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在一边的战马在哨声吹响的这一刻瞬间而至,安静伫立,高大的马首顺从地低下。
*
巴威雅之城,城内。
淅淅沥沥的细雨逐渐停了,稀薄的云层也无法挡去皎洁明亮的月光。
阿斯佩尔身上原本整洁的衣物此时早已染上了血污,沾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发间也被染上了鲜血。
手中长矛紧握。
但是心脏间的噗通声却缓缓变慢,直到恢复了原本的起伏速度。
阿斯佩尔正打算捕捉新的西麦尔人的动静,却被身旁的同伴突然问道。
“阿斯佩尔大人,你为什么哭了?”
同伴的问题让他兀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摸上自己的脸,指尖感到一股冰凉。
“我……怎么哭了。”
“阿斯佩尔大人!”巷道之中,突然有人奔过来,声音高昂难掩激动,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动静,脸上兴奋之色尽显。
身边有人向他呵斥,“保持安静!会被发现的。”
那人却是摇头,也不管身边同伴的呵斥,就高声说:“西恩大人回来了,他击倒了西麦尔的指挥官,折断了西麦尔的军旗!”
“巴威雅,战胜了!”
在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巷道内安静得过分,有人喃喃自语,似乎还没从突然而至的消息中清醒。
“巴威雅,战胜了?”
“是的,现在的西麦尔人全部都缴械投降了。”
沉静乍然褪去,欢呼声宛若潮水一般炸起。
在欢呼中的众人之中,阿斯佩尔整个人却好像是格格不入,他的脸上挂起微笑。
“实在是太好了,西恩……”
*
巴威雅之城,北城门。
西麦尔人大部分还在北城门附近扫荡,妄图将埋伏在各处的巴威雅人杀死。
专心致志的西麦尔人突然被自己的同伴一撞肩膀,刚想发怒,耳边就听见颤巍巍的语气。
“你看,那是什么。”
“哈?能有什么啊。”西麦尔人不以为意地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可是还有任——”务的。
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一轮弯月悬挂的夜空下。青年的身影站立在城墙之上。
他的轮廓被皎洁的月光所镀上一层银边,落在西麦尔人的眼底却是一片的震惊。
在青年的身边,竖立着飞扬的旗帜。
黑底红边,巨大的火焰印在正中——那是西麦尔的军旗。
谢尔登凝神,他可以看见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不管是搜刮着的西麦尔人,还是藏在巷道之中的巴威雅人。
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之上,全部景象都能收归眼底。
左手手持的包裹上,深色的鲜血渗出布料,滴答地在地上滴出血迹。
西麦尔人的惊呼从城下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边。
谢尔登敛眸。
下一刻,左手一扬,就将那包裹从城墙之上抛出。
层层叠叠的黑布在高空之中被风掀起,其中包裹住的东西落在了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动几圈,就滚到了西麦尔人的脚边。
碰到了西麦尔人的靴上,刚刚说到一半就停止的西麦尔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他一低头,就能撞入那血色的眼眸之中。
“那丁……大人。”
“那丁大人死了……”
“那丁大人阵亡了,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就算是攻下了巴威雅之城,我们又能怎么样。”
无数的西麦尔人都能看见在半空之中飞起的首级,他们握住剑刃的手都开始颤抖,但反应过来,看到身边的战友时,猛然惊醒。
“我们……的人,只剩下这么少了吗。”
谢尔登不出声,暗蓝的眼中,倒映了底下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西麦尔人的身影。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
剑刃出鞘的声音十分轻微,却在寂静的城墙之上异常的响亮。
剑刃轻颤的声音乍起,落入所有西麦尔人的耳中,将他们惊慌的交谈齐齐压下。
城下的西麦尔人望上去,只能看见宛若一弯银月一般的剑刃寒光,在谢尔登的手中闪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被微风吹起的飞扬的西麦尔旗帜,就直直地往下倾斜。
硬木制成的旗杆杆身被利刃所斩断,从高墙之上落下。
砰。
一声轻响,那半截连旗带杆一起摔在了高墙之下,杆身在一瞬间破碎,突出的木刺扎入了旗帜之中,将布料撕裂而开。
西麦尔人的瞳孔都在紧缩,身体颤抖不止。
就在此时。
喑哑低沉的声音自城墙之上传下,犹如惊雷一般炸在西麦尔人的心中。
“所有西麦尔人。”
“缴械者不杀。”
于此同时,西麦尔人的四周,都被闻讯赶来的巴威雅人手持长矛团团包围。
每个西麦尔人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敌人如剑一般的凛然目光。
以及,那高站在城墙之上的高大身影。
手中的剑刃再也握不紧。地上发出几声铁器撞击的声响。
西麦尔人的双手高举,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斗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不被承认的法外之王
银色的月光照在巴威雅的城墙之上,以及照在那挺直着脊背的青年身上。
谢尔登目光所及之处,他可以看见失去战斗意志的西麦尔人,还有那些随即包围过来的巴威雅人。
西麦尔人,放下武器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脑中紧绷的弦兀然一松,就连站直也一直拼尽全力的身体兀然一晃,几乎是要倒在地上。
“西恩。”
似乎听见有人叫他,谢尔登转眸望去。
没等他望过去,那声音的主人就快步走了过来,将他的手一把托起,把谢尔登的力气卸到自己的身上。银发青年语气中藏不住的担忧。
“西恩,药效快要过去了吧。”
左肩上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纵马疾驰而裂开,从层层缠绕着的绷带处渗出鲜血。谢尔登可以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麻意。
“嗯,差不多。”
说罢,那阵麻意愈演愈烈,痛感钻心。谢尔登暗蓝的瞳孔一阵紧缩,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阿斯佩尔托住他的手。
曾经被压下的滚烫热意在此刻又一次翻涌而上,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西恩。”察觉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阿斯佩尔下意识地呼喊了一声,试图唤回谢尔登的理智。
“是阿斯佩尔啊。”谢尔登脑中有些昏沌,在迷糊之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握住阿斯佩尔的手徒然一紧。
“如果你想出城的话,城外东北部的稀疏树丛中,有你所在意的东西。”
虽然谢尔登没有明说,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那阿斯佩尔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那与阿斯佩尔血脉相连的兄弟的遗留。
阿斯佩尔敛下眸有些沉默,刚正想出声,伸手托住的人却倏地向前倒去,他瞬间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就将谢尔登扶稳,相接处的臂间滚烫无比,“西恩!”
仍然沾染湿气的金色短发搭在脸上。
暗蓝的双目此刻紧闭,毫无血色的双唇也下意识地紧紧抿住。
他没有余力再回答阿斯佩尔的话。
*
巴威雅之城城内。
由于谢尔登之前下达过‘缴械者不杀’的命令,于是所有的西麦尔人都被关在斗兽场的地下。等待着谢尔登苏醒之后的处置。
城内因为战争留下的血迹与散乱的兵器也在清扫。
在众人的主持之下,城中的秩序暂时得到了维持。
只是——
指挥所内,莱迪阖上了手中的文书,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对座的阿密尔,“阿密尔爷爷,最近的粮食有些供应不上了,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阿密尔年老的眼睛有些沧桑,他叹了一口气,才说:“……巴威雅之城本来就不是生产粮食的城池。”
“巴威雅的粮食是由更南边的城池运过来的。”
“啧,那些西麦尔人还要浪费我们的东西。”盖文怒气冲冲地皱眉,突然间扯到自己腰间的伤口,猛然长吸一口冷气。
“盖文,你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就少说几句话吧。”厄顿摇晃着自己的椅子,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不杀西麦尔人,是西恩大人的决定。”
倚在墙边,伊布一边用磨刀石打磨着手中的短剑,一边抬头瞥了盖文一眼,眼神直白而嫌弃。
“如果有异议的话,先问过我的剑。”
“什么?谁会对西恩有意见啊,你个阴沉的小鬼。”盖文捂住自己的伤口,兀一站起来就想冲过去打人。
“够了!”
稚嫩的童声拉高,回荡在整个指挥所之中。
因为急喝出声,莱迪的胸口都因为用力而上下起伏,他睁开眼,声音中还附带着一些喘息,“抱歉各位,我并不是有意要呵斥大家的。”
“只不过,在西恩哥哥还没有醒来的时间里,还需要我们一同共渡难关。”莱迪的眼睛扫过去,与每一个人对视。
“我想,大家也不希望等西恩哥哥醒来,看到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巴威雅吧。”
盖文默默地坐下,抱住自己的伤口一言不发。
伊布磨刀的手停了,偷偷地把磨刀石藏在自己的身后。
厄顿见在场的气氛降到冰点,徒地感到心虚,摇晃的椅脚慢慢地停了下来。
“阿斯佩尔,你有一些建议吗。”沉默之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抬眼去望一直默不出声的银发青年。
随着阿密尔的询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
银发青年坐在椅上,浑身上下掩不去贵族的优雅。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缓缓抬起头,半响才说:“算是有一点想法吧。”
“但是,”阿斯佩尔敛眸,“这样的想法不适合由我说出,还是等西恩醒来吧。”
他所想到的是有关于西麦尔人的想法。如果他擅自说出,只会徒增间隙而已。
闻言,莱迪沉默片刻,才从椅上站起,“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先把城墙修复和把因为战争而死去的同伴埋葬。”
一把大火冲天而起,将汇聚在一起的西麦尔人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而巴威雅的遗体,则是埋葬在城内东北面的小山丘上,漫山遍野的太阳花守卫着他们沉寂的英魂。
*
耀日升落,银月流转。
恰当正午,冬日间温暖的日光从天际打下,穿过那木屋大开的窗门,轻轻地抚上熟睡中的青年的脸庞。
阳光照在松软的棉被上,似乎照出一层柔柔的光圈。
又是此时,青年脸上那细长的睫毛突然地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轻颤的双眸微微睁开,那深色如大海一般无际暗蓝顿时被柔和的日光所照亮。
睁开双目,谢尔登入目即是屋顶上的木制横梁,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双目半睁以免映入对他来说也过于明亮的白昼。
他右手撑在床上,缓缓地坐起身,被褥在他坐起身的同时随之滑落,露出藏在被下的棕黑色团子。
棕熊幼崽被身下的动作一吓,乍然惊醒,下意识就面对着门外在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黝黑的小眼珠望过去看不到一个人影,喉间的低吼吼到一半就兀然凝固。
布哈拉的举动落在谢尔登的眼里,谢尔登不由得笑出声,伸手去摸上幼崽的脑袋,手心间能感受到手下幼崽的轻蹭。
“难怪这么热,原来是你在啊。”
布哈拉听懂了谢尔登的话,四肢站直了,似乎在自豪些什么。
与此同时,安静的室内中,碗筷掉落在地面上突地发出闷响,将一人一熊的目光都吸引到门外。
“西恩大……人?”
过长的刘海将伊布的脸挡去了大半,但这时他丝毫顾不上掩饰自己的面容,就瞪大了自己的黑色眼睛一脸震惊地望过来,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
“嗯。”谢尔登见了来者的反应,怎么会不清楚伊布心中的激动。
他脸上牵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对着来者轻轻点头,“伊布,我醒了。”
“西恩大人!”伊布顾不上被他摔在地上的汤药,三两个箭步就扑到谢尔登的床边,噗通一声就跪在边上。
着急地去看谢尔登的身前身后,“西恩大人,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我再去把医生叫过来。”
“不,”谢尔登摇头,“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就把布哈拉放到床上,掀开身上被子就打算站起来。
简单套上床边摆放着的短靴,靴底落在地板上,扶着床沿卸去一些身体的重力,脊背缓缓挺直,等站直之后才慢慢地松开扶着的手。
谢尔登对上伊布一动不动的眼神,把双手伸展开,“看见了吧,我没有事。”
伸开的双臂间却遗留一些旁人不可闻的轻微颤抖。
“是的,是我多虑了。”伊布顺从地点头。
谢尔登给伊布看过自己的状况,又慢慢坐到床上,额间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他压下自己因为简单地站起都微喘的气息,问:“距离那一个晚上过去了多久了。”
谢尔登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苏醒之后的机能大不如前,还没有恢复全盛的状态。
“西恩大人睡过去七日了。”伊布乖巧地回应着谢尔登的话,说出日期的样子不假思索。
他自从谢尔登的陷入昏迷第一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生怕谢尔登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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