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探出脑袋,看司命乐呵呵地写:“司家小殿下这仙能处,朋友有难,他是真的会祭出法器。”
谢逢野却是乐开了。
他又尝试着抬了回手,这次的震感比上次更为强烈,司家巨鼎不曾现形,可是空中相触之处震荡开几片古老符文形状的寒蓝纹路。
震耳轰鸣。
冥王殿觉得好玩,又抬手“当当当”地震了好几声,才停下。
看来司家确实宠这个力大无脑的小傻子,传世法宝也让他带着来历劫。
“上仙!我困住他了!你快走!”司危止义字当先,不忘恶狠狠地扭头朝冥王说:“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动了上仙,我族不会放过你。”
成意自然是半步不挪。
谢逢野忽而说:“玉兰。”
成意扭头看他。
“我之前没觉得人间这么有趣,也没觉得不世天上那些神啊仙啊有什么值得我瞩目的。”
谢逢野长眸一挑,笑意艳艳,鎏光细转,笑颜之上额现黑莲,幽光灼灼,说不清善恶。
“如今我实在很是开眼,现在就算是青岁在我面前着云裳舞袖一曲,我应当都能平心静气地看完。”
司危止没忍住:“……好辛辣的比喻。”
随后心声问道:“你兄长知道吗?”
成意干脆一步护到了谢逢野身前,直言道:“若不知真相,就莫要妄言,还请小殿下撤去法宝。”
谢逢野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眸光换转。
他刚觉得同司危止这个口头约定做不得数,正好对方瞌睡送枕头祭出法器。
这岂有不抢的道理?
可如今见他这么误会着,倒引出冥王殿另一肚子坏水。
谢逢野作势解不开这宝鼎压制,苦哈哈地委屈道:“先前收拾那问花妖,若不是你司危止无能,我会被他伤了手?”
土生、小古齐齐警觉:“嗯?”
果然,玉兰更是立时转身,想也不想地一掌轰到司家宝鼎上头,反倒震得一心施以援手的司危止急急后退两步。
“上仙!”
玉兰哪里听得进去,眨眼间已散出灵光饶遍谢逢野全身。
谢逢野享受得不行,暗自把下巴往玉兰发顶蹭过去,还不忘朝那边目瞪口呆的司危止扬眉抛眼。
好不得意。
偏他还能炫耀着做委屈音调:“就当时呀,我没留神,还叫他的魔气钻了身体。”
继而说:“怎么办,我们的误会都解开了,他们还要拿我之前混账做文章。”
谢逢野那些勾勾绕绕的心思里,最是恨不得能当场昭告三界玉兰是他的。
他好想用最引人瞩目的方式宣告天下:浮念台那个月老,是幽都冥王的人。
可惜大局在前,他还要给不世天演一场月老和冥王不合的戏码。
但能在一个即将被收回记忆的傻子面前做场戏。
司危止又快速瞟了眼淡定而观的司命,再僵硬地转动眼珠:“你……你管喊打喊杀叫做误会的玩笑话?”
成意抢声道:“我没找到伤。”
这是对谢逢野喊疼做出回应。
司危止立马说:“冥王定是心存祸心不怀好意,上仙你莫要被……”骗了。
“——他们一族咒法诡谲,或有我遗漏之处,回去我一定好好帮你细查。”玉兰轻轻按上谢逢野手臂,问,“疼吗?”
谢逢野张口就成锅,熬得独门迷魂汤,几乎是哼哼唧唧地软声道:“你多看看我就不疼,能多碰碰我就最好不过了。”
玉兰果然依言探手过去,控制着力道轻按:“这样吗?”
谢逢野声音甜得像含了百八十罐新蜜,成精老壶一般,开口成茶:“嗯呐。”
土生没忍住,圈好小古挠着发痒的脑袋在自己本子上写写画画。
【好一个无情道,好一个畜生。】
第88章 若得
司危止却是忍无可忍,不料还没能说出半个指责之词,那向来清冷如玉的成意上仙已率先转头看向他,眸含薄怒。
“便是打砸我浮念台亦或是气急辱人,我既不在意,更轮不到旁人多言其他,冥王无愧于你司家,既然你族同龙神有那般渊源,更不该说此逆言侮辱。”
司危止急了:“你怎么,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冥王如今几乎要把不世天弄个底朝天!这般眼底没有规矩之人,上仙你怎能……”
“如何不能。”成意吐字清晰,“我,是我当年默不作声砍断命缘线,错在我,也是我当年躲藏不见,不加解释,错也在我。冥王殿一慨不知,恼怒丛生。”
他字句偏袒,把所有错处都不遗余地的揽到自己身上,没说几声,先哑了调。
净河那回尚且能理解,毕竟对方身为姻缘府仙童,他们二人经年未说开的误会结成如今恶果,他便是有万般说辞都推脱不得。
可无论如何,玉兰都不可能听着一个外人如此当面对谢逢野加以此类措辞:“况且,当年也是因我。”收下那个扳指,才让所有事情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道歉。”
成意不愿多言,只如此总结。
却又字字掷地有声:“向冥王道歉。”
换来司危止好一个瞠目又结舌,恍若今时今日才认识这位月老,咿咿呀呀地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男人至死要脸,他倔强地问:“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杀了你。”
玉兰是当真动了怒,谢逢野却看得脸热。
——他的小爱人,要比他还动情意深,也比他想象中更加内疚自责。
或许……也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疯,却只疯在一人身上。
这件事就很要命了。
其实司家和龙神那些所谓渊源,即便当下没有说明,他也能猜出几分。
既然江度叛族入魔,还害得龙神殒命,司家是为了偿债也好,为了赎罪也罢,守护着龙神尸身亦是应当。
许多神仙本事滔天又无所事事,而越是这般,就越是喜欢做些亡羊补牢来自我感动。
若是司危止晓得自己口口声声责骂的冥王就是当年龙神,且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但谢逢野不在意。
可是,玉兰的这份愧疚却让他倍感无力。
那是记载于繁卷长史中的惨烈大战,其间伤痛如何都不能以三言两语来用作概括。
“我……”司危止被玉兰推到没有退路,穿着皇帝服饰憋红了脸。
玉兰何曾如此咄咄逼人过。
谢逢野嘴里泛苦,心中像是灌进了整条忘川河的幽怨苦恨,搅得他心思乱成软粥,又烫得脑袋发晕。
司危止现在当面说的这些,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是讲他名声不好罢了……
“你这个祸族的瘟神,凑近你会被感染瘟疫!”
“凭什么这种脏东西也配和我们在一起玩,都不要跟他说话!”
“听说他是龙,长角还有鳞片,好恶心。”
“……”
这些话谢逢野从小在不世天可就没少听过。
彼时同样身为龙族的青岁找到幼弟,告诉他:“若是自己不能强大些,哪怕哭出一条天河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浮云浩荡处,青岁背着光,身后是长风万里,云衫衣摆猎猎生响,驻足在身前的脚步却坚毅非常。
“流言向来恶毒又伤人,是世间最恶毒的武器,但他人如何看待,从来都不该是你怯弱的原因,你的不在意,你的强大,才是最好的反击。”
彼时的青岁是用什么神情讲出的这句话呢。
谢逢野如今再要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青岁背着云天万里,眸光亮若明刃。
青岁比他还要先入不世天,自仙殿中的小神官做起,闻道修行,从尘埃里一飞冲天,成为三界首尊。
做到这步,恐怕不只要承受普普通通的三言两语。
所以他大概自己也知道本性难归良善,更无法同谢逢野说什么“不要在意”这种鬼话。
这难兄难弟一个德性从来不念佛经,也不大懂什么叫慈悲为怀。
青岁骨子里带着傲世的倔强,所以能劝出口的,也绝非是什么温和话语。
“如果再有人骂你,就打到他不敢看你,哥哥赔得起。”
所以当年小龙横空出世,战神一般势无可挡。
恍然风起,谢逢野才想起来彼时浮念云霞重逢,不过是刚打完架的失意小龙哭着想给心中怅然寻个答案。
不想云巅玉栏杆一步行错,光霞花叶狂舞之地,会成安心之所。
那个人现在就挡在流言蜚语面前,像是非要寻找机会就把谢逢野过往那些快被遗忘的委屈找补回来。
你可以在意。
因为我会心疼。
玉兰的背影猝然成了要命的情话,黛绿环烟,雾渺渺青山稳重,叫人安心。
还是这般不论境地,我一定只会选你的安心。
冥王殿很没骨气地喉头一哽,一张千万年没红过的老脸,悄默默攀上些绯色。
直到此刻,那场浮光掠影的半旧之梦才渐渐成形了些。
——玉兰就在面前,心向自己。
“罢了,我们不和小傻子多说话。”谢逢野上前拉过玉兰,顺便揉了揉他发凉的指尖。
司危止还欲再辩,谢逢野头也不回地就甩过去团灵光,叫土生瞧得感同身受,下意识地跟着额心一寒。
那团灵光足以叫司危止明白月老和冥王的情意,足以消下他那些愤世嫉俗,又不至于暴露太多。
最重要的,还能省去许多絮絮叨叨的时间。
既是玉兰气急也不会轻易下手之人,谢逢野也不会把这司家的小傻子怎么样,况且今后还要同他联手处理所谓秘境,当前不便结仇。
“不生气。”谢逢野没忍住,上手捏了玉兰脸侧。
“唔。”玉兰低着脑袋回答,“我不喜欢听人说你。”
“那以后你都要挡我面前。”谢逢野笑开,只觉现下哪里是凛冬时节,分明春放百花。
这才是仙境。
“那肯定。”玉兰像跟自己较劲一般,暗自伸手指勾住了谢逢野的手腕,“什么时候我都要在,从此以后,不准别人欺负你。”
他耳垂红若要滴血,再小心谨慎不过。
字字像起誓。
冥王殿哪里受得住这个,脑袋立时“腾”地一声炸开大大小小的烟花,璀璨缭绕。
若非司危止一声嚎哭震天,谢逢野可能都要兽性发作掐了玉兰下巴去亲。
猝然被打断,他忍着额头青筋狂跳转目而视。
却瞧司危止哭得好一幅山崩海啸。
其情真意切,叫人看得后背生寒。
谢逢野:?
司危止哭得声音语不成调,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如……如丧考妣。
他两只眼里盛满大雨瓢泼,不住地往谢逢野和成意身上来回扫荡。
“你们……你们居然如此苦情!!!”
在场一干神仙妖鬼,无不叹为观止。
司危止立时要决定做他们爱情的守卫,并且当场立誓绝不会对此透露半字。
谢逢野闻言和玉兰对视一眼,相看无言。
没机会了,你很快就要被收走回忆了。
“可是……”司危止终于愿意停下感慨别人的神仙爱情,忽地怯声问,“你家大哥不是喜欢你吗?”
谢逢野对此反应了半天,随后头皮一麻,如同听见什么相当之了不得的鬼故事。
“什么?”
“就……上回你叫我赐婚,他。”司危止眼神指向成意,“他如今人间的大哥,就是那个俞思争还百般不愿。”
他说到一半先做作地吸回去鼻涕泡,之后略带扭捏地解释道:“我以为俞思争有那□□之心。”
他说得好直白……
半点没有不世天的作风。
先前在让尘诘问就看得出来,俞家兄弟嘴不对心这种护弟行为是历史遗留问题,事关玉兰,谢逢野且愿意耐着性子解释:“俞家对于我这么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要拐走他们心爱的幺弟亦或是幼子会很抵触,就这样。”
司危止闻言,面上更红了。
“那我,那我要是想留下大将军,是可以的吗?”他望着成意,“就像我之前问你的那样。”
人间年夜饭当晚,要阖家吃包了财宝饺子。
故事的开头总是相似,富家小少爷定亲大将军,好不容易将军回来吃顿年夜饭,相思之情驱使,他往饺子里塞了个元宝以示爱意。
“噎死了。”司危止讪讪道,“就这么没了,我不甘心。”
所以对于那次历劫,司家小少爷说什么都不肯算,非要族里再给他安排一次历劫,然后他又偷偷去找了月老,求来命缘线在自己和俞思争的命盘上拴了好几个死结。
“你把我记忆找回来那一瞬间我真的想了很多,包括怎么解决骨留梦,怎么跟你扯皮,怎么骂你会显得我比较有本事,以及……”司危止极度不符合身份地捏着自己的玉腰带,“怎么处理俞思争的问题。”
“我还以为他有中意之人,那我就不逼他,若还没有,那我且要好好努力一回。”
谢逢野叹为观止无从评价,只能深表祝福,随后想起自己情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精力,实在很难不转头去看一旁的司命。
“这些命劫故事走向……都是你写的吧?”
玉兰显然也想起柴江意和山蛮子,此下看向土生的目光,诚然说不上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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