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鸣叫的声音十分尖锐,尖细中带着几分凄厉,顺着风中像是有婴儿在嚎哭似的。
越往前,那声音便越响亮,宛若被抛弃的婴儿,尖锐的哭声闹得陈时头疼。
他面上忽地浮现出迷茫神色,跌跌撞撞往里面走,面上空洞,一双溜圆的眼睛瞪得十分大。
那哭声距离他越来越近,他往雪中每走一步,那婴儿气息便弱几分,像是引诱路过的行人往里而去,就当陈时极近进入那哭声当中时。
啪嗒一声,无数藤条被落下,空中忽地发出一声剧烈的悲鸣。
几乎是瞬间,陈时头也不回地往前回跑。
凛风擦着耳廓而去,带着漫天后雪落下,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跑去,身后这时才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随着脑后的剧烈尖锐的鸣叫而靠近,近乎贴着鼻息,血腥气纷纷涌来,宛若肃杀之意,他一时不察,脚下一绊,竟然滚落在雪中。
空中的鸣叫越发尖锐,像是野兽发现失措的猎物般,发出猎物身死前的欢呼。
就当利爪即将袭向陈时,他忽地感觉背后一凉,那野兽般的鸣叫继而悲怆起来,温热的鲜血落在他的耳廓,陈时只觉得耳廓旁被温热的液体浇下,他忽地一顿,抬头一看,对上风雪中执剑眉目冷厉的沈卿池。
青年换了一身月白衣袍,与雪色相交映,簌簌雪花落下,青年江色眉眼沉沉如暮色,只一刹那,人便走到了跟前。
玄剑剑身上还滴落着温热的血,直到温热的指尖擦过他的耳廓。
雪色中,两人四目相对,沈卿池定定看着他,忽地开口,“陈时。”
这一道声音隔着风雪色,陈时连下意识躲避的危险都不曾惊惧,生死逃离间骤然对上沈卿池的双目。
这一刻,风雪弄月,陈时几乎是软着手脚跌入沈卿池的怀中。
他开口,声音带着颤,“沈卿池。”
雪花纷纷,分明寒凉,沈卿池却抱着他,将他嵌入怀中,用灵气将陈时包裹。继而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陈时蹭了蹭沈卿池的衣袍,雪白的脸探出,看了眼已经被斩杀的蛊雕。
“那蛊雕是不是杀了很多人?”陈时声音有些闷闷,眼下还有些心有余悸。好似方才沈卿池如若出现的不及时,他便不知要命陨与此还是被幻境吸收而去。
总之,哪个结果都不算好。
哪怕他修的诡道,就算是死生寻魂,定然不好受。
眼下却还有心情来问那蛊雕一事,沈卿池周身气息一冷,垂眸看他时江色眼眸汹涌波涛,风雨欲来。“杀了许多人。”
“那那些人……”陈时仰起头,雪花在他面前被灵力挡开。
“陈时!”
这话被蓦地打断,陈时错愕地看着有些愠怒的沈卿池,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怎么了?”
落在陈时错愕的目光上,沈卿池几乎一顿,又将陈时抱得紧了些,好半响,他才开口,“对不起。”
陈时眼下又变小了,还无法施展灵力,于是他空出手来,捧住了沈卿池冷厉的脸庞。
好似后知后觉般,陈时好似发现了沈卿池为何生气了。
他轻轻哄,“我错了,沈卿池。”
沈卿池脸色一僵,垂下眼眸,陈时却将他眼中的自责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用自责。”
“我也没想到,原来是蛊雕。”
“我下次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个地步了。”
沈卿池却迟迟没答,只是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垂头吻在风雪难挡的小爱人额头。
风声凌冽,雪花簌簌,他不要承诺,他想要他的小爱人平平安安。
于是他说,“是我来晚了。”
“陈时,我们结契吧。”
秘境中风雪片刻不停,沈卿池的声音在风雪中却那般的清晰,陈时怔愣半响,下一瞬,沈卿池低头与他额头相碰。
他嗫嚅着嘴唇,开口,“可是,我现在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啊?”
沈卿池忍不住噗嗤一笑,继而捞出陈时的手,那双手上一条殷红醒目的傀儡线。
陈时错愕抬头,下一瞬沈卿池环抱着他贴着他的额头垂眸。
风雪中灵力汹涌,围绕着他们当中,风雪骤停,下一瞬,风雪声中传来一声清鸣。
好似鸾鸟天降,一声裹挟着浓郁灵力的鸣叫而降,神鸟在祝福,霎时间风雪消停,云开雾散。
陈时被抱在他怀中,脑海中忽地响起一声晨钟般的沙哑声音——
“愿为双飞鸿,”
“百岁不相离。”
“兰芝茂千载,”
“琴瑟乐百年。”
“祝愿两位仙君佳偶天成。”
那声音蓦地一听,细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酣畅的笑声。
陈时忽地睁眼,沈卿池在遥遥风雪中不输风雪色,当是好郎君。
继而他听到沈卿池含笑开口,“小时,日后你我为夫夫。”
“日后夫唱夫随,你走哪我便去哪。”
分明是打趣话,陈时却笑得眉眼若弯月。虽在迷阵,但真心不悔。
第60章 喜当爹
沈卿池抱着陈时在风雪中走了许久,万籁俱寂,秘境中风雪不断,他们两人在风雪中越来越远,在天地间只此一点。
秘境内像是永无止境的道路,自从蛊雕被灭,天地万物一震,草木变换,万雪风哭。
陈时在秘境中没了灵力,小小一点,雪白的脸被沈卿池摁在怀中,霜雪不染,冷面仙君护着怀中软糯的小孩。
瑶瑶一看,秘境上方的风声宛若几声笑。
第一日,沈卿池抱着他走了许久,天地间,风雪一直未停,沈卿池好似察觉不到霜雪,但一直走,直到夜色落幕,草木皆兵,四处都是风咆哮的声音。
陈时忍不住抬头,但他自从进入秘境后就格外的困顿,故而才扑闪几下眼睫,又沉沉的睡去,那一眼,恰好错过沈卿池凝下的眉眼。
第二日,陈时是在颠簸中醒来,他迷迷糊糊地抬头,声音闷闷,“沈卿池,怎么那么早?”
其实是想问,为何不等他醒来再走。
这秘境风雪甚大,陈时初到秘境时的那个村落早在风雪中消散,好似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般,眼下只剩下寒凉的雪色。
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秘境,只觉得心中古怪,但又无法维持神志清明。
他越来越嗜睡了,几乎很难拉住沈卿池说几句话。
未知令他感到恐惧,霜雪下,他肤白若雪,眉眼明亮若画,可爱的脸上还罕见有几分肉肉的感觉。
沈卿池爱怜地摸摸他的脸,轻声开口,“想早些出去。”
陈时闷闷地哦了一声,本想再问些什么,但抬起头,乌黑眼睛落在沈卿池沾染风雪的眉眼。
青年眉目乌沉若画,水墨般如天峰雪般的仙君,如今眉眼被霜雪凝结,看到霜雪凝住沈卿池的眉眼,几乎一颤,陈时还没抬头,便又昏睡过去。
只沈卿池抱着陈时,温热的指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灵力融入陈时的眉眼,睡梦中,陈时下意识地蹭了蹭沈卿池的衣襟,又往他怀中埋了一下。
沈卿池面上却不减凝重眉宇,宛若风雪打在他的面上,心口。
修仙之人鲜少能感受凡人的病躯之苦,如今,沈卿池望着漫天风雪,抱着陈时近乎叹谓般满足。
昙花一现。
这笑也十分稀奇。
带着几分的满足,又带了几分决绝。
沈卿池修的是苍生道,知天命,护众生。
秘境寒凉的雪好似天峰顶的雪,天道无形给的枷锁令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分明修的苍生道,这一刻,众生祈福的神力消逝地万般快。
流水倾泻,百年修为毁之一旦。
但他却依然不肯住手,熹微的灵力仍然护着怀中的陈时。
皑皑的雪上留下的脚步越来越深,近乎没入小腿,沈卿池几乎半跪着,境界内的一草一木反噬般,万物生长,但抽空的却是他身上的灵力。
一个人的灵核应当是无垠大海,修炼到化神,无垠大海之中的灵力便蕴藏于每滴海水当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现在,那片无垠的大海逐渐呈枯萎之势,竟是隐隐有枯竭之象。
许久,他跪在雪地里,冷涔涔的雪儒湿他的衣袍,蚀骨冷气浸透一江水,沈卿池的面容被霜雪色覆盖。
两人好似枯竭坐化般被耗尽。
冷白肌肤冷若霜雪色,如今与霜雪消融,呼吸融于天地,归寂于天地。
风雪摇曳,渐渐消停。
霎时间,广阔的天空忽地传来一声冷寂的声音,那声音近乎与天地交融,叹息般响彻在这方天地之间——
“罢了。”
分明冷寂无波的声音此刻就染了暖色。
人是天地间如浮游般的存在,无波的大海还没扑来,浮游便被铺天盖地的海浪吞没。
宛若天道垂怜,又好似苍生祈福残余的一丝余念。
丝丝缕缕的灵力忽地包裹住两人,开春暖流般化了霜雪,想要将两人分开。
但那青年竟是一丝不可放开,护着珍宝般,纹丝不动。
连那怀中的孩子,也如同抱住天地般,不愿就此离开。
许久,那灵力放弃。
霜雪空中化作一道夺目的白光,侵入两人的神识。
*
陈时在睡梦中宛若被一股温泉般的灵力包裹,近乎四肢舒畅,他轻轻地张合嘴唇发出一声叹谓的嘤咛。
这哼唧声轻轻的,不一会儿,又在颠簸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见了沈卿池冷硬的下巴。
似乎是注意到他醒来,沈卿池垂眸,目光落在他白嫩但有些瘦的脸上,下意识拧眉。
就在陈时想开口说话时,身旁忽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家主,可是这孩子太闹腾,不如让小的来抱?”
陈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穿着麻衣的小厮,那小厮边说边谄媚地抬起眼看沈卿池。
下一瞬,耳廓边响起青年沉稳的声线,“不必,一个小孩能有多重。”
见青年拒绝,那小厮还是讨好般不依不饶地追问,“家主,这孩子才捡来不久,身上不干不净的,要不还是小的来吧。”
青年闻言沉吟片刻,眸光落在怀中小孩闪烁的眸光,他不由得不虞,“我的决定不容他人定夺。”
这话一出,那小厮便哑了声,连忙赔不是般笑着跟在身后。
陈时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好似觉得自己沉睡了许久,面前的沈卿池好似有些陌生,这令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新奇。
沈卿池见他好奇地看着自己,眼下也有些耐心地解释,不知为何,分明他从出生起,他便非常容易暴躁,十分地没耐心,直到看到小孩那一刻,常年肆虐的风雪竟是渐渐消歇,此刻也有了几分转晴。
“日后我沈卿池捡了你,你便是我的孩子了。莫要害怕。”
青年分明轻哄,却没见到小孩面上漏出欣喜的表情,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开口,“叫声爹爹,爹爹把什么都给你买。”
陈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出声,“爹、爹?”
然而沈卿池却十分地开心,颠了颠怀中的陈时,容颜舒展,“走,爹爹带你去买新衣袍。”
就在陈时被打击得愣神间,他已经被沈卿池抱进了一家装饰华贵的成衣店。
那掌柜的一眼就看到了沈卿池,连忙起身,直呼,“哎,沈家主真是贵客啊。”
这掌柜的本就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往陈时身上一瓢,状似无意地问,“哎,沈家主这是?”
沈卿池本身是江水冷寂般的寒凉绝色,这一笑,凝滞的江水宛若化开见了初春,“是我家孩子。”
言语间,好似十分满意怀中的孩子。
那掌柜的一听,连忙笑得褶子都笑出来了,“哟,我瞧着这孩子也不一般。”
陈时稀里糊涂听他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沈卿池便抱着他往隔间去。
青年才稳坐在椅子上,也不放他下来,就这么抱着。
陈时也早就习惯沈卿池这般了,眼下也不抗拒,直到隔间内只剩下他们俩和一桌子的衣服,陈时忽然感到衣襟被拉开,这一下让他脸都红了个透。
他一下子失声般抬头,支支吾吾地用他的小手摁住沈卿池宽厚的手,“怎……怎么还要脱衣服?”
闻言,沈卿池微微挑眉,戏谑般看着他,“怎么,不脱衣服怎么试衣服?”
陈时蓦地瞪大眼睛,眼下真是被惊奇到了。
沈卿池以往的性子都冷冰冰的,也就对着他多了几分耐心,但面前的沈卿池却又不一般,多了几分贵气和人气,他不由得凑近了几分。
沈卿池捏捏他的脸,在陈时不注意时一下把人外袍给扒了下来。然后开始给陈时换衣服。
陈时眼下还是没什么灵力,倒是乖乖地,任由沈卿池替他一件一件的试衣。
分明换了个身份,陈时也惊觉沈卿池的身份也定然不算低的,但没成想,这样的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下一瞬,他的下巴被一个宽厚的掌心挪回,面前赫然放大一张俊颜。
到底芯子不是个小孩,纵使这张绝顶容颜见过许多次,但也还是经不住被人这般看,白玉般的耳廓染红了,又被那人调笑般的捏了捏。
沈卿池倒是头一回生出那么大的兴趣在这些琐事上,他拿了一件水蓝色的圆领袍,衬得陈时莹润面庞若暖玉,眼下蒸腾着绯色,倒是十分可爱,像个粉雕玉砌的团子。
比之来比之去,又觉得还欠缺点什么,直到眼睛落在陈时空落落的脖子上,忽地心神一顿,招来小厮,耳语一阵,又满意地比对地看着怀中的小陈时。
陈时试着衣服都有些困了,反正用不了灵力,反倒有些无所谓般,他就赖在沈卿池怀中。
沈卿池分明喜欢的不得了,摸了摸他的脑袋,还要嘴硬地开口,“小懒猪。”
说什么也舍不得松开般。
那小厮远远走近,定睛一看,啧啧称奇,心中想着——主子如今这般宠着,日后定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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