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读到这里,许识风便已经遇见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因为有的人,是无法接受感情中的失衡的。
并不是看不惯爱人能取得成功、去往更高的位置。只是他的自尊与骄傲,令他既无法长久地以仰望的姿态去爱一个人,也无法接受爱人小心地俯下身去够他的手。
于是最终的结局,不是性格扭曲,就是放手离开,相忘江湖,还彼此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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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明帆与向之欣的感情岌岌可危,不过在剧外,许识风与白淑窕倒是日益熟络。等到正式拍摄男女主第一场矛盾爆发的那天,许识风带着卿莉早早去候场做准备。当他看到剧组那几张长桌又被咖啡杯堆满时,便下意识地以为是白淑窕又心情大好请全剧组的客。
正巧白淑窕此时也来了片场,许识风先是说了声早,又笑说:“今天又沾你的光了。”
“什么?”白淑窕闻言一脸茫然,很快她也看到这一桌咖啡,脱口而出道,“你又要请客啊?”
“不是你买的吗?”许识风问。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买的了?”白淑窕拿出手机翻了翻,忽然微微睁圆了眼睛。
她抬起长长的睫毛,忍笑看向许识风。许识风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回以困惑的眼神。
白淑窕已经伸手拿了一杯:“哇,你真不知道这是谁买的啊?”
他为什么会知道?许识风也满心疑惑地打开剧组的群聊,只见场务老师在几分钟之前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下午9-storm的迟酿老师会来剧组探班,请所有演职人员喝咖啡。咖啡买好已经放在老地方,大家自取即可。”
白淑窕见许识风脸色变了几变,不由得好奇问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这什么说迟酿来探班,不就是来看你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心乱如麻的感觉,再一次缠上了他。
许识风将那个名字与前缀反复看了几遍,仿佛要将那条消息盯出一个洞来。
“咱们剧组就你和迟酿最熟了吧?探班也说得通,因为他要做咱们的主题曲啊。”白淑窕理所当然地说,“不过好奇怪,这也值当特意跑一趟吗?而且你居然不知道?”
……问得好,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识风见白淑窕将咖啡杯捧到眼前,去研究上边印着口味的标签。他们也请过全剧组喝咖啡,但一般不是美式,就是拿铁。
这种大众口味,是最合适的。
“摩卡、半糖半奶、不要奶油……”白淑窕慢慢将标签念了出来,哟了一声,“这么讲究,要我说还不如原味拿铁呢,免得众口难调。别是他自己喜欢喝吧。”
这时白淑窕的助理在一旁叫她,她朝许识风摆下手,便施施然离开了,剩许识风待在原地。
他莫名想到,自己的沙茶面和迟良的咖啡都遭到了这位姑奶奶的无情吐槽,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片刻后,许识风也伸手拿了一杯,递给旁边的卿莉:“喏,你偶像请的。”
先前白淑窕对着标签瞎猜的时候,卿莉站在旁边简直不敢说话,这会儿才接过咖啡,凑过去对许识风小声道:“识风哥,迟酿他还挺体贴的呢。”
“算了吧,”许识风硬邦邦地回道,“要真体贴,就选大部分人都喜欢的口吻呗。”
卿莉抿唇眨了眨眼,像是不认同许识风的话又不好反驳的样子。许识风没留意她的神情,背对着那一桌子咖啡,点开与迟良的短信页面。
他还是没有给这串数字备注,最后的聊天也停留在他那句疏离的“没事”。
所以你真的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的跑过来,是指望我会觉得这是个惊喜吗?还整这么一出,又不是你哭得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了?迟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已经……
手机就在他灼灼的目光中轻微震动了一下,一个新的对话框出现在最下方。
“看到你了,识风。你回头。”
哪还需要他回头?他已经听到卿莉小小的一声惊呼:“天,不是说迟酿下午才过来吗……”
该面对的,注定躲不掉。
许识风慢腾腾地转过身,他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全片场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身后那个方向,都在等待他们四目相交的时刻。
那个站在片场另一侧的人,的确得到了数不清的注目。而许识风转身看向他时,只感受到他的目光,独独聚焦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就像回忆中无数次出现过的那样,专注、固执、不偏不倚。
许识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迟良走到他的面前,拿过桌上一杯咖啡,塞在自己手里。
“你只喝得惯这个,”迟良小声说,“所以我特意点的。给个面子,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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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怂货的第一步,就是化身邀功小子XD
第77章 EP.59
手里的咖啡杯还带着点温热,众目睽睽之下,许识风努力让自己维持一个轻松浅笑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他摆弄着那个咖啡杯,用指尖的摩挲消解那点不自在。
迟良穿着一件休闲外套,没化妆也没做造型,低调得像个来片场打下手的大学生。
许识风想起自己不久前在综艺节目里看到的迟良。节目组总喜欢给他们这种偶像画韩系妆容,深色的眼影和鼻影还有高光不要钱一样往脸上擦,力求将五官化得挺拔深刻,皮肤要细腻光滑,包括卿莉那些换来换去的手机屏保也是这样。
但许识风总觉得那样的迟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此刻迟良素着一张脸,黑眼睛目光闪烁地望向他时,他这才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一瞬。
一半是心浮气躁,一半是无所适从。
迟良两手抄兜,语气中有些微不好意思:“就,我要做你们这部电影的音乐,主题曲的词曲什么的,所以来看看,找找感觉。”
许识风忍了又忍,才将一句“你忽悠谁呢”咽了回去。
他进过这么多剧组,从没见哪个音乐人为了写歌特意跑到片场来观摩拍摄,再说迟良为了给公司当摇钱树早就被安排得一分钟都难抽出来,来这走马观花地看两眼,能看出个什么东西?这借口找的,真是棺材里烧纸糊弄鬼!
大半个片场的人都在看着这个方向,一道道目光投来,好奇的、探究的、有心的、无意的,就像一架架隐秘的摄像机正对准着他们。
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过来取咖啡,并向迟良说着感谢的话,迟良一一点头回应。
一种疲倦与厌烦之感再一次涌上心头,将许识风那几下乱拍的心跳平复了。
许识风用指甲一下下地抠着咖啡杯的杯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他觉得,他还是无法接受迟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自己眼前晃悠……这是在做什么、想什么呢?
哪怕冒着自作多情的风险,他也要和迟良说清楚……一些事情。
干巴巴地来往了两句,许识风索性咬着嘴唇不吭声,任由迟良在他身侧,硬着头皮说些有的没的。
他心乱如麻,没仔细听,也听不进去。
没几分钟后符桐过来了,她显然早就知道迟良的动作,自然地同迟良寒暄了起来,还不忘抽空叮嘱许识风:“等场地布置好,咱们马上开工哈。”
“我再去看看剧本。”许识风点头。总算有人将他从这快要凝固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将迟良递给他的那杯咖啡,重新放了回去。
分明没有看对方,许识风却能感受到迟良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动作上。
许识风装作什么也没留意到,忙不迭从那张堆满咖啡杯的桌子旁走开了。卿莉帮他从车上取回了剧本,表情古古怪怪、欲言又止的,眼里的好奇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压根没有在开拍前临时抱佛脚看剧本的习惯,这会儿盯着白纸黑字,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给他飘忽的目光找一个名正言顺的载体。
捧着剧本装模作样了一阵子,场务如往常那样有条不紊地布好了景,开机、打板、action,符导也如往常那般,挑剔又讲究又意识流,但这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NG声,在这一天令许识风心烦意乱又手足无措。
台词烂熟于心,随时能顺畅地脱口而出;动作、走位和情绪都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在镜头后不至于出差错。然而他意识中的一小块,怎么也入不了戏。
一想到迟良也在片场边、或者在摄像机后看着他,许识风就感觉如芒在背。
……可这又不是迟良第一次看他演戏,曾经在蓟艺院的礼堂中,迟良不知看过他多少场演出了。迟良又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导演,只是一个普通的观众,一个演戏的门外汉,他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感到紧张?
又或者是他不想让这几次NG,被迟良误解为自己见到他之后的方寸大乱?
整个上午就在他的心乱如麻中过去,居然也拍出了符桐想要的效果。许识风心虚地听符桐对他直道辛苦,又嘱咐他好好准备下午的重点戏。
他俩说话时,迟良就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等人走了,他才跟上许识风,亦步亦趋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许识风头疼地环顾了下四周,顾忌着可能会有人拍路透,只得委婉地打发道,“你助理呢?可以去场务那里领午饭了。”
“我一个人来的,”迟良说,“这样的行程没有带助理的必要吧。”
“那你自己去领吧。”许识风边走边说。
迟良一脸茫然:“在哪里?”
许识风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带着迟良去找分发午餐的工作人员,场务一见他俩,连忙告知:“两位老师的午饭已经被小卿领走啦。”
“……”许识风扭头盯了迟良一眼,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卿莉做事确实向来麻利又周全,但这回未免也太会来事了……许识风扶着额头,走到日常午休的保姆车旁。卿莉已经挑了个小板凳坐在那儿等他俩,见许识风和迟良朝这边来,起身替人打开车门。
“识风哥,你们去休息吧,”她眨巴着眼朝许识风笑,又腼腆地瞥了下迟良,拎起那条小板凳,“我去找小悦还有金姐她们吃饭咯。”
桌板上摆着的饭盒还冒热气,他是男主演,每天的食谱都是团队和生活制片提前敲定的。迟良坐在许识风对面掀开盒盖,两人的午餐如出一辙,写作健康读作寡淡,都是些勾不起人食欲但又确实吃习惯了的东西。
“凑合吃吧。”许识风认命地抽出一双筷子递给迟良。
迟良接过,问:“你每天都是自己坐在这里吃饭?”
“我助理陪我,”许识风嘲道,“不过今天有人把她的位子占了。”
“咱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迟良说。
许识风没接口,迟良这自然而然的怀念口吻,令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你在这待多久?”他生硬地问道。
“就今天。”
许识风忍不住刺他一句:“一天够你找灵感了?”
迟良淡淡看他:“符导的剧本也给了我一份。”
“这样啊。”
许识风避开迟良的注视低头吃饭,手不自禁地将筷子攥得老紧,险些没夹稳东西。
他最恨的就是迟良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像好久之前,他们以为那个没名没分的吻别扭冷战,迟良也是自顾自地找到他,死乞白赖地要请他去长楹天街吃饭。那云淡风轻的姿态,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许识风就见迟良愣愣用筷子头去夹菜,直着眼睛吃了好几口,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犹豫了几秒钟,才滑稽地将筷子转了个头,并悄悄抬眼,往许识风的方向瞧。
“……”
许识风原本绷着一张冰块脸,在撞上迟良那个尴尬的小眼神后,没坚持一秒钟就破功,噗嗤笑了。
满腹恼火与愠怒,也在这声轻笑中,莫名烟消云散。
原来只要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同样在紧张,自己便也不会太可笑。
许识风拿过一旁的纸巾盒放到桌板上,示意迟良拿去擦筷子。他踌躇片刻,还是说:“迟良,你没必要来找我这一趟,浪费时间。”
迟良手上的动作随着这句话,渐渐慢了下来。
他没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驳,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不必一遍遍找借口来自欺。
“以后也不要这么来找我了,”许识风继续说,“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他无法忽视内心深刻的期待。他希望迟良还爱他,可也是真切地不想要迟良怀着这份爱再来接近他。
许识风回视着迟良的双眸,平静而诚恳,心底却长长一声叹息。
迟良,他在心中默默问,你能明白这种复杂的心绪吗?
我真的没有那么宽宏大量,看到你固然会想起爱,但也会想起那些背弃、那些辜负,我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理解你、不去恨你,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勉强找到这个再度相处的平衡。可这并不代表,我会再去接受、去相信你的爱。它在记忆中,早已和伤害与苦楚密不可分。
当年你看过《茶花女》,对我说恨的背面是很深的爱。
所以你不要用往日的爱,去再度唤醒那些深深埋藏在背面的恨了,这样真的只会再一次毁了我们的现在。
迟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许识风凝视着他僵硬的神情,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被戳穿的慌张,也不必急三火四地给丢份的人搭台阶,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些。
“识风,”半晌,迟良低声问,“那天我喝多了打给你,是不是说了很多蠢话?”
许识风笑了笑,随口瞎扯道:“是啊,你说你后悔了,再也不想逐梦娱乐圈了。”
不料迟良听了这话,竟轻轻颔首:“……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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