骨生。
一切都很圆满,一个死了百年的仙君,就让他真正的在大道三千中消散好了。
现在,只有西洲傀儡门的陈时。
无名散修,倒也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但面前这位沈仙君,陈时仰头看那雾蒙蒙的眼睛。
早注意到仙君红透耳根,倒还是内强中干地故作镇定。
14/7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