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桩闷闷不乐的少女心事,雅春低着头,自从那之后,每天蹲在后院数蚂蚁的活动代替了梦呓陪伴她的时光。
上学的时候,她能感觉梦呓在看她,她也会偷偷看梦呓。为什么做朋友不舒服,不做朋友也不舒服?
暴食魔鬼幽幽道:“你每天都在想她。”
“我是每天想。”雅春对魔鬼说,“又能怎么样?会过去的。”
妈妈惊讶道:“绝交了?什么时候吵的架?”
雅春抬起头,看她那个不好看的、粗糙的妈妈,我当然爱她,心里这么想,但也确实希望她能生来就是美女,这样自己也可以跟着沾光。
妈妈生气了,拿着扫帚挥她:“她是多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啊!”
这鸡飞狗跳的一出!雅春恼羞成怒道:“快停下来,你都不知道我的辛苦!”
妈妈说:“我以前有个好朋友,自从知道我考上好学校以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每次看见我都绕道走,现在都是大家嘴里的笑话,说她一辈子没出息!你可不许给我当这种没出息的人。”
“我怎么没出息了!”雅春眼泪都飙出来了,“我有多痛苦你根本不知道!”
“能不痛苦吗?动不动就节食,吃得跟小鸡一样少,过两天又吃得比猪还多……”
雅春气鼓鼓道:“随便吧!反正我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这世界上有意思的事儿多着呢!爱情只是其中一件。你就不能和男生当朋友吗?”
“我不想和他们当朋友有错吗?”
“没错,人生长着呢。你就知道盯着现在看。别人也一样,人家现在顺风顺水,不代表没有困难的时候。你要学会看到他人的不幸。”
雅春忍无可忍道:“她哪里都比我强!”
“什么话!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喜欢梦呓吗?”
“她漂亮……唔,别打我啦!”
“你还记得你以前跑步,跑了个第一吗?那时候你们老师很凶,跑不好就要挨罚,梦呓每天都去练跑步,但你一次都没练过,甩着一身肥膘还跑了个第一。”
当然记得,她喜欢偶尔能赢的感觉。喜欢跑得比男生还快的感觉。虽然他们在那之后喊她是野猴子,她也欢喜地明白那是嫉妒。
但是……
“妈妈,求求你闭嘴吧!我那会儿没这么胖!”
“梦呓最后跑了个倒数第一,还来家里祝福你,给你送吃的。”
是有这回事。雅春记得她小心翼翼的时光,生怕梦呓因为这个不高兴。但梦呓从来没有,她向来不会对坏情绪守口如瓶。看不出来,就是真的没有。
对了,好像,好像还有一件事。
她当花女孩的那天,在欢呼声中气喘吁吁地奔跑。梦呓在哪里?余光也没能告诉她答案。尽管前一天梦呓向她许诺:“我一定会看找个好位置看你跑完!”
直到回到家,她才看见梦呓。她满脸通红,头发湿乎乎的贴在脸上,傻里傻气地对着她笑:“小春,你今天真的好棒,嘿嘿。”
后来其他女生告诉雅春:“她一直跟着你跑,刚开始还可以,后来跟不上了,就是这样也硬跟着……真是的,明明每次都跑最后。”
一场大雨下进她记忆里,唤醒沉睡的部分。自从妈妈提起,她忽然全部想起来了。
她们在屋顶上庆祝。
梦呓说:“你真的太厉害了,我都没见老师笑过,但是你拿了第一,他一直都在笑,说你是最棒的学生。”
“你很害怕他吗?”
“我们都怕他,跑得慢就要挨罚,他脾气也不好,瞪人的时候好像能吃了我。”
“那……那你跑了最后,他是不是骂你啦?”
梦呓哭丧着脸:“是的!真可怕,他说我是只乌龟,就是三岁小孩都跑得比我快。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丢人啊!小春,大家都在看着我,都在等我,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不喜欢跑步!”
“那……那我跑了第一,你会生气吗?”
“不会啊!”
“真的吗,你不会嫉妒吗?”
“是很羡慕啦,没办法,你真的很厉害!”
真的吗?见她不敢再问,梦呓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也有……会有的,但是很短。”
星辰大海下,她说:“不好的感觉都是一瞬间,都是稍纵即逝,嫉妒本来就是一种仰望,我把你当好朋友,当然希望你可以取得好成绩。”
暴食魔鬼大笑道:“去找她吧!”
在妈妈的惊呼声中,雅春从床上跳下来,奔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朝梦呓飞去。
“拿上这个!”魔鬼的尾巴勾走一篮草莓蛋挞。
她很久没有这样跑过,在大街上,化身象征青春的鸟,自由自在,畅通无阻。
路过女士服装店时,货架上摆满了粉色的裙子。她记得这个样式,梦呓有一条绿色的,曾经邀请过她:“你不是喜欢粉色?那我穿绿色。”
于是她在鲜嫩的粉色这里驻足。店主尤雨刚和某个笨蛋男人调完情,懒洋洋地走过来:“你好呀,要来一件吗?”
“我穿不下!”刚跑完步,多巴胺给予她大声说实话的勇气。
尤雨扫她一眼:“穿得下。”
她竟真的拎出一条她的尺码,见雅春震惊,她不解道:“拿着,我也得做生意。小岛这么多姑娘,我每个人的钱都要赚。”
“可是舞会那天……”
“那天你们来晚了。”尤雨叉着腰说,“剩下的尺码都很极端,也就你那位瘦子朋友穿得下,卖都卖不出去,我干脆送给她。”
就是这么小的事情啊。雅春恍惚道:“我在试衣间哭了很久……”
“是吧,”尤雨拍拍她的肩膀,“谁还没为这种事儿哭过呢?”
她笑了一下:“嗯!我要试试它。”
穿上它,带着草莓蛋挞……去找梦呓!我要和她道歉,和她和好。
她心怀憧憬,还没走进去,却突然听到远处跑动的声音。人,好多的人。
尤雨不耐道:“吵死了。连着好几天都闹哄哄,还有一大群人拿着火朝神庙去了,还说什么求神保佑……这样都不怕神怪罪!”
到处都有人在跑,有一个人竟朝着她跑来:“雅春!你是不是梦呓的好朋友雅春?”
她连忙说:“我是……”
“你知不知道她哥哥在哪里?快让他回家!他妹妹出事了,父母到处找他呢!”
第80章 残酷生日(一)
事情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教堂的钟声传来,天空下起一场小小的太阳雨。报纸鸟被打湿了,垂头丧气地缓缓降落。
名为美乐的女人默默地注视着这场坠落。
她的丈夫,锐宇,那个总是惹阿肆生气的新手骑士,他刚结束看守神庙的工作,快乐地朝着未婚妻跑来:“美乐,你在这儿!老让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看向爱人,微微笑道:“还想给你送伞,没想到你能结束那么快。”
“没事儿,雨又不大。”
她闷闷不乐:“是……”
“怎么了?”
“今天的报纸鸟好多啊。”
锐宇说:“听说好像是什么日子,钮小姐更生气了。”
说谁谁就到,远处的人群浩浩荡荡地冲来。美乐被这画面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锐宇脸上露出不坦荡的恐惧:“别管他们了,好像是来砸神像的。”
她愣愣地看着未婚夫,见他眼神躲避,就摸了摸他的胳膊:“不要怕,我什么都不会做。”
说完,她陷入沉默。和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锐宇失去了勇气。自从加入梦寐以求的骑士团,他就逐渐学会避免在任何事件里首当其冲。
可是,她忧伤道:“许识敛是个好孩子。”
她对爱人说:“你以前在这里值班,有天下了雨,记得吗?他一直为你打着伞。”
锐宇点点头,拥抱着她。既是安抚,又是乞求,求她别再说下去。
“是我向神庙许了愿望……”
“我知道,”他说,“你给他投过票,这就够了。”
“锐宇!”她不能够答应,“大家都害怕钮小姐,但是……”
“不要说了,美乐。”他严肃地打断她,“别说这种话,尤其在外面。”
她生气地闭上嘴,他又愧疚地哄道:“拜托你,别让我担心。你还是可以支持他,但你不要讲出来……谁得罪得起钮小姐?要知道,我们都不是任性的小孩子了。”
就在这时,身着奇装异服的小孩子们成片地冒出来。
他们手举“钮凝凝是坏蛋”,“许识敛哥哥好倒霉”这样的手写板,吆喝着在神庙前转来转去。这可把两个大人看傻眼了。
大家都在看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锐宇连忙把他们拉走。
“你们是谁!”他凶道,想把他们全吓跑。
可是他们不害怕,挨个介绍自己:
“我是傻瓜伊万。”男孩神气道,“那个总是惹麻烦的家伙。”
“我,我是水精灵。”另一个男孩紧跟着说道,给骑士看他奇特的精灵帽子,“这是我去年生日实现的愿望,妈妈说神超爱我的。”
“还有我,我是小独角兽。”
“我是聪明绝顶的猫剑客!”
“小美人鱼,这你总知道吧,看这条裙子,猜猜能用它换多少根棒棒糖!”
“停!”锐宇对这帮小傻蛋们说,“快回家去,不要给你们的爸爸妈妈添麻烦。”
傻瓜伊万说:“我不管,我最喜欢惹麻烦。”
水精灵搭腔道:“神会支持我们!”
聪明绝顶的猫剑客问道:“骑士先生,如果我们在拯救一个受委屈的人,你也管这个叫做添麻烦吗?”
“胡说八道,谁受委屈了!你们就不看报纸吗?那你们的爸爸妈妈总会看报纸吧?”
那些复杂的恩恩怨怨,孩子看不懂,他们只有心甘情愿的信任。
白雪公主跟其他小孩说:“他已经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和我爸爸一样无聊。”
她惋惜道:“他的肚子也会和我爸爸一样大。”
锐宇:“……”
独角兽说:“我不管,我不能让那个大姐姐欺负识敛哥哥。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锐宇刚想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美乐就笑道:“对嘛!我们要一起支持识敛哥哥,至少让他知道,小岛还有很多人爱他。”
“美乐!”锐宇喝道,他是真的急了,眼红脸白地告诫她,“这些孩子我可以不管,但你……我一定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太阳雨过后,一阵乌云密布。
在这种缺少阳光的时刻,小耳说:“你还没告诉我咱们要去哪里呢。”
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察觉到许识敛的犹豫。他走着走着,脚底似乎被蜂蜜黏住,越来越慢。果然,他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铃铛?许识敛揪着耳朵,为什么隐隐听到响铃的声音?是精神压力造成的幻听吗?
“说说看。”小耳鼓励。
“你不会赞成的。”
“哼!你还是跟我跑吧,等她死了,你愿意回来再回来。”
他摇摇头,没力气回答。突然的幻听令他的脸庞泛起玫瑰红,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远方是踏着小溪而来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快跑。”许识敛警觉道。
“跑?”懒惰魔鬼莫名其妙道,“我有病吧我。”
但许识敛现在见人就想躲。没办法,魔鬼只能和他跑。
树上的屋子里,有孩子探出头来笑。他们以为底下的人在捉迷藏,笑着喊:“他在这儿,在这儿!”
怎么还带告密的?小耳用小短腿跑得很辛苦,许识敛干脆拉着他钻入灌木丛里。
那些谁也不认识的路人就这样路过他们。听上去也不意外,这些人在讨论许识敛,还提到:“我们再不快点,他们就砸完了。”
砸完?砸什么……
许识敛和小耳大气不敢出,在灌木丛里匍匐前行。小耳呼吸不畅:某家某户的黄油面包香,草丛特有的潮湿气味……这些都刺激着他想要打喷嚏。
前面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没有路了。但是有个人正背着柴火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是许慎。是父亲。
他化成阴影,一言不发。凑热闹的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用流动的日光将许识敛的脸洗得很干净。一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父亲的手里握着一把斧头,许识敛有种错觉,他会用这把斧头砍死自己。
许慎抬起了手臂,小耳像恶犬一样瞪着他。他却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现在,许识敛完整地藏在父亲的影子里。
“怎么了吗?”那些路人走过来,“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人知道他是许识敛的爸爸。他真的不常回家。
71/162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