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格伦之地贵族的身份,谁不想要呢。”
有人充斥着歉意但是更深处饱含痴狂野心的声音透过重重夜色传入先行而至的谢尔登耳中。
“没错,就是这样,艾德利长官会将埃尔伯家族的荣誉分摊到我们的身上!”脚下踩着驻兵长尸体的士兵显然是这场变动的发起者,他原先怯懦的声音逐渐高昂。
随着他的话语,以及其余忠于拉曼纽尔的驻兵对他嗤之以鼻的怒骂声,战况愈发激烈,没有人赶得上顾及从右侧突然冒出的谢尔登。
谢尔登收了剑,眼神落在被纷乱的众人围在中央的士兵。
那里似乎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是在中央士兵的调动之下叛乱的士兵无一例外保护着他,因为这是他们与艾德利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位士兵才目睹了他们的功绩。
所以……这位发起叛乱者绝对不能死去,否则他们的叛变就是一场笑话。
谢尔登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隐匿到最低,他缓缓放下了手中长矛,伸手探向身前桌上布置着的弯弓。
无声无息之间,以箭搭弓。
被火光点亮的箭镞剪去了寒光,却如同火星一般小心潜伏,只待窜出一刻的张牙舞爪。
湛蓝之眸染上幽深,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被箭镞所指的士兵好像有所察觉,他稍稍侧目,转眼之间就看清了飞窜而出与他近在咫尺的疾速之矢,他瞳孔缩放,抬手欲挡。但是面对潜伏者信心慢慢的一击又怎会有逃脱的机会?
箭镞直插致命之处,就犹如他先前在高墙之上射向拉曼纽尔的凌厉一击,成败就此决定。
士兵的瞳孔还没在骤然降临的死亡之间缩放到极致,就已经开始因为死亡降临而涣散。
“嘭。”
身躯倒地,支配叛乱的发动者手中持剑,倒在了被他亲手杀死的驻兵长的身上,双目大睁甚至连杀死他之人都无法眼见。
叛乱发动者倒下的声音纵使轻,但是就像是在众人的身侧、响起在众人的耳畔。
这一箭,就犹如长刀横劈战场,所有的刀枪与争斗都因此停歇。
本来站在拉曼纽尔一侧的驻兵数量就不是叛军可以比拟的,他们的优势只在于未明心意的突袭打乱了驻兵们的预期。
忠心于拉曼纽尔这方的驻兵士气大振,三两下之间就将叛乱的士兵压倒在地上。
谢尔登放下弓,事发突然未来得及着上手甲,他右手的三指在射箭的一刻被绷紧而弹射的弓弦震得发麻,然而放下的手间却不被任何人所捕捉。
某种意义上,这是谢尔登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这双手去射杀另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不是用其余的身体在太阳的力量下产生一种‘非我’的自我感觉。
谢尔登眸光闪烁,却在下一刻归于平静。
即使是再如何认为人的性命的最为宝贵的,但是面对生死的考验、以及对于惨案的阻止来说,他都必须将自己的双手染上鲜红的血液。
这是枯骨累累的道路……也是称王所必须经历的道路。
“我名为谢尔登。”
众人沉寂,无数双眼眸都抬起望向手持弯弓之人,火焰将他的脸庞照亮,目中的湛蓝碧空澄澈。
“是——注定要平息加拉赫·巴布以及艾德利等叛军叛乱的菲茨帕特之王。”
格伦地区的中心城池之中,也许还有艾德利的耳目,甚至那位隐藏于暗影之中的杀手在暗处虎视眈眈。
加拉赫并不知道身为他心腹大患的自己位处于南部的格伦地区,一者在明一者在暗,如果谢尔登蛰伏格伦之地,就会被甘于献上忠诚的拉曼纽尔庇护。
依靠拉曼纽尔的力量,凭借格伦地区倾城之力,再加上西恩带领巴威雅的夹攻,谢尔登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得胜利的最终果实。
但是,艾德利甚至是加拉赫的压力所倾注在拉曼纽尔甚至是城内叛乱之下,无辜者也许死伤无数。
若是谢尔登将自己摆上明面,打乱加拉赫指使艾德利的行动,他们的尖牙会率先咬向谢尔登,杀死谢尔登才是他们最大的目的,是比在格伦地区制造惨案还要大的目的。
谢尔登不会畏惧、不会恐慌、不会惧怕加拉赫的所有针对;自己袒露身份吸引火力甚至有一定几率赴死对于尽可能避免的死亡来说也不足惜。
放马过来吧,加拉赫。
在众人镇压叛兵的同时,谢尔登站在格伦之地城墙之上,他的金发被狂风掀起,蓝眸似星光灿烂,火光覆盖头顶几近加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表现忠心
与南部格伦地区远隔千里的菲茨帕特王国的王都。
王宫坐落于起伏的山陵之中,依山而建,雄宏壮丽。
此时的王宫花园处,由公爵加拉赫为主导,邀请了王都中的贵族参加奢侈的宴会。
加拉赫的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容被如狮鬃一样浓密的胡须所遮盖,只能通过舒展的眉眼看出加拉赫对于其余贵族的友善。
他倚在高脚桌前,手里晃荡着做工精细的酒杯,色泽香醇的葡萄酒在杯壁之中轻摇,眼神却心不在焉地盯着身前伯爵被灯光照在地上的影子。
伯爵试图向加拉赫搭话,却被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加拉赫阁下,加拉赫阁下?”
加拉赫‘啊’了一声,几声呼唤将他从自己的沉思之中唤醒,他那嗓音仍旧如雷贯耳,“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走一步。”
加拉赫的步子走得很急,伯爵只能看见加拉赫的背影。
伯爵出于贵族礼节而摇晃着的酒杯稍稍滞住,他的目光微愣。
从来都没有见过加拉赫阁下那样的表情,那样的……阴沉嗜杀的表情。
伯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酒杯在颤抖间猛地一晃,内里的酒水顷刻洒出,紫红色的汁液将伯爵的手指染得鲜红诡谲,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染上酒液的手指。
“……要变天了吗?”
加拉赫急步之间就走到了王宫的一处宫殿,随着他的步入,殿门被赫然关闭发出一声微响。
他的脸色很差,加拉赫望着宫殿被灯光照出的阴影处,沉声说:“勒诺。”
从暗影之处漫出阵阵黑雾,黑雾逐渐凝结成瘦弱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女性单膝跪在地上,她的小腿以下血线萦绕。
勒诺似乎忍下了剧烈的痛楚,“兄长。”
“我为什么还没有得到拉曼纽尔的死讯。”加拉赫显然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他的命运和身体与本应死去的勒诺相连。
勒诺受了伤,就等于加拉赫受了伤。
“回兄长的话……有一人看穿了我的本质,重伤于我。”勒诺的声音中不乏忍耐痛苦的深呼吸,“他与拉曼纽尔一起行动,我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是谁。”加拉赫吸气之间胸膛起伏,宛若愤怒的雄狮。
“我不知,但是在之后,那人自称是菲茨帕特之王。”勒诺低头,她自然知道加拉赫对于权势的迷恋,以及对于能正式在民众面前登基的王的嫉恨,自己的兄长想要成为真正的王,权势与名义共存的王。
但是这样的思绪在勒诺的脑中回转一瞬,下一刻当即被否定。
不,不仅仅是王,那样的目的已经无法满足兄长了,加拉赫兄长的目的……是成为主宰整个大地任何一切的‘神’。
果不其然,加拉赫暴怒而起,因为黑发向后梳起而露出的光洁额头突起遒劲青筋,他的手掌攥紧,指骨间因为巨力的挤压而咔咔作响,微张开的口中呼出的气体将他的须毛吹得翘起。
“他居然能得到拉曼纽尔的支持……让艾德利那个家伙去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王宫的喧嚣不再,格伦地区中心城城墙之上,一片寂然。
拉曼纽尔先是安抚了提出质疑的右侧驻兵们,又将那倒下的艾德利下属捆起,才急冲冲地带着人赶到。
他的脚下几近生风,心里却不断地产生担忧。
他在城下的时候就已经听得见城门上方连续不断的拼杀声,那么战况一定十分激烈,谢尔登单枪匹马地过去,刀剑无眼,若是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拉曼纽尔数次被谢尔登所救,在理智上当然明白谢尔登的实力所在,但是让主君在自己眼见不及的地方冲锋陷阵,那是身为臣属的不合格。
当拉曼纽尔跑到城门附近,金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的心才微微安定,脚步也因此放缓,从小跑换成快步,他同时也望见在谢尔登前方不远处将另外的士兵压在地上的驻兵,寂然的气氛将他的心情也稍稍影响。
他刚想开口,“我是执政长拉曼纽尔,各位不必担忧,他是——”埃尔伯家族的子弟。
拉曼纽尔清晰地了解加拉赫对于谢尔登的杀心,为了保护谢尔登,拉曼纽尔在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有关于谢尔登身份的说辞。
他想要保护谢尔登。
但是,拉曼纽尔的话被乍然打断。
“我名为谢尔登,是——注定要平息加拉赫·巴布以及艾德利等叛军叛乱的菲茨帕特之王。”
什、什么?
拉曼纽尔一滞,刚刚抬起的右脚只是抬升到一半,就因为其主人震惊之下停止对于身体的操控而骤然落地,脚步落地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条件反射使他在刹那间作出对应的动作。
右膝落地,左腿竖起,右掌贴合地面,因为惊色而捕捉谢尔登身影的头颅微微上抬。
却意外地符合下臣拜见主君的礼节。
将叛兵压倒的驻兵,以及跟在拉曼纽尔身后的士兵都能看见自己的执政长行如此大礼,他们怔愣片刻,随即跪地。
“参见国王冕下。”
士兵单膝跪地,他们低垂着头,手上的长枪竖起朝天,火光覆在他们的甲面,铁血与坚韧并存。
身为格伦地区的士兵,但是他们如同他们自己所说那样,是由拉曼纽尔不拘一格从贫民提拔而出的,他们感恩拉曼纽尔的恩德。
神明离他们太过遥远,王都离他们太过遥远,公爵离他们太过遥远。
他们不知道国王是名义上的名号,但他们知道艾德利叛变的事实,他们也知道拉曼纽尔的忠心所属。
于是,他们将自己的忠诚同时献上。
谢尔登站在那里,此时在城墙之上只有他一人站立,他可以看见所有人单膝跪地的身姿,他望见拉曼纽尔在跪倒的瞬间诧异的表情,但是拉曼纽尔没有动,执政长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跪地预示着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地造就如今的局面。
拉曼纽尔很固执,他出乎意料地在乎认主的仪式。
但是另一种意义上……他更钦佩光明正大地袒露自己身份的谢尔登,即使那样会招致危险,也丝毫不畏惧的人才是他所由衷敬佩的主君。
明灭的火光落在谢尔登湛蓝的眼底,燃烧的火舌似在他发边张扬,“各位不必多礼。”
他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将他方才冷肃的面容柔和,但是这样的笑声也大抵是在否定些什么。
驻兵们站起,将叛兵压进牢狱之中,拉曼纽尔站在谢尔登的身侧,他略微茫然,“冕下,你为什么在笑。”
既然谢尔登表露身份,拉曼纽尔自然就将原先的称呼重新提起。
“拉曼纽尔,你到底为什么忠于我。”谢尔登站在城墙上,往城内看去,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点燃烛火的万千人家。
“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因为我的名号。”
谢尔登知道不管是身为将军的时候还是身为祭司的时候,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将忠心交托给自己,但是那是因为在灭顶的灾难之下,所造成的无关情爱的吊桥效应。
那么,身为贵族的拉曼纽尔呢,救命之恩足以要他将自己家族的前程交付吗。
王之名……真的比谢尔登想象之中还要好用。
“冕下,”拉曼纽尔顿住,“有些时候,忠心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把原因说清楚的,但是冕下只需要记得,‘我愿意赌上自己埃尔伯的姓氏跟随你,’这样就足够了。”
事实上,他也不能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但是拉曼纽尔只是随心而行而已。
谢尔登双目一闭一睁,又笑一声,“也是。”
他稍稍转身,将眼神望向夜色覆盖的大地,“他们说艾德利不在城中,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高。”
“照冕下所说的,城墙的斗争十分重要,足以占据优势和劣势的地位,如果艾德利在城中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前来,而不是派遣这样的一个士兵。”拉曼纽尔看向被收敛而起的尸体,那个被谢尔登一箭毙命的叛乱发动者。
“我猜想,艾德利应当是在他的庄园之中操控着整盘局势。”
拉曼纽尔再怎么样,也是格伦地区的执政长,拥有一定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面对自己朝夕相对的副官也能猜出一些动静。
“那么现在他应该正在赶过来了。”谢尔登走进水桶,在其中勺了一碗水就猛然泼向一旁被重重捆绑而靠坐在墙上的叛兵。
水桶里的水夹带着一股轻微的燃油气味以及浓厚的硝烟味,底层冰凉与表层滚烫并存的水洒向叛兵的瞬间,他就晃着脑袋稍稍清醒。
他的眼神仍旧茫然,后颈传来火辣的疼痛,但是在苏醒的刹那还未来得及恢复先前的记忆。
叛兵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又感觉到被麻绳捆绑的无力感。
叛兵抬头,就望见方才击晕他之人,稍微缓解疼痛的后颈再次变得火辣,“你……”
“嘘。”谢尔登抬起手,修长的食指竖在嘴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
另一只手也不空闲,冰冷的剑刃抬起,怼向叛兵的左手,“你要记得你可是有二十个指头的,如果不听话的话还可以慢慢享受。”
“如果听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姣好昳丽的面容在叛兵的眼中放大,但是他却害怕地整个人颤动不止,就如同面对世上最可怕的恶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士,听见这话,连忙点头,“我……我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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