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的眼神能穿透皮肤投进路秦川身体里,那么路秦川下一秒铁能退烧。
路秦川尝试正常的说话方式:“冰箱里有饺子,劳烦您大驾开火。”
又说:“餐食费我刚算在里面转你了。”
“跟这儿等着呢。”孟礼往外走,去厨房,下今天晚上第三顿饺子。
路秦川冰箱里的饺子,不是冷冻水饺也不是家常手工水饺,盒子上的logo是一家五星酒店,饺子皮五颜六色,孟礼看袋子上钉的单子,好家伙,菠菜皮番茄皮花里胡哨。
孟礼找出锅烧水,有点无聊,把客厅电视打开调到春晚,行,赶得上,还十分钟倒数。
正在调声音,楼梯上一坨黑影慢慢走下来,孟礼抬头:“?你不安生躺着干嘛呢?”
路秦川裹着被子站在楼梯上,表示不愿意在床上吃饭。
孟礼:“毛病还挺多。”
说完丢下遥控器回厨房看火,路秦川一句“你来扶我下呗”到嘴边没说出来,自己艰难挪到沙发一角坐下。
没坐一会儿,抱着被子又挪到厨房,另外开火,两个大高个男人站在厨房里。
“你就造吧,等下把你身上被子点着。”孟礼嘲笑。
路秦川摇摇头,孟礼第一锅饺子已经煮熟盛出来,路秦川拎起牛奶锅把手:“面汤借我点儿。”
他要调酸汤,孟礼看了,没说话。
调完酸汤,电视里开始唱难忘今宵,这个狗东西还不回去沙发上坐着,继续从冰箱里翻出什么玩意儿,找出案板开始切。
孟礼更不说话了。
他在切蒜。
没料错的话,他一准儿还备有辣椒油,掺醋和蒜末、香油,饺子一半干捞蘸这个吃,另一半下酸汤水饺,这样味道才对。
算起来,两个人一起过除夕,实在不是第一次。
以前上学的时候,人那边儿不过农历春节,没假期,留子们只好自己动手,会包饺子的包饺子,不会的腆着脸到会的家里蹭饭,各自带着好吃的好喝的,一起凑顿年夜饭。
孟礼和路秦川在一起以后,一直俩人一起过年。
后来就没了,后来路秦川回国,两个人天各一方,去年倒是都在B市,但也没有一起过除夕。
今年倒巧了。
呵,真是巧。
两盘饺子、两碗酸汤摆到客厅茶几,电视上主持人欢声笑语展望新春,孟礼盘腿坐在地上,路秦川家铺地暖也不冷,孟礼吃一口菠菜皮虾仁水饺。
“你订的这个量,你是打算一顿饺子吃到初三?”
孟礼指指厨房的方向,锅里还没盛完,“明明是两个人才能吃完的饺子,还得是俩大小伙子,你说你临时生病?骗鬼,你喊我过来到底干什么?”
“你呢,你来挺快,本来在哪儿呢?”路秦川不答反问。
“你管得着吗。”孟礼移开眼睛。
哦,蒜末,辛香鲜辣,混在辣椒油里,再一起沾在饱满的馅料上,这么一比,孟礼早先在家吃的冷冻水饺立刻就不香了,孟礼决定不管姓路的怎么病的或者什么居心,先吃饺子。
“孟礼,”
路秦川声音带笑,“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是在我家周围转悠,暗恋我呢。”
“滚吧。”
电视里女主持人的声音喜气洋洋:“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迎接新春!十,九,八……”
叮叮叮,孟礼手机响,路秦川又给他转一红包,孟礼扭头看拥在被子堆里的路秦川。
路秦川:“别问,问就是压岁钱。”
又说:“我真是生病。”
“……三,二,一!新年好!”
电视上一片语笑喧嚣,“孟礼,新年快乐。”路秦川念叨。
对于第一句压岁钱,孟礼表示接受良好,后两句,没搭理,扭回去继续埋头苦吃。
路秦川深吸一口气。
搁从前,孟礼会回他一个更大的,因为长辈才能发压岁钱,到后面孟礼会抢他的手机,两个人会歪歪扯扯一路扭打到卧室,到那里他一样会达成心愿,当长辈的心愿,会压着孟礼逼孟礼叫哥,孟礼起先会不服,会骂他、踹他,要到很后面,里外草透,孟礼才会服帖,乖乖叫一声哥。
就那么一声,一年听不了两回。
想啊,路秦川想念那个声音,想得五脏六腑都疼。
早上在外面冻俩小时,值不值呢。
“再给你包个大的,”
路秦川忍来忍去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摸孟礼的后脖子,“你叫声哥听听?”
孟礼从酸汤里抬起脸,扭头发现路秦川的爪子图谋不轨,啪地一声拍掉:“是不是等会儿再给你路总草一顿,红包更大啊?”
酸汤要喝完了,油蒜辣子也吃完,孟礼的眼睛清明了,冷静了。
路秦川见好就收,缩回手双手举起投降:“没有,真没有,没力气。”
孟礼警告地暼一眼,端起盘子去厨房收拾,路秦川孜孜不倦跟上去:“饺子不是我订的,是我家里阿姨,看我爸和我奶奶都不在B市,给我订的饺子。”
又说:“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你也知道,就怕我们小辈吃不饱,所以订得多。”
孟礼一边开水龙头一边问:“你爸究竟为什么不在家过年,怎么突然想去旅游?”
路秦川扯几句有的没的,惹得孟礼砰地一声关掉水龙头,扭脸暴躁地瞪他,他才最后说:“和金林的婚约……合作,和金林的合作黄了,老头子也不高兴。”
“呵呵,管你是婚约还是合作,”
孟礼说,“路总就算没有婚约在身,身边应该多的是人,下回还是叫别人给你送药吧。”
路秦川语气沉静:“世斐或许进进出出住过几个人,我这里没人来过。”
孟礼手掌间有些泡泡,不知道信没信。
“你这副语气想说什么?我最特殊?是不是你婚没结成这事儿也要算到我头上?”撂下碗筷洗完手,孟礼转过身逼视路秦川。
“没有,没有。”路秦川连忙摆手。
“管你有没有,”
孟礼不爱听,一甩手,“不洗了。”给路秦川洗碗?滚滚滚。
说真的孟礼是很想回世斐。
但也就是想想,看看岛台边上抱着被子的路秦川,头发像鸡毛,脸烧得像猴屁股,路总什么时候不是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哪见过这么邋遢的样子?邋遢,又脆弱。
算了。
“上去,回你屋躺着。”孟礼毫不客气,薅着路秦川上楼又给扔到床上裹严实。
路秦川试图留人:“我烧迷糊怎么办?”
滴滴滴,孟礼照着他的脑门子测体温,刚想讽刺几句,一看,
“怎么又回38.5了?喝完酸汤不发汗的吗?”
孟礼不明白,“你怎么回事?”
路秦川装迷糊:“不知道,头晕。”
“啊?”孟礼拍他的脸,“真晕啊?”
看来是真晕,孟礼又给灌药,路秦川也没反应,软绵绵任人摆弄。
孟礼双手掐腰跟有仇一样俯视枕头里无知无觉的脸,心说你就晕吧,你就烧吧,半夜给你拉医院去,大年初一上医院,今年你就等着病鬼瘟神一齐上门吧。
或者直接给你拉到火葬场,更方便。
怀着深仇大恨似的,孟礼在床头边上坐下。
他的手机屏幕亮一亮,一水儿的拜年信息里有一条沈思闻的。
思闻:孟礼,新年快乐。看你现在状态这么好,我很开心。你还记得那时候吧?你每天两包烟打底,看见路秦川相关的东西就掉眼泪,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太开心了,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孟礼回他一句谢谢,你也新年快乐,你也开心。
沈思闻很快回,问他:你不会重蹈覆辙吧?
你会重蹈覆辙吗?
客厅电视已经关掉,隔壁客卧的电脑也关了,整座房子静悄悄,这个点儿只有窗外零星几声鞭炮响,其余时候很安静。
两个人心平气和一间屋子过年,简直好像回到过去。
可是,回不去的啊。
酸汤饺子好吃吗?好吃的,可是煮饺子的厨房,旁边就是餐桌,在餐桌上孟礼经历过人生当中最屈辱的两个小时。
饺子还好吃吗?也就那样。
回不去的,再像也回不去。
咻——咻——
一阵窜天猴响完又停,一片动荡的安静里,孟礼看着床上熟睡的路秦川,没想着合眼。睡路秦川边上?
不可能的,绝不。
很久以后沈思闻接到孟礼的消息。
老P:放心,不会。
……
路秦川在大年初一的晨光里睁开眼,自我感知一下,身心舒畅,应该已经退烧,再看看床边椅子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孟礼,顿时更加舒畅,能原地跑出去打两个钟的球。
噢,他是不肯上床。他虽然没一走了之,但他不肯到床上来。路秦川观察片刻,得出结论。
孟礼没挨着床,挺大的个子蜷在靠背扶手椅里显得委委屈屈,唉,也不知道冷没冷,他的手机就在他手边,应该是玩着手机没捱住,玩着玩着睡过去。
要不然怎么呢,路秦川心说难道你还想让他守着你熬一宿?手机……
路秦川目光定住,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一条未读信息提示。
思闻:那就好。
沈思闻?两人还有联系?
……什么“那就好”?
鬼使神差,路秦川起身,轻轻捏住手机一角,又轻轻在孟礼手指尖碰一碰,使home键成功捕捉主人的指纹。手机很灵敏,聊天界面很快显现。
没一会儿,孟礼眉毛皱一皱有醒来的迹象,路秦川若无其事关上屏幕,把他的手机放回他手旁边。
第48章
“你醒了?”
孟礼揉揉脖子和腰,站起身活动肩臂:“烧退了吗?”
他嘴上在和路秦川说话但是眼睛并没看路秦川,自顾自点开手机。
“嗯,醒了,”
路秦川坐在床边,眼神一会儿飘一会儿沉,嘴上很轻巧,“谁的消息?”
“啊?”孟礼噼里啪啦打一行字,“没谁。”
打完字,孟礼过来摸路秦川的额头:“退了,可以。”
路秦川似乎无知无觉:“是吗。”
很小声,孟礼没在意,拿起体温戗保险起见再测一次,测出来不到37度,孟礼感慨:“身体还是好啊,路总。”
路秦川还是做梦一样在重复那两个字:
“是吗。”
孟礼莫名其妙:“什么是吗,自己烧退没退没感觉?”
张张嘴打呵欠,哎哟,蒜这个东西,吃完以后留味儿很厉害,并且和刷牙认不认真没关系,和可爱蒜蒜发生反应的是人的肠胃消化道,因此吃完蒜24小时内甭管怎么刷牙怎么漱口都还会有味道。
这味道再过一晚上,那家伙,太带劲儿,孟礼着急去洗漱,路秦川又已经退烧,他更加没有多余的心思留在路秦川身上,着火一样窜出屋子,一点没迟疑。
路秦川坐在床边没动,身形好像凝滞枯涩。
床头柜上,一袋子药盒七零八落,是昨晚上孟礼连夜买来的各种退烧药。
不知道,路秦川从不知道,这药能这么贵,代价这么大。
他的所有本能在尖叫,在怒叱,要他现在追出去抓住孟礼好好问清楚,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多久了?而他的理智、他的情感则在竭力说着相反的话,劝他做截然相反的选择。
他只有枯坐在床边,守着一屋子残存的温暖气息,再度低语:“是吗。”
两个字碾过舌尖和口唇,臼齿紧锁,又缓又重,不知道在问什么,也不知道在问谁,喃喃自语,砭骨透胸。
-
那天后来孟礼走得很急,早饭也没吃,洗涮干净就要走。
比较意外的是,路秦川也没有非要挽留的意思,搞得孟礼更摸不清这个批究竟为什么大年三十非喊他来。
如果说路秦川是怕源风挖墙脚成功,竭尽全力在挽留,在试图唤醒孟礼一些旧时的美好回忆……
谁啊?谁说的啊?孟礼第一个给他一个大逼兜让他清醒清醒。
要是路秦川觉得源风真有非孟礼不可的决心,那他会铆足劲给孟礼接更多戏,争取和更多大牌导演和剧组合作的机会,给孟礼抬身价,签字费好多收一些;
要是路秦川觉得孟礼有二心,那孟礼到现在身上只有一个“路”字啊?他早把孟礼绑走,再把仟夢路秦川五个字全给烙上。
这么点事谁看不清楚?哪个犊子看不清?反正孟礼看得很清楚。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路秦川要示弱,要准备两人份的饺子,一定要一起过这个年?这个孙子要是没理亏,没干亏心事,他会示弱?他不会,所以到底为什么?
不造啊,谁造啊。
想不通。
先不想。
年后孟礼要花心思的是吕导的本子,过段时间就要进组,加油!努力!啃剧本。
年代剧某种意义上比古装戏还难,因为古人说话做事究竟什么范儿,谁也不知道,是,画上和书里能稍微窥见一些边角,但是到底没有直观的影像资料。
年代剧不同,那个时候已经有影音资料,虽说可能只是黑白,但是气质、行动都摆在那里,大家都有眼睛都会看,一个演员走出来,都不需要说台词或者推剧情,你像不像那个时代的人观众第一时间就能有结论。
难啊难。
努力!
初八这天,正在努力的孟礼被打断,冯曼语说咱们聚聚。
去年元宵周总的别墅实在给孟礼留下太多阴影,孟礼表达意愿:不太想去。
冯曼语笑笑,在手机那边说她手底下孟礼的师姐师兄都要去,这一下孟礼架住,那都是前辈,他不去,是耍什么大牌呢?迫不得已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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