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可以变为达米塔心中的形象,还可以为母报仇。”谢尔登竖起自己手上两根指头,在栏杆面前晃动,“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被莉娅握住的羊皮笔记被攥出一道道皱纹,她脸上长眉蹙起,过了好久才问:“我怎么才能让巴威雅的力量发展壮大。”
得到了自己预想之中的答案,谢尔登把竖起的手指放下,脸上展露自信的笑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与南部城池进行交易的时候,掩盖巴威雅之城城内奴隶起义的事实。”
西麦尔王国那里,并不是执意要攻打巴威雅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大地上流淌的鲜血。所以即使攻不下巴威雅再次派遣军队前来的可能性并不高。
反倒是菲茨帕特王国内部,若是得到奴隶起义的消息,说不定会派兵镇压。
现在的巴威雅,暂时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对抗菲茨帕特的地步。
那么,身为埃迪家与巴布家女儿的莉娅,就足以糊弄大部分的城外之人。
“你信得过我?”莉娅诘问,“就不怕我在他城城主面前揭穿巴威雅之城等发生的一切吗。”
“当然相信你……才怪。”
谢尔登说出前半段话的时候,莉娅的眼神微亮,等到最后一个词语冒出,她突然感到一阵一言难尽,面前这个家伙怎么和西恩的做法相反。
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
“别这样看着我。”谢尔登只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连连摆手,“就算我说相信你,但是你自己信吗。我们的本质就是达成共同目标的盟友而已。”
“只不过,如果你告诉了他城城主,得到的结果无非是被送回巴布家,面对着杀害自己无辜母亲的仇人罢了。”
“你会这样做吗。”谢尔登眨眨眼。
“……”莉娅沉默,半响才回答谢尔登的话,“原本,我还以为你会说相信我,让我好死心塌地地向你卖命。”
“你对我产生了些什么误解吗。”谢尔登摊手,“说到底,西恩和我是一伙人,我和你还有你父亲的性命相阻隔,我可没有那样的想法让你对我忠心耿耿。”
嘴边说出自己另外一个马甲的名字,谢尔登一瞬间感到有些别扭,但是他转眼间就忘记了那一丝别扭。
“我明白了。”莉娅点头。
面前这人的说法是正确的,她的心中还遗留着父亲的死亡。毫无芥蒂地去与众人相处,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有一件事是共通的——那就是共同的敌人加拉赫·巴布。
“这样就对了。”谢尔登在莉娅无言的目光之中自己给自己鼓掌,下一刻就从衣间把钥匙掏出来。
‘咔嚓’轻微的一声,牢门就被谢尔登打开。
站在打开的牢门之外,谢尔登往里伸出了一只手,用含笑的眼睛望着内里的莉娅。
当莉娅拖着步伐缓缓走进,将自己的手掌与谢尔登交握。
她能听见少年清爽的声线。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指挥所内。
从地下室卷来的微风又重新吹回了屋内。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才可以和南部的城池进行交易啊。”盖文拼命地思考着,只是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在菲茨帕特,每次相隔许久时间的交易,礼节上都要城主间进行宴会的会面。
上次达米塔与南部进行交易,正巧是一年之前,这也是为什么众人苦恼的原因。
“派人冒充达米塔?”厄顿突然想到这个主意,一下就站起来,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聪明,“对!我们可以找人冒充达米塔。”
“西恩哥,你觉得怎么样。”厄顿把目光转到了谢尔登的身上,一脸得意地询问。
谢尔登握着笔的手还放在桌上,听到厄顿的话就朝他望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不觉得你的想法可行。”
他的声音因为连日的卧床而有些低沉,还附带着些病气的余味。
厄顿闻言一下就焉了,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发着呆。
“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么样才可以解决粮食危机啊。”
“诶,你们在商量怎么解决食物的问题吗。”清朗的声音打破凝固的气氛,往里面灌输少年一样充满生机的朝气。
众人闻声往声音的发出地望去。
只见那敞开的窗门处,矫健的少年将短靴踏在窗台处,一只手扒着窗沿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在他身体的空隙处灌进的风把少年身上的白袍轻轻扬起,身上的饰物铃铛作响。
少年湛蓝的双目与窗外的碧天一般澄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国王与将军
黄金饰物的清脆相撞声还在指挥所内回荡,窗外吹来的微风将少年身后的灿金长发轻轻扬起,日光为他镀上外衣。
化身为国王的谢尔登站在窗台上,因为窗台的高度而有些显得居高临下,视野间可以目睹到指挥所内所有的景象。
包括坐在圆桌的主座上的自己。
那端坐在圆桌主座上,异名为西恩的谢尔登可以看见那身处在窗台之上的自己,背后就是一片蓝天白云。
当四目相接,天空的澄澈与大海的深邃相撞。
身形挺拔的青年面容坚毅,却因为久病的缘故而显得略微脆弱。
朝气的少年踏在窗台上,白色长袍繁复而显贵。
两具身体用着同一个人的意识去操控,映入同一个灵魂意识中的是不同的视野与感官。
印在大脑里的只有一个想法——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盖文还沉浸在对于粮食危机的担忧之中,一见到窗台之上突然出现的少年,他条件反射地拧着自己的眉毛,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随时准备着拔出自己身上的短剑。
粗声粗气地问:“你是什么人。”
踏在窗台之上的少年有着白皙的皮肤,让人一见就知道不曾经历过暴晒的劳作,洁白的长袍一尘不染,其上缀着的饰物价值昂贵。
与另名为奴隶之城的巴威雅显然格格不入。
盖文的话还没说完,谢尔登就一跃而入,正好站在西恩旁边。
“嗯?”谢尔登轻拍了拍西恩的肩膀,声音中有一些埋怨,“西恩,你没有和他们说清楚吗。”
同时,谢尔登在隐晦之处与自己对视。
忠诚的将军自然在一瞬间就能明白国王的想法,西恩敛去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缓缓站起身,正面面向圆桌上的众人。
“抱歉,没有及时介绍。”
二人的互动显示着他们相识的事实,圆桌上的众人不再出声,将无声的视线放在西恩的身上。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西恩的发言。
因为负伤而显得有些虚弱的将军站起来,比身旁朝气的少年还要高上几分。
但是即使在众人眼里,一眼扫过去,也不会忽视掉任何一人。
“各位,这便是我所忠诚着的王。”
“其名为,谢尔登。”
少年的国王就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自信而张扬,身上气质宛若耀耀之灼日。
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出应答西恩的话。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少年国王被介绍之后的第一句话并不涉及自己,反而是一把按下西恩的肩膀,就把他按回座位上。
面色严厉,“我说,既然你才刚醒,就给我好好休息,不要再烦心建城的事情了。”
这话一出,面对面的两张脸都微地透露出震惊之意。
谢尔登完全是出于国王的本心脱口而出的,说完之后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他真的把将军的马甲逼得这么紧吗。
另一边被人按会座位上的西恩则是看着那相隔十分之近的自己的脸,刹那间有些怔愣。
自己被自己训斥的感觉,果然很奇怪。
他人的声音突然而起,打断了谢尔登的对视。
“尊敬的国王陛下。”阿密尔抬起自己历经多年风雨的双眼,直视着闻声而转头望来的谢尔登。
态度恭敬而谦卑,但下一句说出的话,却是让指挥所内的空气也为之凝固。
“请问您是想要谋夺西恩所率领的城池——这座矿石丰富的城池巴威雅,并将西恩拥有的权力全数握之于手心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莱迪皱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与阿密尔是一样的看法。
厄顿沉默着,将眼神越过谢尔登,只是看向坐在椅上的将军。
一向燥脾气的盖文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手从短剑上移开。
低头注视着自己脚尖的伊布将他的头抬起,浑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谢尔登。
在反抗之前,奴隶还因为国王的名义而自信大增。但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在他们心中只剩下了带领着他们的领导者。
国王对于他们来说,过于遥远。
西恩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刚从椅上站起了一点,就被谢尔登以一种轻柔但不容反抗的力度又重新按下去。
无声的视线交错。
同为谢尔登的西恩可以很清楚对面的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
西恩坐回了椅上,虽然是一言不发,但是他面上并没有浮现出阿密尔所猜想的失望与无奈。
谢尔登站直,即使被众人尖锐的目光所直视,他的脊背仍然挺直。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所担忧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因为,我的性命是被西恩所救,如果不是西恩,就没有现在的我。”
谢尔登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在十数天之前,国王在荒山神庙中与公爵所对峙,如果不是临时取到了新的马甲,他还真打不过加拉赫。
也是因为将军在巴威雅之役中获胜,国王才有了立身的资本。
“在此,我以谢尔登之姓名,向太阳之神托纳蒂乌发誓,永远不会做出伤害西恩的事情。”
吹来的微风扬起身后的金发,拂过湛蓝的双目。
巴威雅不曾信仰太阳神,但是也不会轻易以自己的名义向太阳神起誓。
因为誓言是会被诸神所共同见证的。
紧接着,嘭地一声乍然惊起,惊响刹那间震慑了众人的心神。
谢尔登将双手同时拍在桌面上。
“我知道你们对于贵族以及高官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对占据了双重身份的我自然也充满敌意,这一点我非常可以理解。但是,我会用实际的行动向你们证明。”
“身为国王的我,在实质上,与你们的相差仅仅是所负责的工作的不同而已。”
众人面对谢尔登的话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依然沉默地看着谢尔登,或是怀疑或是无言。
谢尔登见到没什么反应的众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手拉过放在西恩面前的那张写下几行字的笔。
“三日之后,就用井然有序的巴威雅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
沉默之中,有人出声。
“如果你做不到怎么办。”伊布的质问略微咄咄逼人,“假如你做不到的话,就不配得到西恩大人的忠诚。”
“那么,请你离开巴威雅。”
虽然伊布对国王用的是敬语,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的态度说得上恭敬。
“王。”西恩稍稍敛眸,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轻唤。
谢尔登还没来得及应下伊布的话,就听见了西恩的轻唤,侧目间对上了那双略带担忧的暗蓝色双目。
但谢尔登莞尔,随即作出了嘴型,“相信我。”
相信他,相信作为国王的他,也,请相信着自己。
西恩刚出口的轻唤戛然而止,他凝神之间望着国王的身影,之后微微颔首,“是。”
谢尔登重新对上伊布的双目,他可以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不忿——对于自己忠诚的人被人压下一头的不忿。
他不禁轻笑,“没错,假如我做不到,就此生不再踏进巴威雅半步。”
“这是一场赌局,倘若我输了,就用我的头颅来向你赎罪。”伊布点头。
不管是输还是赢,伊布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冒犯了西恩大人所忠诚的人,理应用死亡来作为惩罚。
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西恩大人不为庸主所耽误,在伊布的心中这也是划算的。
*
夕阳西斜,指挥所内的众人慢慢散去。指挥所内被点上了烛灯,在墙壁上映出两个晃动着的人影。
谢尔登把椅子搬去了窗边,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西恩:“你想要吹风可以出去吹,外面的风比里面的要大。”
“才不要出去。”谢尔登一转头,面对上西恩,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奇,“话说起来,你和我聊天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很奇怪的感觉吗。”
“奇怪?”西恩说,“能主动和我说话的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自言自语的感觉……是很奇怪。”
谢尔登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西恩身上绑着的绷带,以及几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他不由得往自己的左手看去,在加冕之时在手心上划出的伤口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你不嫌痛的吗,在那个雨夜。”谢尔登明知故问。
就算是换了一个马甲,他还能记得起那个夜晚心中的情感。但是,如果是国王马甲的他,一定不会选择那样的做法。
西恩眼神微动,他的目中似乎又出现了那夜的场景,在他面前相继死去的同伴,沉思之中不知觉地抬首,对上国王湛蓝的双眼。
四目相对,眼中的都是同样的场景——那暴雨倾盆的无月之夜。
“你是在质疑自己吗,我的王。”西恩问。
他的目色之中不曾动摇,只有一片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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