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爱洛斯发现面对面行过的,刚巧是瑟缇的马车,才连忙放下。瑟缇走这条路,显然是去找阿方索学士,他不意外,但爱洛斯可不想现在被她抓下去交谈。
他的心依旧跳得剧烈,乌列尔刚开口时,爱洛斯就知道对方赢了。
他没想到乌列尔说得如此露骨,行动甚至更进一步。
爱洛斯居然也会感到慌张,他看似为人轻佻,实则也很难想象比吻更超过的事情。
的确每个人都自由,每个人都可以爱过许多人,但他对这个麻烦的科目毫无研究和准备。
母亲只来得及教过他忠诚与责任,比吻更亲近的事如果当真发生在他与旁人之间,爱洛斯想了一下,跳过谈情说爱干脆地娶对方做王妃,是最省事的方法。
好在正常来说,先后顺序一般是后者在前,根本轮不到他想这些事。
总之,他没想过。
乌列尔接受与否已经不再重要,玩笑有些过火了。说来正常骑士的忠诚是这样毫无底线的吗?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嫁给父亲不会也是因为命令之类的吧。
爱洛斯检查了他的手,“很疼吗?回去好好包扎一下。”
“不,殿下。”然而乌列尔机械地否定、道歉、认错、请求治罪,在爱洛斯将这些统统揭过后,想到的仍然是:“可还是把这里弄脏了。”
他自觉完全摸清了爱洛斯想要的,虽然走了一些弯路。还好,爱洛斯不计较他冲动的冒犯。
乌列尔的回答让爱洛斯觉得他可能喝醉了,爱洛斯有些庆幸,他完全跳过这件事,回到刚才没解决的问题上。
“乌列尔,你的酒瘾重不重?”他忽然问。
“不算重……”被生硬地岔开话题,乌列尔茫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标准,除了北地严寒,驻守其他地方时也有两个月一口酒都不沾的情况,他可以一直忍着。
如今在爱洛斯身边,总担心头脑不清楚,想喝一口清醒一下。这种算不算很重呢?
“那在你的眼睛痊愈前,不许再饮酒。”爱洛斯点点他眼下的脸颊,“想喝的时候,也要向我报备。”
就算爱洛斯不说,乌列尔也想过不再在他面前喝一滴酒的,却没想到爱洛斯还惦记他的眼睛,愣了一下。
“是。”他应下。
“至于这个。”爱洛斯不忘摸出口袋里的木片,“当然要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你对我,不够忠诚吗?”
“绝对忠诚。”
“那就不必浪费在你身上了。其实它本身有毒性,控制别人的方法是成瘾,对人有损害。”
爱洛斯讲得清楚明白,他不想让乌列尔乱想。
“乌列尔,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紧张,”爱洛斯语气温和,他把乌列尔过度地证明忠诚当做是见过老师后的神经紧张,他知道阿方索学士好像确实不太喜欢乌列尔,“师长们眼中的规则和我们不同,这很正常。”
乌列尔的红发顺着一侧肩膀披垂下来,他只是点点头。
脑海里仍回荡着爱洛斯刚才的那个暧昧的问题,但他的手好像我没那么痛了。
他不知道,面前的爱洛斯正出于歉疚,和头脑发热,正决定尝试更信任一下他:
“乌列尔,刚才只是玩笑,我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想让你知道,其实我——”
——我失忆了,我需要你告诉我,我失忆前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正在这时,马车随着车夫的急停而晃荡了一下。
“王子殿下,有人拦路!”车夫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鞋底打在石板路上的响声,在爱洛斯的允准下,马车车门被门外的人打开。
蒙盖着灰紫色斗篷的黛黛站在马车下,“出事了,殿下。”
“什么事?”
“阿尼亚公主受了重伤,王后请您即刻回宫。”黛黛回答。
爱洛斯脑中嗡鸣,怎么会?谁这么快就出手对付阿尼亚。
爱洛斯让她上来说,然而黛黛却在车下拎着裙子,望着爱洛斯扶着乌列尔肩膀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爱洛斯望向乌列尔,他还在系扣子,手指刚刚从胸口那枚扣子移到领口,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两人身上都是染湿的痕迹,茶水壶翻倒在马车车厢内的铺设的地毯上。
“殿下,我可以走回去。”黛黛连忙摆正目光,平静地问。
“上来。”爱洛斯哭笑不得,没多解释。
于是他和乌列尔都朝黛黛伸出手。
黛黛迟疑地望向两人,最终搭了乌列尔的手。
马车一路穿过街道,黛黛讲述着阿尼亚公主从秋千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的事。
托尼大人正因要为外甥女讨个公道,将依蕾托王后烦得不行,等不了晚上,只得此刻就将其他王子公主都召回来。
爱洛斯起初以为是别有居心的人暗害,伪装成意外。经黛黛描述,才知道是宫中出现了刺客。
听说阿尼亚公主的卧室都被翻乱了。刺客追出来,刚好看到花园中闲坐的阿尼亚。
冬天里,到花园坐什么?
爱洛斯不知道,但提到被翻乱的卧室,爱洛斯忽然想起那本草药书。莫非跟这事有关系?
或许,谋害父亲的人,坐不住了。
·+·+·
“叫个医师过来。”
走进大厅的时候,阿尼亚的舅舅,财政大臣托尼大人和他的夫人正站在王后身旁,王后今天又换了身漂亮的黑裙子。
爱洛斯没急着打招呼,他一边脱下斗篷递给一旁的侍从,一边吩咐着。
侍从刚要转身,托尼大人连忙道:“殿下,医师要给阿尼亚治疗很久,您可能还要等上一会儿。”
爱洛斯脚步一顿,转头对听后正犹豫不决的侍从道:“宫廷内没有就其他医师了吗?”
“有……有的吧?”侍从不明所以。
“那去找。”
“其他医师怎么知道情况呢,叫来是要做什么?”托尼大人警惕地问。
“当然是治伤了,这也要和你报备吗?”爱洛斯瞥了一眼那个身材瘦高,上唇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男人。
爱洛斯招呼乌列尔过来坐下,才发现在大厅一侧的椅子上,大王子正坐着喝茶,他已经先到了。
爱洛斯也没理雪缪。见乌列尔也听话地坐进椅子里,爱洛斯挽起他的袖口,轻轻托起他的手看了看。
托尼大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倒是和托尼夫妇一直站在一起的王后依蕾托,她找到了发难的对象。跟这对夫妇在这里熬了半天,终于可以转移一下对方的火气了。
阿尼亚是托尼大人家那个足不出户的妹妹所生,这件事,宫廷中的人如今自然知道得七七八八。不过起初,阿尼亚被带进宫中时,明面上和瑟缇、歌加林一样,也是记在先王后身份下的。至少对全国的说辞,是他们三个与爱洛斯同样身份正式。现在,依蕾托是王后,总也要像母亲一样保护阿尼亚。
“你妹妹受了伤。你怎么不先关心她,反倒先关心其他人?”依蕾托对爱洛斯指责道。
爱洛斯听后一脸无辜:“我很关心妹妹,但大家已经关心过了,我又不是医师,现在能给她的只有安静。实不相瞒,在路上,我曾为阿尼亚痛哭一场,不信你看我发红的眼睛。”
爱洛斯皮肤白皙,若是离近些、看得特别细致,或许能看见他眼尾透出的微微红色。当然这点红色,也可能是他粉红色的眼睛映的。
依蕾托真的好奇看过来,发觉这一点,没忍住瞪了他一下。
雪缪今天身边跟着的不是因斯伯爵,而是一位年轻的参谋官,那男人已经笑了出来。
只有一旁托尼大人后知后觉,皱着一张脸,他的夫人则拘谨地站在一旁。
“不去守在阿尼亚身边好吗?都站在这里做什么。”爱洛斯问。
“当然是要为阿尼亚讨回个公道。”托尼大人说,“虽然诸位殿下出身尊贵,但其中有人害了阿尼亚公主,就不能就此作罢。等人到齐,至少得讨论出一个说法。”
有真心的家人在身边真好啊,爱洛斯想,不像他,险些中毒都要自己给自己撑腰。
他对托尼大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淡淡道:“那就等吧。”
反正爱洛斯现在是他们中间最清闲的人,他一不屠龙,二不暗害兄弟姐妹,等得起。
只是还有15分钟午餐时间,希望瑟缇回来得快一点,他可不想一边争执一边吃饭。
大门打开时,进来的不是瑟缇,也不是歌加林,只是一位医师。
这位医师两天刚参与过治疗乌列尔的眼睛,爱洛斯再见他,虽然没想起名字,还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
医师连忙应声,看到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站在这里,他也不敢说太多。
心里想着这位红发大人真受重视啊,一边连忙慎重地接过他的手。
简单的外伤并不需要过多检查,他因为仔细还是耽搁了一会儿。
没想到周围的大人们居然就这样等着,让医师的额头也有些出汗。
“这手伤,是利器割破之后,在原本即将愈合的伤口上做了药物处理,让伤口扩大的吧?好不容易有机会愈合,又因为使用过度,屡次沾水,而反复开裂,被撞到后又弄坏了。”医师指着他手上的淤伤,最后解释着。
站在旁边的几人原本没要关注的,但医师的描述实在很有冲击性。
离得最近的依蕾托更是心中模拟了一下,这伤若发生在自己身上……表情都有些僵硬了,拧着眉头偷偷去看乌列尔的手。
“总之,需要静养,养伤时暂时不可以用这只手。”医师很快给出自己的建议。
“这不太可能。”乌列尔回答。
“大人最近不是没有什么战事吗?实在应当修养一下。嗯……”医师说完登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战战兢兢补救道:“那恢复得要慢些,我消毒包扎一下,再按开一些促进愈合的药,这边还有食谱。当然,只上药也是可以的……”
“都给我吧。”爱洛斯说,“重新包扎好他的手,他尽量不动。”
“那……那太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出十日就会好起来的。”爱洛斯王子可以负责得这样彻底吗?医师如释重负,给乌列尔大人瞧病也压力太大了。
依蕾托王后也才回神,她冷笑道:“最近四处听说爱洛斯的故事,我还以为是谣传。今天一看,乌列尔大人在王子身边,连伤口都会反复开裂。刚刚坐个马车的时间,你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托尼大人也找到了可发挥的地方:“臣以为,身为王位继承人,起码的生活作风不能有如此严重的问题。至少得如阿尼亚公主一般勤奋好学,与人为善……”
爱洛斯听着这些话,倒不是很在意,但他们俩都在和自己说话,他虽觉得麻烦,也得象征性回两句。
爱洛斯正要开口。
乌列尔猛然抬眸望向托尼大人,“你再说下去,会受比我更严重的伤。”
托尼大人的嚣张气焰马上就散了,他不动声色往王后身后站了站,嘴上却还嘟哝着:“伤害了阿尼亚公主,还惦记着伤害我。王后殿下您不管管吗?”
“大人,冷静,保持冷静。我想,应该也不会吧?”依蕾托双手举在他和自己之间,安抚着托尼大人。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托尼大人和他的夫人看起来都性格板正,神经纤细,一他见依蕾托事不关己,一下子声音高了起来。
“我说安心,托尼卿。那什么药水和责打应该落不到你头上,至少爱洛斯王子对你没兴趣啊。是不是?爱洛斯……”
爱洛斯快被依蕾托的思路逗笑了,顺势想说点玩笑吓唬托尼大人一下。比如:那可不一定,有暴虐癖好的王子不挑残害对象。
“等等,你们别多心,这手是我自己弄的。意思你倒是理解对了,你再说下去总会后悔的,是我会让你后悔。”乌列尔盯着托尼大人,声音里含着对他指摘过爱洛斯的不满。
被乌列尔这样的人威胁,托尼大人的脸色真的有些白。雪缪也在一边,一副专心欣赏的架势。
名声倒不重要,爱洛斯乐得看热闹,可听到乌列尔说他的手与自己无关,莫名觉得心有些软。
只有依蕾托,站在大厅中的鸡飞狗跳里,对乌列尔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嗤之以鼻:
“伤风败俗也是小爱洛斯的自由,托尼大人你在指控的可是王子与军团将领,当然,我得保持公正,所以你们我谁都不会指责。
“咳,我就说一句。”她竖起一根食指,闪闪亮的指甲接着指向乌列尔的上装下摆,“乌列尔阁下,你说话前,扣错的衣裳扣子能不能先扣好?”
第26章 爱洛斯
依蕾托说完这句话, 四周一片安静。
大厅里维持着沉寂,乌列尔的手还在医师手里。他低头发现确实出了错,但他现在适应良好, 而且这原因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他看了看爱洛斯, 爱洛斯的眼神将他乖乖钉在原地。他不能乱动, 自然既不能威胁近在咫尺的依蕾托, 又不能抽回手来系扣子了。
乌列尔只能压迫的目光紧盯着乱说话的王后,打定主意如果王子没意见,他就替王子解释一下。
爱洛斯只看了他一眼,就望向依蕾托,打量着今天的她。
雪缪和他的属下也随着爱洛斯的目光来回。
最后托尼大人和夫人,也不明就里, 从众地看向依蕾托。
依蕾托感到了不自在, “你们都看我干嘛?难道我要去给他系上。”
爱洛斯笑着说:“我只是好奇, 你怎么盯我的骑士盯得这么紧。如果你很想,也不是不可以。”
“谁说想了!”依蕾托怒目而视。
雪缪在她说出激化矛盾的话前开了口,这里没有仆人在左右, 他叫了身后的参谋官,“你去帮帮乌列尔大人吧。”
“是, 雪缪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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