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幸灾乐祸道:“谜团在你们家里。”
许识敛说:“你给我闭嘴。”
“我可以把这本书带去学校吗?”梦呓问,“我要给小春也看看。”
“送你了。”许识敛敷衍地应着,他心神不宁,注意力在父母那边。
“他们说什么了?”终于,他问魔鬼。
回答他的只有鼾声。
“……”
许识敛在心里吼了一声,吓得小耳失去了平衡,大叫着醒来。
“你这个王八蛋。”魔鬼愤愤不已。
“不准骂人。”
那怎么办?小耳说:“你这个小乌龟。”
“……”许识敛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许慎这时候却结束了和妻子的对话,朝着这边走来。
梦呓背对着他,正在嘟囔:“我房间的门把手已经坏了一个多礼拜了,越来越不好用。我打算明天问问小春,让她帮帮我。”
“雅春?”妈妈问道,将牛奶放在许识敛面前,“她还会修门,真是厉害的女生。”
“她什么都会!”梦呓兴奋地晃脚,他们终于吵完了!“她还跑得特别快。”
许识敛看了眼牛奶,又看向妈妈空空的手:“只有一杯吗?”
温若桐“啊”了声,问他:“你还要吗?”
这一眼看过来,正好看见儿子和女儿的碗,她喊道:“小花,你怎么拿哥哥的鸡腿?”
梦呓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把碗往这边推。
“我给她的。”许识敛说。
他在生气,小耳摇头。
母亲把头转过来,仿佛欠他人情一样小心问道:“你又不喜欢吃鸡腿了?”
许识敛刚要发作,听到父亲从后面走来。于是母亲、儿子还有女儿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他们看着男人拿着工具,一言不发地咣咣踩着木板上了楼。
“爸爸在干嘛?”梦呓张望着。
“谁知道,”母亲没好气地说着,快速跟过去,“弄得到处都是灰!”
“我听听,”小耳得出结论,“好像是修门把手去了。”
怎么一会儿像这样,一会儿又像那样?他被人类的举动搞得乱七八糟,晕乎乎地说:“你们人类真奇怪,不管了,我不管你了。可能就像你说的,我真的不懂吧!”
许识敛现在没心思和他说话,一手将温热的牛奶推到妹妹面前,就站了起来。许梦呓小声说:“其实真的不用……”
他也没理,上了楼,看见父亲果真蹲在那儿修门把手。而母亲在吵他,父亲和往常一样,没有搭理。
梦呓也上来了,带着她的忐忑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但总之家人去哪,她也要踉踉跄跄地跟上。
即使只是母亲单方面的吵架,这个场景都会把她带回小时候。地动山摇的小时候,在轰然坍塌的世界里,哥哥是唯一的支撑。
现在,这座神像也在她身边,安抚地看向她一眼。
梦呓躲到他身后去,许识敛低声说:“没事。”
唉,魔鬼还在抱怨:“太吵了,这让我怎么睡觉?你就不能在下面呆着吗?”
许识敛也不知道自己上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满腔怒火,想反抗,想让母亲闭嘴,想让父亲张嘴。这两个罪魁祸首要把他和妹妹逼疯了。
但他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能拿出手的反抗就是瞪着眼睛看。期待他们愧疚,然后弥补他们,把他们变成幸福故事里的小主角。
母亲吵累了,最后撂下一句:“你等会儿把地板擦干净!”
父亲还是没说话,沉默地起身,扭头看向女儿。
“谢谢爸爸。”梦呓在哥哥身后说。
包括魔鬼在内,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父亲在没话找话:“你……你那个朋友也会修东西?”
梦呓迷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的:“会。”
许识敛怒火稍降,难道父亲在兑现刚刚的承诺?
许慎左手拿着螺丝刀,右手提着工具箱,流着汗,干巴巴地了解情况:“你们关系很好?”
“很好。”女儿也同样结巴,“特别,特别好。我们说了,以后老了,谁更走不动路,另一个人就照顾她到老。”
父亲突然笑道:“不嫁人了?你丈夫会照顾你的。”
“不嫁人!”梦呓斩钉截铁道,“我是不会结婚的。”
许慎微微睁大了眼眸,前所未有。小耳都感叹道:“原来你爸是有眼睛的。”
“……你好好说话。”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样,生疏地掠过女儿下了楼。工具箱和他一起在陈旧的木板上摇晃,他在叫儿子:“对了。许识敛,来量身高。”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喊许识敛量身高。
以前是兄妹一起,而最近,大多只叫许识敛单独量了。梦呓不服气道:“我最近也长了!”
说着,匆匆跟上去。
在小岛,身高的计量单位是小树桩。一截小树桩的高度大约在三十厘米以上,许慎将树桩叠在一起,没有理会在旁边转圈的梦呓,而是对着儿子说:“快来。”
“半个月前我就量过了。”许识敛说,“你给她也量一下吧。”
许慎说女儿:“三年都不长。”
“我长了!”梦呓蹦起来,“我真的长了。”
父亲只能给她量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也就一厘米,还可能是误差。”
“才不是误差!”
许识敛笑了一声,被父亲拉过去。
“你还是这么高,”父亲说,“刚刚好,五个小树桩。”
话音刚落,乌鸦就凄凄惨惨地叫起夜色。
许识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头,居然真的看见了三只乌鸦。这可真稀奇,小岛从来没有过乌鸦,他只在……
地狱见过!
“小耳。”他呼唤这不靠谱的救世主。
“我看见了,”小耳怀起思乡之情,“乌鸦唱歌可真好听。”
“……它们在唱歌?”
“地狱童谣,唱给地狱里的小魔鬼听的。”小耳感叹道,“我听了就想睡觉,你也去学嘛。”
没人唱歌你也能睡着!许识敛只觉得家乡被黑色污染了:“它们怎么会跑到小岛来?”
这话说的,小耳哼道:“罗生门开开合合的,跑出来几只小乌鸦可太正常了。”
许识敛不自在道:“地狱童谣都是什么内容?”
“我想想,”小耳回忆道,“什么样的主角都有,没有结婚的老小姐杀掉了她富有的老爸,病入膏肓的乡绅老爷吃掉了他刚出生的孙子,还有……”
“你们真是一群变态。”
就知道骂我,小变态辩解道:“但刚刚那首还挺正常的。”
许是听到了人类的抱怨,三只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随后栖息在树杈。
这是一首刚问世的新鲜童谣。乌鸦们张大了嘴,合奏出嘶哑滑稽的音乐。
“啦啦啦。啦啦啦。
四只乌鸦是好朋友!好朋友!
飞呀飞,飞呀飞。
老二老三还有老四……”
“啪!”
一道电击劈过。歌声充满力量的乌鸦们变成了烤鸟,庄严肃穆地死去,垂直落地。
临死前还撒了泡尿。
“啦你个头!”小孩一脸不爽。
是的,小孩。头上带着尖角的小孩,魔鬼小孩。他一开口,却是非沨常老练的嗓音。像是一条老恶龙。
也不知道他不爽多久了,但很显然另外一只魔鬼没有打算哄他。
“真不爽,我要把这群乌鸦赶出世界!”
面具魔鬼将脑袋卸了下来,抱在怀里擦着头顶的乌鸦尿:“它们的歌声还是一如既往地与时俱进啊。”
“快蹲下来!谁让你站起来了,怎么这么高,真不爽!”
魔鬼蹲下来了,前胸折叠后背,脸上的面具在好脾气地微笑。随后,魔鬼小孩说:“你以为你的面具很英俊吗?”
“不会有哪个魔鬼比您更英俊。”面具魔鬼笑道,“别担心,事情会解决的。”
呼,呼,呼。魔鬼小孩带着怒气调整呼吸:“所有的乌鸦都应该被消灭!”
面具魔鬼绝不含糊地宽慰:“好啦,好啦。”
“我也不喜欢这个人。”魔鬼小孩说起许识敛。
面具慢慢问道:“为什么?”
“他是这批人里最高的,五个小树桩?开玩笑!”
那是,面具在心底道。您大概只有五个小拇指那么高。
“你是不是在骂我?”
面具咳嗽道:“也有可能不是他。”
苍老的魔鬼小孩哼道:“不是他你就不搞了?”
“搞那么多人很累的。”
“你又不是老七。”
“话说回来,”面具魔鬼思考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好一阵没见到小七了,他又躲去哪里睡觉了?”
魔鬼小孩出主意:“你让千里眼去找他。”
“千里眼也不见了。”
魔鬼小孩鄙夷道:“他可不是什么好手下。”
“没关系的。”面具魔鬼窝囊地笑,“他经常在地狱里乱跑着玩,累了就会回来找我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魔鬼小孩说,“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到底还要等多久?”
面具魔鬼正要说话,眼前白光乍现,凝固在原地。
“咋么啦?”
“千里眼回来了,说有急事找我。”
【作者有话说】
我写了好几首地狱童谣,边写文边唱给自己听。啦啦啦,啦啦啦 ><
第25章 五个小树桩(二)
“妈妈?”
梦呓找到母亲的时候,她正躲在闹哄哄的夜晚里抹眼泪。
妈妈……都被大家说是疯子。他们说爸爸是可怜的老实人。好不公平,什么都得不到回应的人为什么不能疯呢?明明爸爸才是她疯掉的最大原因。
“怎么了?”温若桐飞快眨着眼睛,对她微笑。
这个场景,她也是熟悉的。熟悉母亲时常像孩子一样看着父亲,被女儿捕捉到这一幕时不好意思地微笑。
月光从远处大大小小的山照来,再也照不到母亲的身上。她是夜里黑漆漆的影子,而梦呓不曾责备过这样压抑的妈妈。
女孩蹲坐到地上,握着母亲的手:“妈妈,我知道你很难过。”
她大概很久没有睡好觉了,眼睛周遭是皱巴巴的黑,像她许久之前画过的一个烟熏妆,滑稽得仿佛脸上发生了一场惨烈的爆炸。
那天梦呓很早就放学回家,才意外地发现浓妆艳抹的母亲正焦虑不安地踱步。一会儿守门,一会儿又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对于这样花枝招展的自己同样不适应,不自在地摆弄着头发,和尊严较着劲。
女人像个妓女一样等待着丈夫回家。
爸爸很晚才到家,那之后,他们一如既往地发生了一场争吵。
爱没有意义,爱太短暂了。梦呓懵懵懂懂地感受到这一切。
但她只是个小女孩,除了带着糖罐头去找妈妈以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像样的安慰。母亲是坏掉的娃娃,一动不动地落泪,黑色的眼泪就像童话里爬行的毒蛇。她递给她糖,没有接。真的有用吗?梦呓不知道,她噘着嘴,倔强地一次又一次将糖果按在妈妈的手上。
“那你以后就不要和他玩了。”她给妈妈出主意,同仇敌忾道,“我也不和他玩了。”
这句话是有用的。因为妈妈拥抱了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爱的人。”
许识敛的房间不大,米白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乍一看,更像是绿色。这个房间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树洞。杉木色的地毯,低矮的床,垂到地上的白色柔软被毯,还有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在飞。
小耳怀疑部分美丽是出自于幻术,床的正上方有一幅字,上面是刚劲有力的两个字,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你认识吗?”许识敛突然问他。
“当然!主人,是你的名字,‘识敛’。”
许识敛背对着他,听到这样的回答,内心膨胀起一种陌生的欢愉,回答道:“是爸爸写的。”
“又喜欢他啦?”
“你不要观察我。”
很快,许识敛又不说话了。他坐在床边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父亲没有再提划船的事情,反正他是最擅长失约的大人。
小耳刚从他的身体里解放出来,兴致勃勃地到处探索。小狗狗,或许该这么说,他摇曳的身影就像一条甩个不停的尾巴。
“你在想什么?”许识敛的床很大很软,小魔鬼躺在里面打滚,“啊……这么舒服,你怎么就不喜欢睡觉呢?”
许识敛背对着他——这样子,让拥有兽性本能的魔鬼很想搞个恶作剧。他猫着腰张牙舞爪地靠近,被许识敛的手臂一把钳制住。
“你做什么?”许识敛瞥来一眼。
小耳的脸被压在床上,小馒头似地挤出一坨来。他的眼珠子在往床上看,好干净,没有灰尘。魔鬼伸出舌头一舔,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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