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俞思化喊了一声。
俞思争却连躲都没躲,抬臂挥甩,把那段木头挥开,却转头过来,眼中诧异忽现一瞬。
俞思化错开他的打量,心念自己实在越界了,俞家的人怎会在乎他这个外来者的关心。
再看旁边,残存的门框边缘还留着一只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
五指娇俏合拢朝外,手腕上还悬着枚铃铛,用七彩丝带缠着。
“你别推我!”便听那只手的主人发出一声痛呼,然后一道纤瘦的身影蹦出来。
谢逢野紧跟其后,刚要张嘴说什么,人却被俞思争身边的副将拦住。
当街要伤骠骑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料责骂的话还没说话,谢逢野就一把按上了他的脸,然后借力把人推开。
巷子里多出来的士兵,形容不整的俞思化,还有他面前那个冷脸男人。
这些谢逢野都看见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你今天必须赔门。”
将士们:……
副将:……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本以为这男子已是疯魔了,没想到那个一掌劈碎了门板的姑娘更为脱俗。
白迎笑刚想说要不是你没事弄那么多法障,我还赶着出门,这块破木头怎么会破!
接着她转头看到了俞思争,以及他脚下的门板。
然后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她是不是又伤了凡人!
这不是又得挨劈了吗!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刚才彪悍无比的姑娘忽地甜美笑起来,一步三挪地走到大将军面前。
“小女子一时手快,没有伤了小公子吧?”
实在是僵硬的娇柔,隐约听得几声刀剑掉落砸地。
九尺“小公子”俞思争避开一步:“我无碍。”
“你昨晚和姑娘同处一室?”俞思化难以置信地问谢逢野。
这就是所谓的深情?这就是所谓的念念不忘?
就是这么感动的小古?
还特意把狗崽赶了出来。
谢逢野质问他:“你看我像是贪恋女色的人?”
俞思化冷笑一声。
白迎笑还在不屈不挠地往俞思争那边靠:“公子你说声原谅我了,行不行嘛。”
她愁云满面地抬头望天,已经能看见雷光了!
天道这次果然也判了她的罚呢……
俞思争正忙着听老幺在说些什么,冷声喝她:“姑娘自重!”
白迎笑匆匆瞥了眼天色,只要赶在降罚之前让这个凡人原谅,可散雷劈。
这是天道唯一的慈悲了,她不能同时受两道罚。
她连忙说:“我也想重啊,您就……”
“——老子喜欢男人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谢逢野笑得火冒三丈,当街怒问。
当年情劫如何,你个姻缘神还不清楚吗?
俞思争挡着白迎笑,惊诧地问俞思化:“为什么你会知道?”
俞思化来不及回答大哥,只是凉薄地看谢逢野:“不过都是你一家之言罢了,若你当真心,也不至于……”
他说不下去,准备抱着小古离开,俞思争摆开白迎笑的纠缠要去拉他:“把狗给我,然后跟我回去!”
谢逢野调转撒气对象:“凭什么给你?”
白迎笑在他们中间艰难地插话:“大哥,你先说原谅我了行吗!”
俞思争侧身让开那个姑娘的手,冷眉去看谢逢野:“凭我能管他。”
“你能管它?”居然敢抢冥王殿的狗,谢逢野好笑道,“你不如问问它,它是谁的东西!”
他还没想到如今有人当街抢狗,方才竟顾着跟白迎笑吵嘴了,都没听面前这位是哪根葱。
俞思争没有回答,统帅三军的将军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已然被他弄糟了。
本来只是答应父亲一定能带弟弟回家吃饭,结果看他穿着单薄恐怕生凉,没能注意语气已是错误开场。
看方才小幺那个神情,跟这男子必有渊源。
他知道这人叫谢逢野,开了个赔本的姻缘铺子。
现在还知道了他喜欢男子,而小幺方才那声质问又是为什么?
父亲和二弟说过,小幺有个心属之人迟迟没有说亲。
难道他们两人……
俞思争缓缓转头,将军眼中杀意迸现,眸光锐利如鹰。
坏事了。
他常年在北疆疏于看顾家事,小幺如今喜欢男子不说,还喜欢了个这般放肆浪荡之徒。
如何了得!
他将佩刀一寸寸地拔了出来,沉声问:“你说,谁是东西?”
俞思化:?
谢逢野面向他挑衅笑道:“怎么,是要打?”
俞思争横刀而立:“那就……”
“——那就都别活了!老娘杀了你啊!”“娇弱”的白迎笑劝说未成,抽出靴中双刃朝俞思争扑了过去。
小古缩在俞思化怀里,叹为观止。
“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大家都好生气哦。”它仰头问俞思化,“他们在吵什么?”
俞思化僵着脸摇头:“不是人间该有的对话。
第35章 暴雨
俞思争没和谢逢野真的打起来。
“大哥!”
俞思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喊一声,对于这个从不亲近的大哥能有这样的效果。
好在,他赶在事情发展得更为严重之前喊住了几人。
这声炸开时,谢逢野才用着小古熟悉不已的手法揪住了白迎笑。
当场用行动证明了:莫要说贪恋女色,便是怜香惜玉都是没有的。
俞思化喊停了大哥之后,忽听一声熟悉雷鸣,抬头去看和当时荒村之中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面前这个姑娘,先前瞧得匆忙没来得及看清,如今才见她身后正扬着数条尾巴,且其头并进,一同宣示着主人的愤怒。
是妖怪么。
狐妖?又是狐妖?
她刚才在说什么……让俞思争原谅她。
“大哥。”俞思化略略想过,然后叹了口气,最先做出和解,“今日是我不对。”
谢逢野看俞思化:“大哥?”
俞思化不理他,接着说:“姑娘苦苦哀求了半天你没听着,便请你费力说声原谅她了吧。”
俞思争闻言,握着长刀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
若是早些,小幺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俞思争肯定是要当场收手的。
可如今才吵过一场,他越是这般平静冷淡,俞思争就听得愈发痛心。
既已是怒言责问过这个谢逢野,如今还要护着那个姑娘的体面。
这就是爱屋及乌吗……
小幺何时在家中展示过这么温和的一面,又何曾对他们如此乖顺过!
如今居然要他为了这种难堪之事低头。
“你还要护着!”
明明是想要借助兄长的身份来给小幺撑腰,但是俞思争这个话知说一半的毛病注定让他言不由衷。
俞思化被凶得气闷,他抱紧小古冷冷地说,“大哥这般身份,难道当真要在街头巷尾闹开才罢?”
乌云滚滚炸雷在顶,白迎笑被踢得双脚离地,急得要回身去咬谢逢野。
谢逢野险险避开,皱眉问:“疯了你!你是狗来的?!”
闹仗一场,巷里随行而来的将士们迈腿准备出来,又回去,又出来,又回去。
如此循环几回才确认了:似乎是将军家事,他们也不好阻拦。
但那黑衣公子怎能如此对姑娘说话!
比他们这些行伍之人都不斯文。
“我接受你的道歉。”俞思争说得生硬,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白迎笑接下来的怒吼。
她顾不得自己还被冥王提在半空,朝着俞思争感恩地挤出几点泪花。
“你现在是我最喜欢的凡人了!”
墨云沉沉地压下来,水汽已带着万分迫人之感先至,能见檐角有寒鸦为了避雨振翅而非,略过寂静小巷。
军将们傻眼了,又是几声哐哐当当的武器坠地之声。
谢逢野一眼难尽地盯着自己的手心,费力想确认自己是在揪着个什么东西。
惊雷无缘降于人间,暴雨可以。
雨幕成串连接,灰蒙蒙一片铺天盖地而来,水珠飞溅朝递送着源源不断的尘土气味。
秋雨暴躁如斯,将方才那场热闹浇了个底儿透。
“所以你说的是狗?”
雨帘挂在外边,时不时送进三两水珠碎在青石地上。
俞思争避开脚边水渍,又往里面移了些,好让衣摆尽可能地保持干净。
且顺其自然地离小幺近了些,还能慢慢筹谋该如何叫他乖乖回家吃饭。
暴雨忽至,强大的天地之力不可抗拒,瞬时让他们团结了起来,恰好那连门头都没有的铺子就在面前。
俞思化原以为避雨这件事,至少大哥会选自己这间铺子,没想到他横眉扬首进了谢逢野那间,顺带把自己的兵将也带了进去。
这会白迎笑正抱着小古在角落擦毛,将士们在院子中围着檐角排列。
听俞思争如此发问,俞思化瞧过去。
谢逢野就大咧咧地靠窗而站,任由外间风吹雨打,他兀自岿然不动。
雨水从他脸侧滴落,砸到衣襟上,隐入玄黑衣衫之中。
谢逢野被问得火大:“不然在你看来,这里还有几只狗?”
他让梁辰查过俞思化,自然连带他家这个大哥也一并查了,说是少年英勇出战便勇冠三侯,以骁勇之名震慑外敌,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梁辰说,人间的史册上是这么讲俞思争的。
谢逢野看他,该是马骑多了,顺带把脑花也给摇匀了。
大清早跑来耍了好一通威风,还拦着他出门。
几缕头发被雨水粘在脸侧,谢逢野烦躁地顺着脸抹了一把,转眼珠往旁边去看。
正好撞上俞思化的目光。
闹什么贪恋女色的幺蛾子,吵什么莫名其妙的架,这些都不如正事重要。
这傻子将军在恼什么谢逢野不晓得,但俞玉兰的烦闷他还是能猜出来的。
约莫是小古那个嘴碎的拉着人说了些怪话,现在俞思化定是把自己当成个心猿意马的人了。
天大地大,唯有这个污名,谢逢野不愿背。
他不要让柴江意听见半分不好的话。
于是指向白迎笑:“她,就是俞少爷新招的那个狐媚管家的姐姐,来寻亲的,迷了路才找到我这里。”
俞思争:“狐媚?”
白迎笑:“寻亲?”
“不要再插话了!”
外间雨势不见小,屋里炸开谢逢野和俞思化的这句异口同声。
一个忙着去城主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因为猝然恼怒正暗自羞愧。
总之,两份燥意撞到了一处,震慑效果十分不错。
谢逢野滑眼去看俞思化,他睫毛跟着雨滴砸进窗棂的声音点着:“我不过是因心情不好言语上冒犯过俞少爷,缺不想,你竟然要毁我声名。”
说罢,他便势在必得地牵起嘴角,等个道歉。
俞思化感受到了他这股莫名的骄傲快意,垂下眼去说:“待雨停,一道去城主府上吧。”
给个台阶,要么就一道顺坡下了。
谢逢野眯了眯眼:“谁说我要去了?还有,你辱我清白的事就这么算了?”
他就颔首等着,等俞思化挑拣前些时候受气的话来说。
他面上努力做着受害者的无辜,心中却不尽然。
谢逢野心声道:我看看你当着这一屋子人,还怎么装你的乖巧小少爷?
还玉兰。
分明就是朵黑心兰。
他要是敢说祖母柴江书,谢逢野就问他柴江书身死之时这个乖孙何在?
他要是敢拿昨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来说事,谢逢野就……
就……
就把一屋子人都灭口!
月老也别历劫了,趁早回不世天才是。
俞思化不知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看向谢逢野的眼神也说不上和善。
他避开了所有选择,平淡说:“是我误会了,原来你不想去。”
谢逢野:?
俞思化是明白如何能制住谢逢野的,他就是这样别扭,尤其是越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明明一句话能干脆利落讲完,偏偏要撑着那些面子,弯弯绕绕说许多。
最后反倒让自己那些心思无处可藏。
俞思化虽然不知道冥王这些日子在恼什么,但如今他想要去城主家是事实。
而且让小古过来已算得上他另一种方式的纡尊降贵,那就说明这件事单凭他自己还做不成。
能让谢逢野少发些疯,或许还能帮一帮城主,何乐而不为。
俞思化想到这处,当着俞思争惊诧不已的脸色,轻声细语面含淡笑地问:“你去还是不去?”
雨声燥燥,谢逢野不想说话,手背上青筋浮动。
偏他站在光里,再加上衣服沾水贴身,手臂上起起伏伏的线条把他的情绪传达到位,不悦堆得跟座小山似的。
俞思化面色平静地迎着谢逢野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说话。”
“……去。”
野欲言又止地紧了紧牙,但想起白迎笑说的城主要拿“参归”来做赠礼,他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要压下去。
本来,他和青岁同出一脉,不该有这般能被压制法力的事情,偏偏他那场情劫弄丢了人不讲,还阴差阳错把心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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