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曾经预想过,如果有一天,顾惜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要和他分开,那么他不想以暗恋者狼狈的姿态,从顾惜的世界退场。
那是沈熠最后的体面。卫生间。
沈熠打开水龙头,冬日冷水扑在脸上,人也冷了几度。
他抬头照镜子,眼睛有些红,眼泪还在向外渗。真是麻烦。
沈熠继续用冷水冲洗,一直洗到手指冰到发僵,再也看不出异样。
一家人平平和和吃着早饭。
岳世馨闲聊道:“顾惜,你的公司和沈熠的学校,是不是离得挺近的。”
顾惜说:“隔着一段距离。”
岳世馨又问:“顾惜,你有去过沈熠的学校吗?”
没有,顾惜没找过他,自然没去过他工作的地方。
沈熠皱眉,打断他们的对话:“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岳世馨笑起来:“我就问问,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小两口天天甜甜蜜蜜的,分都分不开,接送都要黏一起。你哥要是有空,还送你嫂子去公司呢。”
沈熠:“妈,我那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别看见什么就往我身上套,不合适。”
岳世馨白他一眼:“和你聊个天真是费劲。”
吃完饭,他们该去上班。
在大门口,两个人拿过外套穿上。
顾惜犹豫会,询问道:“那我送你?”
沈熠微微一怔,然后笑了:“我妈最近看狗血剧看多了,跟我们开玩笑,你别当真。”
沈熠不等他说什么,匆匆忙忙戴上围巾,开门出去:“别因为他们的话想太多,我开了车的,走吧。”
如果顾惜心里愿意,早就送他了,用不着他妈妈说了才开窍。
分明是因为外界的压力,才有这么一问。
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的。
就像他会偷吻顾惜。
就像三年前,沈熠把沈家闹得翻过来,沈鸿志打了他一巴掌,沈熠向父亲跪下,换来一张和顾惜的婚约。
那是沈鸿志平生第一次打他。
把小儿子视作骄傲的父亲,第一次对沈熠说了失望。
沈熠亲身经历过那种无法克制、不顾一切、乃至疯狂的状态。
所以,顾惜问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沈熠很容易分辨。
甜甜蜜蜜黏在一起这种事,不适合他们。……
顾惜的生日在深冬季节。
顾惜曾经告诉沈熠:“所以我妈妈骂我冷情冷肺。”
那时候他们还是学生,没多少钱,还容易饿。
冬天天冷,两人凑在一起吃关东煮。
沈熠是大顾惜两届的学长,经常照顾他。
听顾惜这么说,沈熠把手里的肉丸给他,安慰他:“不会啊,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惜接过肉丸,咬了口:“我不想当冷情冷肺的人。”
那时,沈熠还不清楚顾惜的家庭状况,轻轻松松开着玩笑:“那你就让自己暖起来吧。”
“暖不起来,怎么办?”
“怎么会?”沈熠想了想,“要不谈个恋爱?大学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就好像两个人拥抱,你要是冷,另一个暖,那么抱得久了,自然会暖和。”
多少年后,沈熠还能清晰地想起,顾惜当时看他的眼神。
顾惜的瞳仁大而黑,墨一样浓重。他不常笑,长睫下的目光显得忧郁。他又带着少年人天真的坦诚,全然相信他说的话,轻轻点头。
同样的季节,天空积云多,阴霾暗淡。
开车去顾惜生日宴的路上,沈熠想起这段往事,开始翻江倒海的后悔。是他任性了。
不该取消月季。
用足够多的温暖的颜色,围绕着顾惜,或迟或早,他会被染成这样的颜色。
因为他一念之差,搞得生日宴会没花可看,是他的错。……
顾东明喜好奢靡,只看得上名贵亮丽的东西。
顾家比沈家富丽堂皇,高大的落地窗明亮洁净,别墅挂着璀璨的水晶灯,洒下一地明媚,楼梯流淌着金色。
沈熠刚到,碰见廖倩和顾运升。
顾运升是顾东明和廖倩的儿子,今年二十岁。
好好的三口之家,多了一个顾惜,廖倩和顾运升非常不舒服,特别讨厌顾惜。
今天是顾惜的场合,这两个人连面子都不想做,打扮得精致,就要出去。
两人看见沈熠,没什么好脸色,那一点点客气,还是念在沈家面子的缘故。
沈熠对他们点一点头,算是招呼。
顾惜对过生日的事情不上心,他觉得没意义。
沈熠告诉他,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既然顾家把他认回来,他就是圈子里的人。
顾惜原来被欺负过,被瞧不起过,后来沈熠站到他身边,这些情况变少。有沈熠替顾惜出头,那些明目张胆的恶意,只能被迫收敛,不敢对顾惜发作。
如果顾惜不过生日,在这些人看来,就是顾惜自卑,不敢过,背后不知道会说多少恶语闲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好端端的,顾惜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诽谤成心虚。
所以顾惜的生日,沈熠一定要来撑门面。
时间还早,员工还在客厅布置现场。
沈熠走一圈,随意看看。
他还是觉得惋惜,少了月季点缀,顾惜的生日看起来简陋不少。
沈熠手机响了,赵括打的:“史蒂芬教授的研讨会要开始了,你真的不来?下午还有一场,你来逛一圈吧?”
沈熠说:“不了,我今天行程满了,一会要出去一趟。”
赵括叹口气,没说什么,挂了。
一会,顾惜从楼上走下来。
他们要去一趟墓地。
顾惜的亲生母亲叫梁蓝蓝,十年前,因为一场火灾,吸入过量有毒浓烟,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后来因为器官衰竭去世。
当年,梁蓝蓝与顾东明一夜风流,有了孩子。
她满心以为生下男孩,可以助她嫁入豪门,再不济,捞一笔赡养费也可以。
顾东明比她想的无情,他不承认男孩是他的儿子,也不作亲子鉴定。
梁蓝蓝拿不到好处,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每日啼哭,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梁蓝蓝愁得不行。
梁蓝蓝年纪轻,不到二十三岁,没有正经工作。
靠她自己,是养不活孩子的。
没多久,梁蓝蓝竟然把男孩送到福利院。
过了五六年,梁蓝蓝大约成熟了。
她想起自己的小孩,爸爸不要,妈妈也不要,太可怜。
梁蓝蓝去福利院,把孩子领回来,给他取名叫顾惜。
这次她决定安安心心养着顾惜。
中途,梁蓝蓝找机会联系顾东明,发母子合照给他。
顾东明见合照上的男孩,眉梢眼角,分明是顾家人的模样。
但他此时已婚,不可能认回这个孩子。
顾东明不愿意作亲子鉴定,私下,却给梁蓝蓝打了一笔丰厚的抚养金。
就是这样一个没太多责任感的母亲,在意外火灾的时候,明明逃了出去,因为想起顾惜在睡觉,又转回来,背着他逃命。
梁蓝蓝把唯一的湿衣服,盖在顾惜身上,保护他。
等到他们获救,梁蓝蓝吸入太多浓烟,烧伤严重,重度昏迷。
经过抢救,梁蓝蓝没能醒过来,处于植物人状态,转入疗养室。
那个时候,顾惜才上初中,还没被顾家认回去。
顾东明打的那笔抚养金,全用在梁蓝蓝的治疗上,还是不够。
顾惜一个未成年,身无积蓄,差点失学。
幸好在国家和学校,还有社会各界的福利援助下,顾惜得以正常念书,以十七岁的年纪,考入京海大学数学系。
寥寥几句话,就是顾惜的过往。……
天气阴沉,树木萧瑟,墓园清雅静谧,来往的人少。
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到了地方,沈熠把路上买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多束蓬勃妍丽的鲜花,空气变得馨香。
沈熠陪着顾惜,站了一个多小时。顾惜很沉默。
他本身不是爱说话的人,没什么稀奇。
可是,每次来到这里,顾惜浑身像结了寒霜。
沈熠伸手握住他。
就像他说的,两个人,一个冷,一个暖,只要在一起,会温暖起来的。
沈熠还记得,订婚过后,顾惜带他来看梁蓝蓝。
顾惜没什么亲人。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梁蓝蓝把他接走,又出了这种事。而顾惜和顾东明关系也不好,像陌生人。
那时,沈熠在心里对自己说,顾惜只有他了,他会对顾惜好。
不论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到顾惜身边,他沈熠会趟过去的。
他的想法坚定的,仿若岿然不动的磐石。
直至今日,未有改变。
【 作者有话说】
顾惜:好不容易进一个被窝,他怎么还找出单人被(缓缓闭眼单人被掉落之谜:某人丢下去的,然后把沈熠抱进自己的窝。
第05章 贪念
两人一起朝外走,路过一处转角。
顾惜忽然拽住沈熠的手。
沈熠不明所以,刚转过身,顾惜一把抱住他,埋进沈熠的肩窝。
他比沈熠高一个头,抱沈熠要弯一弯腰。
顾惜很沉,抱得紧密,沈熠有些喘不过气。
搂抱的时间长了,沈熠忍不住笑:“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沈熠。”顾惜叫他的名字。
“沈熠。”他低声念。
好像很依赖他,很喜欢他一样。
沈熠让顾惜念的,有些不清醒。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祈求,别再叫他名字,他要陷进去了,他要生出贪念了。
顾惜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他走神。
顾惜很淡的笑了下,轻轻碰碰他的额头,低下头和他接吻。
这个吻十分缠绵,连呼吸都被顾惜贪婪攫取着,吻得沈熠脸热心跳不止。
毕竟在室外,沈熠推他一下。
顾惜觉得意犹未尽,又落下一个吻,才稍稍放开他。
沈熠面红耳赤,转开眼,不太敢看他:“走吧,该回去了。”
顾惜神色坦然:“好。”
沈熠耳朵脸上的红色,烧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下去。
路上,顾惜开着车。
清晨阴霾的乌云散开,冬日的阳光浅,像一抹清淡的水彩。
沈熠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笑意,他心情雀跃,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股高兴劲宣泄出去。
“其实,冬天过生日也没什么不好。”沈熠眼睛亮晶晶的,“你看,马上不就是寒假了吗?”
“沈老师。”顾惜提醒他,“只有你才会想到寒假,我毕业很多年,很久没放过寒暑假了。”
“哦,”沈熠略略失望,“也是。”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沈熠没再说话。
顾惜看他一眼:“为什么提寒假,想做什么?”
沈熠想和顾惜去旅游。
他们一起去的次数不多,每一次都留下不错的回忆。
沈熠觉得,每年顾惜过完生日,他们可以趁寒假去别的地方玩一玩。
还能冲淡冬季的阴云。
盘算来盘算去,唯独忘了,享受寒暑假的人只有学生和老师,社畜是没有的。
“没事,”沈熠说,“你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出去玩。”
“我是老板,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顾惜说,“正好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沈熠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当场怔住。
顾惜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车窗外闪过一片稻田,阳光徒然放出,顾惜的侧脸被映亮。
顾惜浓密的长睫,投下小片阴影,他鼻梁高挺,薄唇寡淡,乍一看,很是冷淡凉薄。
少年时期的顾惜,还没有养出生人勿近的锋利气场。
一双漆黑忧郁的眼睛,对上沈熠的视线,就黏住他不放。小狗一样。
沈熠屡屡在顾惜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其实离得近了,顾惜看人时,那双眼睛仍是干净到无辜。
好一会,沈熠眨眨眼,收回视线,那笑再也藏不住:“那我定一个旅游计划。”
沈熠太高兴了,他不好意思,用手撑着脸,遮掩住灿烂的笑。……
顾家的客厅,渐渐变得热闹。
顾东明在里面招呼客人,外面陆续有车驶进院子。
他给顾惜过生日,不全是看重儿子,更多的是借着由头,活跃下人脉社交。
两人刚回来,顾东明领着他们,和客厅里的宾客聊天。
沈熠的朋友们差不多都来了。
戴维拿着酒杯过来,冲顾惜举杯:“生日快乐。”
顾惜点头,喝口香槟:“谢谢。”
戴维对他俩笑:“说句实在话,我是看着你们一路过来的,你们好,比什么都好。别的祝福,我不多说了,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有人忍不住笑话:“哎,这台词说的,怎么感觉不对?人家结婚的时候,你再说啊。”
戴维笑骂:“你懂个屁,他俩快了,我这是提前预演一下。”
那人诧异道:“啊?婚礼定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靠,沈熠,你是不是没通知我?”
这话一问出来,大家以为婚期已经定了,七嘴八舌,都在问具体的日子。
戴维摆了个乌龙,沈熠心里烦,不知道怎么回答。
卫凌山走到沈熠面前,挡住他:“你们别听戴维瞎扯,他嘴里没一句实话,就是骗你们玩。”
“到底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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