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柏凝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这一次,花栖枝倒是没有喝酒,而是安安静静地跪着,一语不发。
“我看见我的尸体了。”柏凝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
跪坐着的人开口,轻声问。
“有点棘手。”柏凝说。
“他山之石?”
“你知道?”柏凝反问花栖枝。
花栖枝在这时候,终于不是那么吝啬,愿意给柏凝说一点点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件事情,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
“……你说说?”
“困住你的藤蔓是清源宗长老费尽心血,从鸣春涧找回来的藤蔓,而后又交由长老,加以他山之石炼制,仔细培育将近三年的功夫,这才使得枯木逢春,藤蔓抽芽。”
“你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柏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叫花栖枝再度沉默下去。
“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委婉。我知道,是月息做的。”
柏凝勾起唇,语气轻松:“他山之石是她给出来的,藤蔓也是她亲手培植的。其实说实话,我只有些纳闷,她以前弱不经风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我来,怎么现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有你帮忙啊。”
花栖枝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柏凝就是能够听出几分讥诮之意。
“她要什么,你便给。法宝、灵器、乃至于修炼的灵根,你都能为她找来。她现在这样子,你难道不开心?”
“你平时不说话,现在挖苦人倒是厉害。”
“和你学的。”
“啧……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柏凝早已经知晓,自己的努力已经为月息做了嫁衣。现在也没多余的想法,反倒是更加关注其他,“我刚刚听说,半月山庄是因为功法,被人觊觎,所以才遭此大劫?”
“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想办法,如何把尸体取回来。”
花栖枝依旧是闭口不谈。
哪怕这件事情,影响了她整个生命历程。
乃至于现在,她还跪在墓碑之前,向着所有死去的亲友谢罪。
可她依旧是不愿意说。
“是月息家中人做的么?”
柏凝问。
花栖枝沉默着,不回答。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过去那么多年,你一直在追杀月息,旁的人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因为人被我救走,所以心气不顺,想要找回场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你知道了,便不护着月息?”花栖枝问。
“那不会。”
“那你知道与否,有什么紧要?”
花栖枝的语气变得厌倦:“回清源宗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不愿意交流。
而是根本不想看见柏凝,连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厌烦。
厌烦也是理所应当地把。
柏凝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又看想孤身一人,只有黑袍为伴的花栖枝,突然感觉天地苍茫,形单影只。
她说:“其实我没有阻拦你杀月息。”
花栖枝不回答。
估计是在心里面骂她。
柏凝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决斗应当公平公正,你修为如此高深,却欺负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类小孩,太不公平。”
“公平?”
花栖枝笑起来,笑声冷飕飕的,几乎有阴风刮过。
“你是不是在清源宗呆太久,把脑子呆傻了?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正道那一套伪装?公平?他们屠戮我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时候,说什么公平?要不是我命大,活了下来,现在我也是其中一块碑。我凭什么要顾忌月息是否虚弱?她能不能修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需要报仇。”
花栖枝难得情绪外怒。
她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俨然是压抑到极致。
而这时候,柏凝才叹了一口气,“真是月息家里人干的啊。”
“有病。”
花栖枝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而后指尖微动,柏凝再度被传送回生死海之上,远离花栖枝。
她已经不想见自己。
柏凝也终于在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一时的英雄主义作祟,究竟对花栖枝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可能怎么办呢?
当时她没有灰兔子跟在身边,一切都是自己随性而为。
只是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她便出现在月息家中,看着一切发生,也救走了月息。
一个念头,影响居然如此深远。
柏凝站在生死海之上,看着半月山庄的方向,良久之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更何况自己这张嘴,不说也挺错的。
罢了,先不过问花栖枝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就站在黑水之上,问花栖枝:“尸体必须完整带来你面前吗?”
“嗯。”
花栖枝在这种时候,哪怕非常生气,也愿意给柏凝回应。
柏凝见状,笑起来,继续问花栖枝:“我的尸体要是取下来的话,很快会化作黑水。有没有什么可以保鲜的方法,让她多活一会儿?”
“去问月息。”
山庄之中,只扔出来这么一句话。
行,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
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让我费这么多的功夫,自己去找呢?”
“你不会信。”花栖枝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
“如果我在此前告诉你,是因为月家先害了我,我才反手屠了月家,你信么?”
“……”
别说,花栖枝还真了解自己。
别说是花栖枝说的,就算是旁人告诉,柏凝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而现在之所以信了,是因为她从凌昭口中、从韩归眠口中、从羽梨口中、从凌木口中断断续续的,将这些拼凑起来。
正所谓三人成虎,现如今,告诉她与月息相关的人,可远远不止三人。
哪怕柏凝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回转余地。
“今时不同往日了。”柏凝小声地说。
“自己去看吧。”
花栖枝似乎冷哼了一声,而后再也不回应柏凝的话。
柏凝无计可施。
毕竟在知晓这些事情后,意识到花栖枝愿意搭理自己,已经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只得带着自己的清源宗弟子服,回到清源宗。
落脚点是凌昭院子里面。
她刚刚凝聚意识,便察觉到有人在交谈。
便没有立即凝聚身形,而是保持着水滴形状,就在旁边偷听偷看。
“你师傅近些日子太忙,有些不清醒。我待会儿寻到机会,一定劝解一番。你也不太生气,清源宗上下,还需要你带领着呢。”
月息的声音依旧是这么温柔。
安慰人的话语,如此轻松从她嘴里面说出来。
好似弯月皎洁,抚慰人心。
“清月长老,我并没有生师傅的气。”凌昭立即表态。
“生气也是应当的。”月息温声细语道:“我知晓你这些日子以来,奔波劳累,一直都在搜捕花栖枝信徒的路上。你的辛苦,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师傅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确实是有失妥当,修真之人,有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凌昭,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只是希望你能够将这些消失放下,免得影响你修行心境。毕竟你也知道,修行一事,非常忌讳想太多、放不下、执念重。”
“多谢清月长老,凌昭知晓。”
“能够看开就好。”
月息温柔地笑着,又化解一个矛盾。
她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凌昭,“这是你师傅拖我带给你的伤药,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不要在脸上留下疤痕,知道么?”
“弟子谨记。”
凌昭恭恭敬敬地接过药包,垂着脑袋,听月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
对方这才眉眼弯弯的,站起身来。
“我院中也还有点事情要做,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直接叫人来给我院子里拿药就行。”
“长老您客气了,有事,我亲自来便可。”凌昭恭敬道。
“有什么客气的,正好我来找你的时候,和一个眼生的弟子碰上面,他说是你有事叫他。”
月息的眼睛温柔而无情,此时看着凌昭,将所有的打量,藏在关心之下。
她笑着说:“若是要拿药的话,你直接让他来就行,反正我也记得她的模样。”
凌昭本来是弯腰行礼,在听见月息的话后,有片刻疑惑。
他却没有将问题问出口,而是眼珠子一转,满嘴应下。
“既然如此的话,那之后便麻烦清月长老。”
没有否认“陌生弟子”的存在,也没有询问这“陌生弟子”是什么情况。
反倒是一口应下,叫月息没有再问的余地。
月息笑起来,朝着凌昭点头。
“注意修养。”
说罢,犹如西山之月,施施然离去。
莲步轻移,快速消失在院子里面。
“前辈,清月长老问得是你么?”
凌昭站在门边,等着月息身影彻底消失,这才靠着门,轻声问。
居然又被发现了。
柏凝也不意外,而是凝聚成人形后,穿着清源宗弟子的服饰,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再零摘身边。
“是我。”
此时月息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柏凝就站在凌昭旁边,淡定地抖衣袍。
“你引起她的怀疑了。”凌昭见柏凝现身,先一步关上门,防止外人窥探,而后才往屋子里面走。
几步后,出现在柏凝身前。
而后,脚步停顿,面色犹豫。
“前辈?”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柏凝倒是淡定,用自己那算不上好看的模样,躺在凌昭的凳子上。另一条腿抬起来,四仰八叉地,架在小木桌上,没有半点仪态。
“是我。”柏凝说。
凌昭见状,无奈道:“难怪你会惹清月长老怀疑。”
“怎么怀疑我了?”柏凝有些诧异。
刚刚不就是正常问话么?
“清月长老很少独自和旁人相处,而在刚刚,她特意支开韩少阁主,留我与她相处。期间也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弯弯绕绕说了许多话之后,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
凌昭正色:“不出意外的话,来送药只是顺便,问你的事情才是最主要的。”
柏凝沉默下去。
她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装饰,许久之后,才说。
“你们清月长老,心如细发啊。”
“她确实心细。”凌昭说。
柏凝则又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月息。
这个世界真有意思,自己想要认识那些最熟悉的人,居然要换一个身份,从旁人嘴里面才能知晓。
柏凝有些疲惫,她躺在凳子上,冷静道:“是我捏得人脸太丑了么?”
“嗯……”
凌昭欲言又止,没有直接回答。
不过这个态度,倒是已经告诉了柏凝答案。
这该死的颜狗门派!
柏凝无语片刻,随后在凌昭的注视之下,快速变化身形,五官、脸型、乃至于头发长短,都开始变化。
不多时,一个仪表堂堂、恍若天人的男子,便出现在凌昭眼前。
“这如何?”
凌昭亲眼看着这一幕,显然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他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满脸正气的脸上。罕见露出震惊、呆萌的神色来。
等到柏凝问他的时候,他这才回神,勉强稳定心神道。
“尚可。”
柏凝闻言,继续捏脸。
“现如今呢?”
“同十三师弟有些相像。”
柏凝继续变,“现在呢?”
“二十七师弟。”
柏凝无语,继续。
“……似乎,有点像师傅?”
“不是我说,你们清源宗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丑人可以千奇百怪,可是长得好看的,也就那个模样,自己怎么能变出花来?
她只能在细枝末节处进行微调,废了老大一番精力过后,这才边做最终模样。
“现在呢?”
柏凝睁开眼,问凌昭。
凌昭看着眼前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仔细地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喃喃。
“总感觉你像谁,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像谁。”
柏凝闻言,也懒得继续捏脸:“那就这张脸吧。”
她已经厌烦捏脸的游戏,淡定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第五十八师弟。”
“前辈你是打算做什么吗?”凌昭看着柏凝,问。
“嗯。”
柏凝也不设防,从腰间捻起一串璎珞,不停地甩着璎珞穗子。
“我要去搜刮你们宗门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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