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仅仅是她的异常。
或许,也有花栖枝的异常。
柏凝看着睡死过去的花栖枝,只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锯嘴葫芦,藏了很多事情。
或许知道一切,但是不愿意说。
那,她满头白发,又是为什么?
柏凝扶着花栖枝肩膀的手缓缓用力,她沉下心来,良久之后,回答羽梨。
“是与不是,与你无关。”
从今以后,无论是剑客柏凝,还是傀儡柏凝,都和羽梨无关。
让她去做她的灵羽仙姑把。
她不欠自己什么,自己也并未觉得有亏欠于她。
那些前尘旧恨,就这样结束吧。
隔着火光,羽梨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人。
几乎看见了槐花树下,一身青衣,抱剑而立的那道身影。
当初也是如此。
她睁开眼,吵着自己看过来,轻声问。
“你已经成年,可以离开鸾鹤谷了。”
又是这样,要将她撇开。
不问她的想法,不在意她的感受。
自作主张便决定了她的一切。
羽梨看着眼前的人,却是在回答过去那道影子。
“我答应了吗?”
第28章
“你的意见, 与我何干?”
柏凝语调冷酷。
她挽着花栖枝,从枯木堆旁一跃而下。
羽梨正欲继续追,谁知满天剑雨将她环绕, 几乎铸成囚牢,将之困在其中。
凌昭以不可抵挡之势, 破风而来。
手指合拢, 身前掐决, 神情冷凝, “清源宗弟子!列阵!!”
剑雨将羽梨环绕其中, 罡风伴随着剑招, 几乎模糊她的眼。羽梨被困其中,却无心颇局,满心都是刚刚那一瞬间, 黑袍女人带给她的熟悉感。
是, 熟悉感!!
虽然身形变换、声音不同。
可是剑法、剑招、以及那淡漠的回应。
是她熟悉的人, 是她的师傅!!!
羽梨忘记所有学会的招式, 化身蛮兽, 在剑阵里面横冲直撞。
她的红色羽毛被削断, 漂亮美丽的绒毛被血染红, 一阵一阵的哀鸣之中, 她却不曾抵抗,只是尽自己所能, 死死锁定那黑色身影, 生怕对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师傅!!”
杜鹃啼血,哀转久绝。
柏凝本已经听见这一声后,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
她脚步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 隐入深林之中。
她不是羽梨的师傅。
羽梨也不是她的徒弟。
她没有教羽梨任何的东西,不过是将她从鸣春涧中带出来,旁的,便没有什么。
或许有缘,但缘分已尽。
柏凝扶着花栖枝往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试图躲起来。
至少让花栖枝不要太快被发现。
她将花栖枝藏在山洞里面,为洞口遮上几处遮蔽后,这才满意点头。
转头,巨物砰然坠地。
一只巨大的杜鹃鸟的脑袋,出现在柏凝面前。
她的眼睛几乎和柏凝一样高,此时微微闭着,在和柏凝对上视线后,眼里有泪落下。
“师傅。”
杜鹃的鸟嘴里面,喊出口的,居然是少女声音。
如此温柔,和前些日子,她看见的女子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和杜鹃鸟眼泪一起落下的,是她额头上的血。
羽梨受了重伤。
因为她体型本来就大,现在,渗出来的血几乎像是小溪,源源不断流出来。
在柏凝眼里,便是血河落九天。
甚至于柏凝怀疑,要是羽梨再流一会儿血,她为花栖枝找到的藏身洞穴,便会被淹没。
需要重新换个地方。
柏凝想着,假装没有看见眼前的鸟,转身,往洞穴走去。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羽梨声音受伤,听起来悲痛欲绝。
柏凝依旧冷淡。
“灵羽仙姑的师傅,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往里走,刚走了没几步,便感受到炽热逼人。
回头一看。
洞穴已经被火焰堵住,火势朝着里面蔓延,洞穴里面温度极速升高——羽梨想要将里面的人给烧死!
好巧不巧,柏凝这个身体,该死的怕火!
好好好,嘴上叫师傅,立即又放火烧她是吧。
柏凝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只是跑得更快,和火焰赛跑。
山洞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柏凝感觉道身上的黑袍已经被焚毁,后背的黑水开始蒸发。
水雾在山洞之间蜜弥漫,叫山洞内的温度更热,好似一个巨大蒸笼,即将把人给蒸熟。
柏凝不敢停下来。
她现在甚至找不到一点东西,来做手中剑。
入眼的一切都过于烫手,她只能勉强躲避。
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赶在自己被火蒸发之前,扑到花栖枝身边。
身体越来越轻,柏凝意识到,自己现在绝大部分的黑水,都已经化作水雾。只有薄薄的一点点,勉强能够凝聚成水滴。
随之身形渐渐变薄,柏凝的意识也逐渐恍惚。
似乎意识和意志,也跟着水雾一起消散。
——真是奇怪的反应啊。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和其他傀儡的区别。以及花栖枝究竟瞒了自己什么,怎么能消散呢?
柏凝扛着热浪,将自己最后一点水滴化作水雾,将昏睡的花栖枝笼罩,而后立即消失在洞穴之中。
大火将山洞内烧毁,草木不剩半分。
等到柏凝带着花栖枝出现在生死海的时候,她的身形已经极剧缩水,几乎无法凝成水滴。
可以说,能够将花栖枝带回来,已经耗尽了柏凝最后一点力气。
她甚至来不及将花栖枝送进半月山庄,便带着人一起,坠入生死海中。
大量的黑水朝着柏凝汇聚而来,将她已经快蒸发的身体再度凝聚、并且和过去相比,会更加厚重一些。
似乎多了几分生命力在里面。
柏凝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她只是缓缓呼吸,感受灵力在体内流转,曾经一些旧疾,也有好转迹象——等等,她哪里来的旧疾?
她身体是水做的,健康得很!
柏凝终于睁开眼,将自己的意识投放在整个生死海里面。
终于在生死海的深处,找到了沉睡的花栖枝。
她在生死海最深处。
没有光源、没有生命,水草、虾蟹更是不见踪迹。
但她此时安静地悬浮其中,整个人距离海底有约莫三尺的距离,不知名的光源将其包裹,散发着柔和的光。
借着这抹光,柏凝可以清楚看见,花栖枝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曾经结疤的地方,长出新肉,疤痕脱落,肌肤白皙细腻。
而柏凝则是能够感受到,手、脚、小腹、琵琶骨传来的,暖暖的、痒痒的感觉。
是新肉在生长,旧伤在痊愈。
柏凝守在花栖枝旁边,仔细看着她身上,试图找到其发光源:显而易见,她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身体变化,而跟着痊愈。
只是这黑黢黢的生死海里面,能藏着什么呢?
她好奇地左看右看。
就差把花栖枝翻个身,找看看宝物是不是藏她头发丝里面。
掘地三尺,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痊愈吗?
柏凝不认为,天底下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变化。
就像是众人对她的态度变化,都是有缘由的。
所以现在花栖枝是遇见了什么呢?
柏凝思考着,认真地打量着,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只是看见花栖枝身上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像是落入黑水的月亮,没有乌云,却无法散发真正的光。
唯有她也沉入黑水之中,才能目睹这月亮。
柏凝脑海里面刚冒出这个念头,突然看之间,一直沉睡的女人,缓缓睁开眼来。
如黑水般沉寂,不似月光皎洁。
而柏凝从那双黑沉沉的瞳孔里面,看见了生死海里面第二道光源——
花栖枝的瞳孔里面,倒映着柏凝的模样。
黑漆漆的,几乎和黑水融为一体。
但是在柏凝心口的位置,一条发光的丝线,从她心口牵出。
并未往前蔓延,可是柏凝知晓,就是这条线控制住了柏凝。这是花栖枝操纵她的线,也是她能做作为傀儡存活的傀儡线。
原来花栖枝现在的身体变化,居然是因为自己么?
因为自己回到生死海里面,重新凝聚了身体——不。柏凝微微用力,握紧拳头,感受到生死海立即掀起巨浪,在这一瞬间,她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不仅仅是黑水凝聚成的身体。
若是她愿意的话,她可以将整片海化作身形。
不是她可以到海面的每一处,而是这片海,已经是她的一部分。
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
柏凝思索片刻之后,便想明白其中关键:她突破了。
心境上的变化,让她摆脱了过去一直拘泥、挣扎的局面。她将自己的“道”看得更加透彻——本我。
或许难听一点,便是自我。
追求自我,追求本我,随心而行,随兴而行。
哪怕会引起误会、哪怕会受人苛责,但是她愿意去做,并且持之以恒。
她在坚持本我。
在知晓月息、韩绛蟾的事情之后,她的道或许有片刻犹豫、挣扎。
但好在,她还是坚持了下去。
因为身体现在是傀儡,受到一定限制。
所以柏凝心境突破,在此前并未表现出来。
反倒是因为羽梨气急败坏,想要焚毁柏凝,死生一线,她回到生死海,吸收更多的黑水,凝聚更强健的身躯,拥有令人畏惧的力量。
“因为我变强了,所以你能恢复么?”
柏凝看着花栖枝的眼睛,轻声问。
“嗯。”
花栖枝移开视线,将自己瞳孔里面发光的小人,驱逐出自己的视野。
“我是操控傀儡之人,你的情况,对我必然会有影响。”
“这么看来,天枢炼魁术也不怎么样嘛。”柏凝无聊地在花栖枝面前飘荡,“你这个操控的人,还会反过来受限,想不明白你二十五年前,怎么和我打得有来有回的。”
她啧啧感叹。
花栖枝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她只是在片刻过后,主动跳转了话头:“回清源宗吧。”
“嗯?”
“你的尸体还在清源宗。”
“行。”柏凝本来也没打算要一直呆在这里,甚至说,她最初的激化,就是要混进清源宗里面。
要不是羽梨横生枝节,她也不会带着花栖枝回到生死海。
柏凝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反问花栖枝:“你其实知道很多事情吧?”
花栖枝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白发黑瞳,幽深地看过来,像是一汪已经凝结的冰泉。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柏凝也看回去,她问:“你知道月息和韩绛蟾要结为道侣了么?”
“嗯。”
“那月息指责我,说我大奸大恶呢?”
“嗯。”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柏凝问。
“我的答案,你会信么?”花栖枝反问。
“你若说实话,我自然会信。”
“哦,那我说的都是假话。”
花栖枝垂眸,将视线收回,整个人说话也有气无力,“你去问其他人吧。”
“你明明知道,却不愿意说,是什么毛病?”柏凝有些无语。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花栖枝垂头,她苍白的头发好似受到引力,漂浮起来,一根根散开,几乎凝成巨网,将她束缚其中。
她说:“你既然好奇,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么?”
“我怕我看见她的时候,会说话太难听。”柏凝认真道。
“你平时说话也难听。”
“胡说,我在月息面前很温柔的。”
“哦。”
花栖枝已经无意再听柏凝和月息浓情蜜意的过往,她只是抓住自己的白发,淡定自若道:“回清源宗吧。”
她已经不想和柏凝交谈。
啧。
柏凝更加郁闷。
唯一知晓自己身份、明白所有事情的人,偏偏是个哑巴。
一句话一说、一件事情不做。
就看自己忙前忙后,跟个傻子一样。
柏凝心底不痛快,嘴巴也就跟着痒。
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是你这种性格,所以讨人嫌。”
理所应当地,花栖枝没有回答她。
柏凝也不想和花栖枝继续说话。
这次离开,她甚至没有将花栖枝带在身边,而是自己身形径直消失在生死海中,出现在清源宗里面,韩归眠身边。
“你说我哥究竟在搞什么啊?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那扁毛畜牲?”
柏凝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场景,耳边便传来韩归眠的抱怨。
她的嘴噼里啪啦的,一刻也不曾停。
“之前在鸾鹤谷放扁毛畜牲一条命也就算了,现在所有人都看见扁毛畜牲无缘无故杀了人。哪怕那人是花栖枝地信徒,其中一个甚至脑子有病,想要模仿柏凝,可那也不应该扁毛畜牲来杀?这是清源宗的地盘,不是她的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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