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郁爷爷爱干净,叮嘱说小咪别乱跑,别弄脏鞋子了。
他就真的不乱跑,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直到那年的冬天,徐矿才终于攒够钱。
他激动得像是找到了巨龙财宝的骑士,邀请了父母和他一起,参加了拍卖会,然后一家三口经历了详尽的研讨,分析,以及战略安排后,成功地得到了一颗钻石。
是一颗属于徐矿的钻石。
有些小,但在当时的徐矿看来,已是身价不菲,他和曾经的父亲一样,耗尽了全部家当。
因为它有数百年的历史,来源于一位公主的项链,那位幸福的公主一生顺遂,和爱人相知相伴几十年,白首到老。
徐矿决定把它镶嵌在戒指上,送给自己将来的老婆。
雪花静静地落下。
“……然后,我妈妈就帮我保管起来了,我前几天刚改了下尺寸,”他支支吾吾地讲,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不这样,你把手递给我,我先在你手上试一下,看合不合适,就试一下而已,不许后退!”
郁书青身形凝固:“我没后退。”
“你有!”
“……你看错了。”
徐矿嗷一嗓子叫起来:“我都跪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考虑啊,虽然我很喜欢在你面前跪着,但这毕竟是大马路上,真的,你把手递过来,我就在无名指上稍微试一下,你也可以趁机再思考下……就试试而已!”
郁书青脸皮发烫,感觉旁边已经有不少人往这里看了:“你先起来……”
“不要!”
郁书青为难道:“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样吧,等你下次回来,我一定给你答复,行吗?”
他的指甲都要掐进掌心里了。
并不是想拒绝徐矿,恰恰相反,徐矿刚才说的话诱惑力太大了,要是这人欠儿吧唧地说,请你嫁给我,或者说老公能不能给我名分,自己就可以跟着插科打诨,但偏偏,徐矿半跪在他面前,表情那么虔诚,说考虑一下,和我组成一个家庭行吗。
家庭。
郁书青不动心是假的。
可他却本能的有些畏惧。
大概是这种感觉太幸福了,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经验和想象,他无法游刃有余地掌控,以至于,想要后退。
但不是因为怕受伤。
郁书青从来不怕疼。
他怕他辜负徐矿,怕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期待。
说来也可笑,徐矿之前开玩笑,总是乐呵呵地说我可真幸运,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是人,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我赶上了呢?
徐矿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坦然。
但郁书青做不到,他无法相信自己能有同样的幸运,这么多年来的准则就是,放低期待,做自己能力范围最大化的事,徐矿说他矛盾,对自己既爱惜,又很不爱惜,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数,知道什么可以放弃,什么不必去拥有。
在郁书青心目中,家人有爷爷奶奶就够了。
还包括曾经的大咪。
他也恐慌过,大咪已经离开了自己,爷爷奶奶也终有一天,会和爸爸妈妈一样,变成墓碑上的小小照片,当有风吹来,也依然沉默,只有摆放的鲜花和他作伴。
所以郁书青,宁愿不再拥有家人。
那就不会难过。
“你不喜欢我吗,”徐矿仰着脸,完全不加掩饰的哀伤,“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郁书青喉结滚动:“是的,我喜欢你。”
对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笑了笑:“那就好,我明白了……是我今天做的不对,太突然,让你受到惊吓了,真的对不起。”
说完,徐矿就试图从地上站起,可能半跪的时间长了,有点踉跄,那么高大的身影,什么都难不倒似的,永远乐呵呵的一个人,却好像碎掉,很脆弱。
居然没能成功站起来。
郁书青心头一痛,上前扶住对方:“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当然,”徐矿温柔地笑着,“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郁书青鼻子都要酸了:“我……”
“能让我亲一下你的手吗?”
徐矿的眼睛亮晶晶的:“既然我都这样跪着了,总得行一个吻手礼才绅士吧?”
“好,”郁书青抽了下鼻子,朝对方伸出手,“你起来吧,我们回家再……”
话音刚落,他就瞳孔紧缩。
因为徐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戒指,猛地抓过他的手,直接戴了上去。
郁书青:“啊啊啊啊!”
徐矿也跟着:“啊啊啊啊!”
郁书青:“你放手,你混蛋!你这是强买强卖你故意的!”
徐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郁小咪我只不过是想试一下尺码而已,我又不知道你无名指的圈数,所以我只是试一下,你不会那么小气吧连帮个忙都不肯?哎你别说这戒指和你挺搭配的感觉像是天生就长在你的手上……哎你别摘啊,我还没试好,万一有点不合适怎么办!”
郁书青奋力向后挣扎:“那你也不能这么粗暴,已经试过了,可以了!”
徐矿使劲儿按着他:“不可以!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戒指要戴在手上一年才能看出来合不合适!”
郁书青:“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法……还有这不叫你妈妈从小告诉你,这叫你从小就听妈妈说吧,啊你不要抓着我的手了,好痛!”
徐矿一把给人拉进怀里,低头去亲:“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在乎语法错误了啊!”
郁书青惨叫连连:“你别舔我的脸啊啊啊!”
徐矿:“我都这么努力了还不能让你色令智昏被迷惑吗?你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答应我,坚信戒指就是天生长在你手上的,做得到吗宝贝,看着我的眼睛!我相信你做得到!”
他俩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一直在较劲,郁书青拼命地把戒指往外拔,徐矿努力地按着他,要是让外人看来,还以为这俩人在扭打。
郁书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害臊,想要转身就跑,怎么可以在大马路上,在雪地里这样子抱着亲,撒泼打滚地要名分呢,刚才的暧昧和忧伤一扫而空,两人吵得脸都要出汗了,而随着一声突兀的鸣笛声——
璀璨从指间一闪而过,消失在地上。
郁书青惊呼:“戒指掉了!”
都有点上头,闹得太厉害了,他立马跪在地上去找,偏偏今天的雪太碎了,都是籽粒,被路灯一照,像是满地都在闪着细钻的光,戒指应该随着动作被甩出去,旁边就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灌木茂密,叶片坠着晶莹的冰。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
郁书青急坏了,双手按在地上去摸索,反复搜寻:“应该就在这里……”
徐矿握住他的手:“你别慌……”
话没说完。
两道明亮的闪光灯照过来,映得大地一片刺目的白。
徐矿本能地伸手,挡在郁书青的眼前,同时愤怒地瞪过去,想看下是哪个无德司机,在这里开远光灯。
郁书青急着找戒指,拿开了徐矿的手,继续低头寻找。
始作俑者停住,纯黑色的车身像是蛰伏在暗夜的窥视者,车窗缓缓降下。
“呀,”
车内人趴在窗上,乐呵呵的:“大晚上的,你俩都跪在地上干嘛?”
徐矿没什么表情:“你来干什么,高元?”
郁书青这才跟着抬头,感觉名字有些耳熟。
是一张陌生的脸。
叫……高元?
此刻正在对他微笑。
那人吹了声口哨,语气轻快:“你俩搞什么呢,夫妻对拜?”
似乎很友好,还在跟他们半开玩笑。
第71章
但对方的态度, 并不是目前郁书青所关心的问题。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雪地,那枚消失的戒指上,所以只是匆忙地瞥了一眼, 就立刻低下头, 继续认真搜寻。
这个名字, 应该是之前聊天的时候, 徐矿随口提的吧。
没有戴手套,地面松软的雪闪着细碎的光, 看起来晶莹而透亮, 摸上去的时候也不觉得凉, 郁书青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灌木丛:“是不是掉那里了?”
徐矿已经不由分说地给他拉起来:“别急, 我来找。”
那个叫高元的男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单手插兜,很熟络地凑过来:“你们找什么呢, 我老远看着, 还以为俩人在大马路上夫妻对拜。”
徐矿却像没听见似的, 弯着腰, 认真地拍去郁书青膝盖上的雪, 然后才站直身子,把对方的手握住搓了搓:“冷吗?”
而直到这时,郁书青才想起来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徐矿严肃地说, 如果对方联系自己, 或者听说了关于他的事,一定要告诉自己。
【他有敌意。】
当时的徐矿, 是这样说的。
郁书青的手被对方搓热乎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场, 再次道歉:“对不起……”
“都说了没事,不怪你,是我的错,”徐矿摸他的脸,“咱一块儿找,万一实在找不着,我就再给你买,行吗?”
郁书青有些鼻酸:“不行,这个有意义的……”
“我爸每年都给我妈买,”徐矿轻声哄道,“意义都是人赋予的,只要喜欢,咱可以买更大更漂亮的。”
郁书青脸颊发红,可能是被风吹得了,也可能是被徐矿揉的:“这个都够大了,再大的我怎么戴出门,不合适。”
旁边的高元顿住:“喂,你们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徐矿却很高兴的样子:“可以当成吊坠,串在项链上怎么样?”
郁书青抿着嘴:“我不太戴首饰……”
高元:“喂,我在这站着呢!”
徐矿两手捧着他的脸:“那就慢慢习惯呀,一枚戒指又不重,当成个小小的装饰品多好,你能接受求婚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呀,我要每年都买新的,给你十个手指头都戴满,再在脖子上挂一长串儿!”
郁书青破涕为笑:“你搞批发呢。”
徐矿:“这不是想让你开心嘛,只要你开心,别说每年都买戒指了,每天买都行呀,咱家就是做这个的!”
高元:“喂……”
郁书青瞪他一眼,小声道:“谁跟你咱家……”
“你都答应我的求婚了,”徐矿特嚣张地牵着人往灌木丛那走,“当然就是一家人啊,来,说不定刚才甩到这里了,我们一起找,乖乖,如果找不到也不遗憾啊,不然就违背本意了。”
他把郁书青的手拉起来,低头亲了下:“只想让你开心。”
旁边的高元:“……”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除了最开始下车那会,被徐矿冷冰冰地问了一句后,遭到了完全的无视,原本还想郁书青见到自己,说不定会想起来点什么,即使没有,稍微提示那么一两句,也能给对方带来点波澜。
结果,并没有!
郁书青就像没看到他!
高元感觉自己牙根都在痒痒。
那可是郁书青!
曾经对谁都爱答不理,骄傲得像只独来独往的天鹅,现在却完全变了个人,亦步亦趋地被徐矿牵着,往马路边的灌木丛那儿走,小鸭子似的。
一种黏腻而冰凉的感觉升起,随着刺骨的冷风探进身体,高元不发一言地站在原地,表情阴冷,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身影,如若目光能化作实质,一定会攀爬上那牵着的手。
高元也不想这样的。
可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徐矿占了呢?
曾经,他打听过郁书青的现状,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和外界的灯红酒绿没有交集,仿若冰冷而美丽的月亮,盈缺有数,按时升起,他非常满意,高兴极了,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他人也休想染指,保持这样的状态,再好不过。
所以知道两人订婚的消息,高元完全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矿不是刚回国没两个月吗,怎么这样突然!
他甚至给自己的姨丈打电话,亲自询问。
“郁书青……是和徐矿结婚了吗?”
对方似乎有些疲惫,说话也不怎么耐烦:“是,俩人都领证了。”
高元不敢再问下去了,自从家里破产,姨丈郁锋这边就对他们不怎么待见,曾经攀上的关系也变得如纸一般薄,真可笑,高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郁锋可是一口一个亲外甥地叫他,如果不是因为郁老爷子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他也早就跟着自己的表姨大摇大摆地去郁家拜访了,还能有徐矿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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