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终,都没尝上那串糖葫芦。
其实不过是写芝麻陈事,在过往百年中连云烟都算不上。
但他却宛若一个小孩,在阿婆催促他咬一口糖葫芦的言语下,一口咬下。
啊,原来是,外面甜甜的,内里却是酸的啊……
飞雪中,青年笑得弯了眼,诚恳地说:“好吃的。”
“是吧!我们家的糖葫芦可香了!”
霍梅初连忙点头,却忽地开口说:“阿婆,你把这些糖葫芦都卖我罢,早些回去歇着。”
“天寒地冻,早点归家。”家中必定还有家人等着。
那阿婆听了跟着笑弯了眼,连忙道谢。
最终目送那阿婆离开,霍梅初回头却撞上一个小孩。
小孩生的金枝玉叶,眉眼精致,看他时眼睫若鲽羽,漂亮极了。
那小孩撞到他,一双眼睛睁大,呆呆地看他,轻声说:“仙人哥哥?”
霍梅初闻言一笑,素白指尖点了点少年额头,道:“送你串糖葫芦。”
言罢,小孩手中多了串鲜艳的糖葫芦,还未回神,青年便已经走远。
在青年看不到的身后,那小孩看着他离开的风雪勾了勾唇角,眼睛暗闪一道精光,随后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糖葫芦。
不一会,一个修为不算低,看起来行踪匆忙的修士走来,慌忙在小孩身边站定,急的满头大汗:
“领主怎地跑这来了?”
小孩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只说“走吧。”
于是两人又离开了喧嚣街道。
——————
霍梅初风风火火,不一会便又回到了庭院。
在踏入院子,陈时和沈卿池已经到了他住的屋子。
阿骞此刻已经醒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忽闪,肌肤苍白,却十分乖顺。
“阿骞。”
霍梅初从天而降,手中举着一把硕大的糖葫芦串。隔着老远,就听青年声音爽朗:“给你买糖葫芦啦!”
阿骞惊喜回头,一双眼睛在飘雪间亮晶晶:“谢谢梅初哥哥!”
但结果糖葫芦,阿骞却没吃,只是拿在手中看着。
皓文此番也囔囔:“我也要!”
活该是不聪明,霍梅初白了他一眼,将糖葫芦串塞进了少年怀中,毫不意外得到了一句——
“梅初哥哥真是绝世无双的好哥哥!”
青年哼笑,扭过看到陈时温润站在阿骞身旁,在几人看不到的视角,陈时飞快捏了一下少女指尖。
只温声道:“吃吧。”
阿骞扭过头看着陈时,看到少年唇角牵起笑意。
最终重重点头,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
满腔糖汁,算不上美味,但阿骞却忽地幸福地笑了。
这时,沈卿池沉默放出一个疯疯癫癫的魂魄。
那魂魄神志不清,目光空洞,最终落在了阿骞的面上,只喃喃道:“牵丝蛊……”
第24章 残魂败,意难消
“长赢哥哥!”
阿骞见到夏长赢的魂魄,慌忙起身,手中糖葫芦都掉了。
糖葫芦粘在地板上滚落几圈,灰尘沾了,吃不了。
但夏长赢却忽然扑到了地上,眼中发怔,眼眶微红,只看到一行血泪落下,一滴滴,滴到了鲜红的糖葫芦上。
但他却宛若不知,只小心翼翼地捧着糖葫芦,失魂落魄地呢喃:“糖……糖葫芦……”
“给…给…阿……阿骞……”
那血泪越滚越过,最终顺着他苍白的脸滑下,成了两行血泪。
阿骞不管不顾扑上去,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红透,却最终无法落泪。
她伸手想摸夏长赢,但夏长赢却没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呢喃阿骞。
屋内一时之间针落可闻,谁也没再说话。
夏长赢强弓末弩,早已撑不住那么久,沈卿池先前用了法子勉强保住他魂魄不散,才让夏长赢坚持到现在。
秘境消失,沧珠被取,他再也无法强撑一缕魂魄。
如今,银质面具扣在他的面上,只余下,血泪顺着面具落下。
温热的血泪落在阿骞的手臂上,她抱住夏长赢冰冷的身体,小声呜咽地哭,却再也说不出话。
直到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扑到了沈卿池脚下,抬起一张脆弱白皙的脸,眉目颦蹙,声音压抑:“求…求求…你……”
“呜…救…救救他!”
少女的素白指尖乱挥着手,胡乱哭喊的同时,垂下头,如同被抽了力气。
陈时看不见,却也知道夏长赢的状态十分糟糕。
沈卿池面上看不出神色,但语气却也微沉:“对不起。”
“他的魂魄已经散了。这一魂,只能勉强支撑。”
其实更残忍的话没有说出来。是夏长赢早已死了,撑了百年,如今还有一魂留有世间也属实不易。
阿骞也忽地明白了,只是呜咽声更大。
霍梅初不忍,只是轻声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这声音是对着陈时的。
霍梅初知道西洲的傀儡门十分出名,总幻想着还能有一丝办法。
陈时:“夏前辈已无好转可能。”
“阿骞,但我可以保证他清醒一刻钟。”
“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卿池闻言却拧眉看向他,语气急促:“陈时?!”
“真的吗?”
阿骞听到这番话面上忍不住浮现雀跃神色,霍梅初却也觉出不对来。只有皓文抱着糖葫芦串,一句话不敢说。
但陈时却还是勾了勾嘴角,简言意骇地道:“是,我有办法。”
明明是笑着,那笑意却在室内勾勒出几分苍白意味。
只是少年指尖点了点腰间银铃,声音也笑:“不算什么大事。”
“留阿骞和夏前辈在里面就好。”
沈卿池:“我也留下。”
几乎是陈时话语刚落,沈卿池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几人一愣,陈时却忽地几步走在沈卿池身旁,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调侃:“沈郎君就这般黏人?”
“一刻也不肯和我分开?”
白玉耳廓被染红,少年的肩膀却被青年摁住。
只听沈卿池近乎恼怒地沉声道:“陈时。”
陈时看不见却也知道沈卿池生气了,这是沈仙君少有的模样。但他偏偏又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哪怕他坚持,沈卿池再生气也会答应。
但到底是软下声音:“沈师兄。”
“不会有事的。”
沈卿池一顿,最终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徒留下屋内,霍梅初和皓文大气不敢出。
但也被陈时一起赶出去了:“你们俩也出去。”
屋内一关,两人被一阵风忽地打出。
“哐当”一声,两人瞪着被关上的门瞪大了眼!
!这是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可以做到的?
但最终无言,也不敢靠近比霜雪更寒凉的沈仙君。
随意询问一嘴的霍梅初更甚,恨不得缩进角落不出来。
皓文还不解地问:“霍师兄,你在干嘛?”
“怎地跑那么远?你不吃糖葫芦了吗?”
少年此时还抱着糖葫芦串,一脸呆呆地。
实在馋的很,本想再偷拿一串糖葫芦。
但这行为被制止了,“皓文。”
是沈卿池。
皓文几乎苦着一张脸转过身,对着沈卿池实在害怕得紧。他连忙将糖葫芦串背在身后,老老实实地道:“在!”
“师叔怎么了?”
沈卿池只冷淡扫了他一眼,言语间算得上温润,却让皓文几乎要跪下痛哭流涕地求人:
“我观你修为近来有所松懈,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
“你如今这样,我实在对不起你师父。”
“择日起,你便挥剑五千次,从早到晚苦念宗门心法吧。”
皓文闻言只觉得天昏地暗,差点想装作晕过去。但触到他师叔冷若冰霜的目光,他忽地读出了几分——
如果他敢求,下次肯定更惨的意思。
最终咽下,只苦兮兮地回:“师叔,知道了。”
霍梅初闻言躲得更远了,但还是耳尖的听到某仙君的哼声。
“……”
堂堂鼎鼎有名最为心善的仙君,竟然如此记仇!
小肚鸡肠!
但霍梅初一句不敢说,只当缩头乌龟似的等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很静,一声声响都没传出。
飘雪再次落下,一簇簇,落在沈卿池的身上。
霜雪染上了他如画般的眉宇,蝶羽般的睫毛垂下,被飘雪染出寒霜意味。偏生玄色衣袍静立若雕像,此刻俨然一座望夫石。
但霍梅初和皓文此刻安静若鸡,丝毫不敢触沈仙君的霉头。
论谁的心上人因着救人可能受伤,换到谁头上都不好受。
直到门再次被推开,陈时从屋内走出。
少年腰间银铃晃动,他便是像踩在银铃声中快步而来。
秘境已过,如今是少年快步走向他。
风雪更甚,落在少年身上。
沈卿池喉间微动,本想移步去接少年。
但不知为何却忽地顿住了。
就这样,看到飘雪雾蒙蒙,风霜萧瑟,少年白玉般的面上蒙着锦帕快步走来。
直到彻底拥入怀,少年脸上扬起笑。
狡黠灵动,风霜也挡不住得锐气。
“沈师兄怎么知道我想让你停在原地呢?”
沈卿池只是将灵力注入掌心,将刚刚寒凉许多的手放在了少年的脸上。
指尖蹭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一片艳红霞色,好似稍稍用力,这副皮骨便能留下更多痕迹一般。
但最终收回手,沈卿池摇头:“不知道。”
陈时却笑得三月红缨般的唇色都灿烂,墨发飘扬,冠发整洁,是沈卿池替他整理的发。
“我在想。”
“回回都是沈郎来寻我。”
“回回都是沈郎先走向我。”
“如果可以,这一次,我先走向沈郎。”
“沈郎心中是何感觉?”
冰雪天,雪纷纷,少年脸上笑不减。
只听风中银铃声,青年将少年紧紧拥住,等了许久,才缓慢开口道:
“平安无事便好。”
陈时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但眼睛看不见,他心中遗憾看不见沈卿池的神色,一面觉得可惜,一面却又觉得来日方长。
直到感到眼睛上扑来一股热意,才反应——
沈卿池原是在亲吻他的眼睛。
他心中怔愣,霜雪也不觉冷,此刻只觉得暖洋洋,心间酸涩。
凛冬霜雪也消融,枝头绿意攀。
此间花满楼。
他感到眼睛一热,又听沈卿池道:“莫哭。”
“眼上有伤,不宜哭的。”
那双宽厚温暖的手捧起少年的脸,一点点,掩在少年微凉的面上,好似想将寒凉全都从少年驱除。
“陈时,答应我。”
“少受点伤。”
陈时却蹭在青年宽厚的掌心,声音闷闷:“可你说过,修仙之人本来便是抢夺生机。”
“哪有不受伤的?”
沈卿池反驳:“不一样。”
你不一样。
陈时只笑,这次却是先吻在了沈卿池的指尖。
他答:“我尽量。”
青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上力道大了些许,但才用力又收了力道。
陈时的脸实在过于娇弱,稍稍用力便起了红痕。
左右总归是舍不得。
陈时察觉到沈卿池的小动作,暗自发笑,却还是没有揭穿生闷气的沈仙君。
仙君可还是要脸面的。
要是被揭穿了,恐怕要恼羞成怒了吧?
陈时:“沈郎,可否陪我上街一逛。”
“凡间甚是热闹,我想郎君应当是舍得替他夫人花点碎银吧?”
说起话来也是空口白牙,红唇白齿,怪伶俐的。
沈卿池面上无端红了些许,只观那冷面浮出愠色。
但还是松下手来牵住少年的手,说:“走罢。”
陈时起先还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回头道:“你们俩也去逛逛,莫要打扰夏前辈和阿骞。”
“他们需要静养,我布下了阵法,眼下不可进去。”
霍梅初和皓文自然不敢和两人一起逛,牙都要酸死了,还要看人道侣相亲相爱。
莫说要讨人嫌,自己也不好痛快逛。
霍梅初道:“我和小弟子一起去别的地方逛,仙君你们逛!”
皓文这会也眼力见跟上了,连忙道:“对对对!”
“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那模样生怕沈卿池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折腾他。
沈卿池也不理他们,不满地拉着陈时继续走。
陈时看不到两人表情,只听出这话好像是有些异样。
他不由得冷俊不禁,怎么霍梅初这么厚脸皮的也不跟着了?
陈时:“你刚刚同他们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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