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好像不仅在公司,最近别的拍摄工作碰到圈子里的人,都挺好,以前免不了有人拿“路总的人”开玩笑,而这种轻慢的玩笑,孟礼已经很久没听过。
“我忍不住琢磨着,”陆倾干一杯,“别下一个轮到我,你说是吧。”
“那不会。”孟礼收回思绪,露出一个假笑。
陆倾又喝一杯满的,吧唧吧唧嘴,抢过酒瓶满上,冲孟礼嘻嘻笑:“借你吉言。”
喇叭杯举起来一点,要和孟礼碰一个,话到这里孟礼推辞也不合适,拿起杯子轻轻碰一下,闭眼吞下这口白的。
嗯。
不好,这局喝酒风气不好,红白混着喝,最容易醉,孟礼刚刚敬酒都是红的,一下换白的,嗓子口往外冒烟往里烧,整个食道火辣辣,能原地表演一个吐气喷火。
不仅肠胃食道不舒服,脑门子也不舒服,两边太阳穴好像皮下植入两个闹钟,刚好还是都到点儿,嗡嗡嗡叮叮叮,同时好像又有一个人,可着劲儿对着他的后脑勺吹,吹唢呐,滴滴滴滴,吵得他脑浆子沸反盈天。
“不舒服?”
陆倾凑近一些,很关切,“要不我叫冯总先送你回去?”
“没事。”
孟礼甩甩脑袋站起来,“我去洗把脸,失陪一下。”
他发誓,他主观意愿真是站立、离席,但是客观事实不是这样,他整个人使不上劲儿,还站呢,坐都坐不稳。
“我要真倒霉,倒霉前也得尝点甜头吧?”
陆倾又倒一杯酒,拿着酒杯打量他,紫不拉几的领带越晃越近,一边打量一边自言自语,“让我看看,究竟老路的宝贝疙瘩什么味道。”
孟礼已经很晕,内心恨不得狂扇自己几巴掌,同时又觉得实在活该。
不过陆倾有一个想法很错误,路秦川的宝贝疙瘩?说谁呢?谁啊?反正不是我。
这是,孟礼神志清醒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50章
路秦川让严田找到一位手机内存恢复方面专精的师傅,到人家店里磨嘴皮。
他想恢复维修的手机,不好修。
四五年没开过机,最后一次使用的时候还摔过,维修难度很大,属于又费功夫又可能没结果的客户。
“这个破损程度,是从几楼摔下去的?”师傅一边拆机一边问。
“没两层吧。”路秦川眼睛闪烁。
实际根本没从楼上摔下去,是他自己随手摔的。
当年赶回去,进屋推门看见那种场面,孟礼和别人睡一被窝的那个场面,他才离开多久?满打满算24小时,当时路秦川脑子轰地一下,竟然没勇气多呆多问,夺门而逃。
浑浑噩噩上飞机,回国回B市,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碰巧看见手机屏保上孟礼的脸,越看越恨越看越狰狞,随手,真的随手,哐地一下狠狠砸在地上。
“这款有年头了吧?”
师傅又问,“怎么才想起来修?早干嘛了?”
是啊,早干嘛了?人手生生摔出来几层楼的力道,那么狠命砸坏的手机,现在怎么又要修?
大概是,现如今孟礼又勾搭上姓沈的,路秦川却没立场也没力气追究吧。
全赖他自己啊。他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断,一些偏见,放纵自己,净干混账事,不怪孟礼想走,想逃,想找别人。
由此想想那些旧事,路秦川审视自己,人孟礼好端端一个直男,怎么跟姓沈的滚到一起?还不是因为他把人给掰弯又跑了?
不想,不去想了。
他们之前有没有暧昧,之前有没有越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他路秦川先放弃,不能怪孟礼转投别人的怀抱。
“忘了,”路秦川和师傅说,“想起来太晚了。”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看看给你先恢复哪个功能。”师傅又问。
“相册,”路秦川言辞恳切,“拜托了。”
师傅说没问题。
行,路秦川放下心。就恢复相册,孟礼的相册烧没了,就由他重新做一本吧。
就在这时候忽然手机响起来,路秦川看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打招呼:“喂老纪,吃了吗?”
“吃着呢,连吃带看呢,”
电话那边的纪铠声音带着戏谑,“看好戏,看我们源风和仟夢要联姻了啊。”
路秦川本来坐在柜台高脚凳,听见这话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不由自主站起身:“你说什么?”
“你手底下的经纪人冯曼语,”
嬉笑的男声一半谐弄一半提醒,“来跟我们几个吃饭,带来一个你们仟夢的小影星,模样挺好,酒量不太行,人已经被陆倾带走了。”
“名字好像叫孟礼。”
手机那边说出这个名字,路秦川手一抖,险些当场再摔一个手机,深吸一口气问地址。
“我谢谢你。”路秦川拿到地址给严田打个手势,只身往外走。
手机里纪铠说:“不用谢,哥们单纯看不惯他们这些欺男霸女的烂事,看那样子还用点助兴小药,德性。”
又说什么,路秦川没听清,一头冲出手机店扎进驾驶室。
严田追出来:“路总您现在状态,开车没问题吗?”
“没问题。”路秦川一脚油门踩出去。
-
好吵,好晕,好凉,好麻。
孟礼试图活动手腕,未果,是什么东西?
勒得慌,腕骨生疼。
大爷的,怎么他们有钱人都爱这一套?
这么一比路秦川实在还算仁慈,皮带赖好是皮质,柔软,绑得也没这么紧,现在孟礼手腕上的呢,RT单环塑料,卡到最里面一格,一点点空隙没有,绕过原木床柱,就快嵌进肉里。
路秦川也不会连脚踝也给箍住。
“听说你有功夫傍身,可别给我踢坏喽。”
孟礼听见床边陆倾吭哧吭哧的念叨声,一边念叨一边把孟礼的脚踝固定在床柱,又念叨,“哎哟这身肉哎,真紧真劲道,不怪招人喜欢。”
……孟礼很想给他一拳。同时决定先不要妄动,先晕会儿,等药效再过去一些。
但是,孟礼屏息感知,觉得这个药似乎不只是让人晕。内里小腹附近似乎有一团火,除此之外周身都冷,那里,嗯,合不拢,那是什么?低速的,不温不火的,嗡嗡嗡的,机械的不带温度的,硌在那抵在那,冷冰冰的,舒服也不舒服。
酒店房间虽然开暖气但是挡不住外面正月的天,果露在外的皮肤冷飕飕,鸡皮疙瘩乱冒。
我是个人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孟礼默念。不是欲望支配的动物,不能不能不能,下三滥的药物和区区靠电才能作妖的玩意,不能向它们屈服。
“这肌肉怎么练出来的?”
孟礼眼睛掀开一条缝,看见陆倾正低头盯着他的身体啧啧称奇。
“大哥,你能不能行了?”
孟礼忍不下去睁开眼,“幼儿园小朋友都不这么玩,要办事你赶紧。”
“醒了?”
陆倾兴致勃勃打量几眼,“你是不是就这个劲儿?谁都看不上,叼逼,让人恨得牙痒痒,小模样。”
“实际敞着嘴要吃的,口水流一腿,就这两手哄得你们路总离不开你是吧?哈哈哈。”
“你能耐什么你?不得感谢爱迪生发明电?”
孟礼姿态舒展,丝毫看不出受制于人,“你不会怕你自己比不上电的吧?还是你有毛病,需要没完没了说话来撑时长?”
孟礼抿一口气:“哥们,你到底能不能行。”
“你凭什么嚣张?”
陆倾脸上显出阴沉,“你以为今天过后路总还会罩着你吗?你今后要巴着谁讨生活,你搞不清楚?”
孟礼不搭理,陆倾骂一声翻身压上去,孟礼眼睛一动,表现出惊惶的神色,咬着嘴唇偏开脸。
“怎么的?”陆倾好笑,“这会儿玩纯情了?不给亲嘴?”
孟礼一脸倔强:“不行。”
他说不行,他首度表现出怯意,他桀骜的眼睛低垂,他看起来要哭了。陆倾心里一阵比一阵催,偏要亲他的嘴,紫领带垂到脸颊上,痒痒的,孟礼半阖着眼睛默数,
一,二,三……
当陆倾的头到达一定高度,孟礼提一口气猛地抬头,脑门子狠狠撞上陆倾脑门。
这一撞力道骇人,“呃!”陆倾痛呼出声仰翻栽倒在床。
“别人说不行,”
孟礼咬牙,“你偏往上凑,你说你怎么这么贱?”
避开腕关节,孟礼左肩臂猛地发力,床头四根柱子本来就是装饰价值大于实用价值,被孟礼这么一拽轰然崩断,四角床梁支撑点陡然少一个,整个床架轰然坍塌,一截横梁直直砸在陆倾脊梁骨上。
“你挺能耐是不是?”
孟礼捞过床柱挥在手里,“让我看看多大本事来,来,起来。”
陆倾太忙了,一手捂脑门一手抬床梁,两只手还要捣腾着阻挡孟礼的棍棒,嘴里骂道:“你tm!我弄死你!”
“好啊,”孟礼悠悠开口,“看你死得快还是我死得快。”
他挥动床柱的力道一点不小,又猛又迅捷,木料断面尖端崎岖支棱,锋利无比,扎破皮跟闹着玩儿似的,陆倾只能一边尝试坐起来一边躲。
孟礼比划半天,认真思考:“要不然,先废了你吧?省得你在干这些下三滥,你说怎么样?”
“你敢!”
陆倾大怒,困在废墟里动弹不得,但是莫名整个人不再急躁,阴着脸哼道,“你还有劲儿呢?这药后劲儿大着呢,你等死吧。你还能撑着清醒这么久,但也到极限了吧?”
“确实,”孟礼淡淡笑一下,手在抖,“所以更要抓紧。”
“你,你要干什么!”陆倾气急败坏。
“你说我是戳你眼睛还是戳你嗓子口?哪种死得快?”孟礼眼中戾气乍迸,缓缓抬手蓄力。
“别别!你敢!”陆倾大惊失色,在一堆木板子和被子里徒然挣扎。
或威胁或求饶的话,孟礼活像没听见,尖锐的凶器渐渐接近。
渐渐……
“咚咚咚!孟礼?!”
一片惨叫声里外间房门哐地一声撞开,路秦川奔进来,“孟礼!”
“路秦川?!”陆倾劫后余生。
路秦川没答,两步冲到床边,先从孟礼手里拿走那截床柱。
床柱尖端已经刺进陆倾皮肤,一点点猩红的颜色染在果露在外的木头上,路秦川小心翼翼移开,接着脱下外套裹在孟礼身上。
全程孟礼没说话,不仅没说话,坐都没坐直,仰回枕头上闭着眼喘气。
身上,身上……里面……孟礼咬咬牙,刚想说你先给我解开,路秦川从外面叫进来两个人,孟礼闭嘴。
两个小哥,一模一样的西装和墨镜,一模一样的不苟言笑,捞着陆倾两只胳膊不由分说拖走,从床上拖到地上又径直往外拖。
“你,”
路秦川解孟礼脚上的RT塑料环,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没伤着吧?”
孟礼摇摇头。
“逞强。”路秦川手指轻轻在勒痕上划过。
孟礼没搭腔。
“马上请医生看,先起来。能自己穿衣服吗?”路秦川从地上、床尾沙发上搜罗起孟礼的衣服,递到床头,孟礼仍旧安静如鸡,慢慢接过。
这时一个小哥在卧房门外汇报:“路总,有人打电话,冯曼语。”
“拿来。”
路秦川,如果他肯多走两步到穿衣镜前,那么他可以看见,此刻他的脸色好可怕。
额角青筋耿耿,脸上绷得厉害,下颌角边有一小团怪异的凸起。
那是他紧咬牙关的缘故,咬肌紧张不肯放松。
床上,床上的景象是他一辈子不能看的景象。
那人身上很白,白就算了,还透着红,丝丝缕缕,不知道是热还是情欤,就那么放肆地绽在皮肤上,像是白奶油和红丝绒,怎么就那么诱人?
更诱人的是青年脸上的神情,奇怪,明明会被占便宜的是孟礼,会被欺负的是孟礼,可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诸如狼狈、胆怯、哀求一类的神情,坦然又锋利的,孟礼的眼神,仿佛爱恨都痛快。
那双眼睛同时也是湿乎乎的。路秦川他们俩彼此太熟,情动的时候谁脸上什么表情都一清二楚。
让路秦川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原本属于他的景象,只应该属于他的景象,怎么就被人看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被发掘?即便是引人觊觎的宝藏,风声是谁放出去的?
是他,他自己。
他曾当着那些人的面施用不堪的手段惩治孟礼,孟礼的声音被人听见,颜色被人觑见,全都拜他所赐。
是他,只道是寻常,将宝藏和藏宝地昭告天下,又亲手送出藏宝图。
路秦川接过手机,简直看不清屏幕,眼前一阵阵发黑又一阵阵发红。
点接通,冯曼语昂扬又兴奋的声音响起:“喂陆总,药还可以吧?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哈,您放心,您不像别的那些小股东,路秦川不敢跟您翻脸,会放手的……”
咚地一声,路秦川指节敲在结束通话键,静止几秒,摸出自己的手机。
孟礼听见他是打给林老板,没提陆倾,一句没提,只说感谢贵司纪总,说幸好人没事,欠纪总一个人情,说完果断按掉通话,走到外间不知道干嘛。
听起来,今天这场饭局,路秦川不知情。
冯曼语骗人,说什么事先得到路秦川首肯,是路秦川指使,孟礼心想,冯曼语又在骗。
而路秦川之所以赶来,是那个纪总通风报信。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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