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您带上这个!”老头忽然挤过来,胡乱往爱洛斯手里塞着包裹,打断了爱洛斯。
“乌列尔,你带上这个。”爱洛斯几乎是被塞到了乌列尔怀里,乌列尔默默地扶住爱洛斯,不赞同地望向老头。
“小心。”乌列尔提醒他。
“对对,你们要小心。”老头对乌列尔的提醒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洛斯才注意到老头度过了刚才极为清醒的时间,现在有些不正常地在发怔。
爱洛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乌列尔没追究反而应了他一句:“会保护好他的。”
“唉,到底怎么会这样呢,你俩要早点回来啊……“
老头伸手捂住眼睛,声音闷闷的好像在哭。爱洛斯心情毫无波动,直到老头拿下手,皱纹的眼角发红,眼泪竟真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开始不间断地讲他包里药剂的用法,和他们要走的路。
爱洛斯勉强听清他口中描述的地图,知道要去的是温曼最西端的白蔷薇城,但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老头说得很太快,很匆忙。看着他陌生的脸,爱洛斯不忍心说出根本不记得他是谁这样的话。
“这令牌当初还是殿下给的呢,可以保证我在王城畅行无阻,车马接送。没想到会这么用。”老头再次感慨。
临近城门前,爱洛斯眼见着老头打开马车一角的药剂盒子,里面散发出玫瑰的香气。而他则被塞进了后面拴着的,铺满干草与草药的马车。
“出城就分开,我会直往你外祖那边的路去,而你们拐到西边去,先离开温曼,他们就不好追上了。
“大概要走三天三夜,你们才真正安全,殿下、小子…务必要安全抵达啊……”
·+·+·
离开王城后的最初两天。
爱洛斯和乌列尔为躲避追赶,一路不曾停歇。
骑马是最快的方式,按照行程他们本该在天黑前换马,但为了避开一队不知哪里调来往王城行进的士兵,他们绕开了。
此刻马匹在休息,爱洛斯坐在火堆旁,被火烤过的苹果散发出甜甜的焦香。老头为他们准备的食物还够,他们不必要进城时,就会换其他路线。
有些路崎岖难行,也有时岔路多得让人紧张,乌列尔总是带着毫不认路的爱洛斯如履平地。
乌列尔赶路的时候一言不发,停下后也话不多。
“需要胡椒么?”他问将苹果递给爱洛斯,问道。
要说也都是些这样的问句。
爱洛斯只需要回答:“谢谢”或者“不饿。”“不渴。”“不累。”
有时候乌列尔很有趣,在爱洛斯拒绝后会向他解释:
“这是香料。”
“这个可以吃。”
“这条毯子可以铺开,需要我帮你吗?”
明明对只是失去记忆的爱洛斯有些好笑。但他说的时候非常真诚,好像只要爱洛斯需要,他甚至可以变成一条毯子。
“谢谢。”爱洛斯伸手,一点也不介意老头把肉桂装成完全不同的胡椒。
乌列尔就默默地将瓶子递给他。他已经纠正过了,爱洛斯不必道谢。
可爱洛斯好像根本不在意。
乌列尔展开地图,将接下来的路线指给爱洛斯看。
爱洛斯已经了解了,他是温曼王国的四王子。国王刚去世。兄弟姐妹争夺王位,他被陷害入狱。
现在,他要去白蔷薇城,那里是外祖的地盘,按照过往书信展示的,母亲的家族是唯一能帮助他的势力。
乌列尔陪他去。
他是爱洛斯的骑士。
爱洛斯对他一无所知,不得不时时细细观察乌列尔。乌列尔不像爱洛斯以为的普通贵族,他身材颀长,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削。此刻他坐下舒展开膝盖与手臂,能感受到有力的骨骼形状,气势倒是会在战场上格外强悍的家伙,近看却总感觉是个忧郁的病人。
一团快烧到灰烬时的火焰,似乎只有在闯出那片荒芜花园,轻松放倒那群守卫时跳动了一下。
也对,任谁还要带着的重罪的主人逃亡,也不会太高兴吧。
爱洛斯记忆的开端是高塔的顶层,他只活了五天,三天被囚禁,两天在逃亡。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着,活在某个漫长的噩梦里。
他只想要自由。
谁要去见他根本不认识的外祖。
见了之后再带着军队打回王城,他真的不想。
没有人为他而来,都是为了爱洛斯王子。
乌列尔甚至没有主动问过他一句:“你失忆了对吗?”“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他好像也不关心爱洛斯失忆到何种地步,就像爱洛斯是不是记得,是不是忘记都没关系。同样,他也和爱洛斯一样,不知道爱洛斯失忆的原因。
或许他只是有些冷漠。
爱洛斯倒也不想怀疑乌列尔身为骑士的忠诚,他跟随着已经是通缉犯的爱洛斯毫无怨言,不止没有怨言,他根本一言不发
但爱洛斯之所以还没说出口,是还在担心乌列尔如果站在金斯利家族那边。总有人可以借由爱洛斯的身份成为新王,爱洛斯根本不必自愿
他预料打不过乌列尔。
但他也绝对不想去白蔷薇城。
爱洛斯知道他们会在三天后进入西边的莫尔公国,计划是从那里缩短与白蔷薇城的距离,最终折返回到温曼。
但爱洛斯想,他只要离开温曼,就再也不会回来。
寂静中,只有火焰的噼啪响声。
“乌列尔。”爱洛斯叫他。
“我在。”乌列尔偏头来望他,很专注地应声。火光映着他的脸,爱洛斯猜想,乌列尔一定是一位很抢手的骑士,又强大又美丽
爱洛斯很认真地赞美了他。
乌列尔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似乎再斟酌如何回应。还是位会害羞的骑士,爱洛斯有些意外。
他没为难他,问了他真正想问的。
“你想要去到哪里?”
乌列尔迷茫了一下,很快回答:“白蔷薇城。”
答案有些太简单,他回答完,视线触碰到爱洛斯探究的眼睛,不知道要如何继续,避开了目光。他转而望向爱洛斯修长的手,又感受到爱洛斯在打量,最终将目光放到了面前飘摇的火苗上。
爱洛斯笑道:“不,我是说,之后。其他的……”职位之类的。
但他没说完,乌列尔飞快回答了。
“有你在的地方。”这次乌列尔收回眸光,他望向爱洛斯,认真地望进他艳丽的眼睛里。
爱洛斯一时语塞。
乌列尔解释道:“殿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追随您是我的职责。”
爱洛斯认为他想必还是没能理解,又补充了一句:
“那如果我有天不需要你追随了呢?”
他捕捉到乌列尔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意,但很快乌列尔给出了答案:“我哪儿也不去。”
怎么会哪儿也不去呢?
爱洛斯有些好笑,乌列尔打官腔的时候,意外的聪明,终于有几分配得上他攻击性很强的那张脸了。
不过这么“忠诚”,明面上的要求,应该也很少会拒绝吧?
“那我明天想要从城中走,也可以?”
爱洛斯扶着铺了垫子的地面,从眼镜上方去看乌列尔。乌列尔坐得比他稍微板正些。
乌列尔听了这个提议,首先想陈明利害,毕竟包裹里什么都不缺,明天可以不必经过城中。
但爱洛斯问话中陡然挨近了他,乌列尔紧绷着身躯,他的薄唇碰了碰,张口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只能轻咳一声解救了发干的嗓子,缓声回道:“好,走第二条路。”
第62章 乌列尔
乌列尔以为自己很冷静。
见到爱洛斯时, 听问出第一句话的那一刻,还是由衷感到伤心。为爱洛斯。
或许也有一点点,为他自己。
爱洛斯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再一次。
不过爱洛斯没有什么改变, 他们进了这座城, 从城中穿过便不必经过山谷, 乌列尔想,能节省出一些时间,冒险也是值得的。
“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这瓶药剂差一点草药叶子,它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快。刚好可以买一些。”
“为我么?”乌列尔扫过拥挤的街市,一个路人兜帽在擦身而过时, 被行人碰落, 露出一头如瀑长发和受伤的脸, 引人多瞧了两眼。乌列尔望了一眼同样被兜帽遮挡的爱洛斯,不太赞同,“要是给我, 其实不太需要。”
“那就当是为了我好了。”爱洛斯语气轻快。
乌列尔没有办法,立刻搜寻着沿路的药草摊位, 恰巧视野之内就有一个正在卖药草的商贩。他刚安下心来。
“对了, 你会帮我带一只蓝莓甜馅挞吗?”爱洛斯就又开口道。
不用再确认,乌列尔就知道这条街上没有卖。他略有些为难,但爱洛斯的眼睛亮亮的,隔着茶色的镜片, 闪出一点渴望的, 贪心的光。乌列尔盯着他上下开阖的薄唇,心跳得让他头晕, 又对他没什么办法。
乌列尔就点头:“只是外面恐怕没有新鲜水果。”
“那要杏仁挞。”爱洛斯像是早准备好了替换。
乌列尔说好,“那您在这里等我。”
他对爱洛斯嘱咐,而后离开了巷口。
乌列尔穿过一条窄路,来到散发着奶香与麦香的店铺前。木桌上码放着的点心从卖相看远不如王宫里的,但气味一样甜腻,在标注着正贩卖的区域里只有杏仁挞的那一格篮筐是空的。乌列尔只好等在铺子前。
周遭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官兵冒出来。一想到爱洛斯一个人在巷口等他,乌列尔就担忧得恨不得立刻能买了点心回去。
他焦虑地望着糕点师傅忙碌的身影后的烤炉,一边将手伸去摸钱袋时,意外摸到一张纸片。
乌列尔先拣了两枚钱币,又顺便将那张纸片也拿出来。
那是一张很脆的新纸,被折痕控制得格外服帖。临走时默林的提醒浮现在脑海,默林写了张纸条,说“如果你想得到我最真诚的追爱经验,就把它打开吧。”
他原本没空想这件事,但再看到那张纸,乌列尔忍不住想将它打开。
四周人来人往,没有人留意到他,乌列尔随手展开那张纸。
只展开第一折,就看到长长的开头:
“致深爱爱洛斯王子的乌列尔阁下,我将在此献上最真诚的忠告,所向披靡的秘籍。虽然不能在你身边替你实现心愿,但以下是我专为你量身定制,让你和王子殿下关系能更进一步的方案,你准备好了吗?”
乌列尔明明没抱什么希望的。
无论是对默林、对爱洛斯,还是对他自己,可握着那张“会帮你走近爱洛斯”的纸,他心脏不由得跳得快了一些。
乌列尔展开信纸的下一折。
上面只有一行字:
“多说话。”
多说话?乌列尔再去展开最后一折,就是空白的尾页。将纸翻过去,显然也是早就确定的空白一片。
默林的帮助居然只有一行字。
他盯着那行字,迷茫,迷茫到看这几个词都有些模糊。
乌列尔恍惚了一瞬,揉了揉眼睛,好疼,眼前的字也变得更模糊了。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胡乱将信纸塞进口袋,接过包了一半的的杏仁挞立刻转身离开。
来往的顾客都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更不妙的是,等他抓着袋子跑回原来的地方,远远就看到巷口没有爱洛斯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自己不该有一刻离开他的。
乌列尔越着急,越想看清,眼前的景物就偏偏更加模糊。
他无措地转身,好像找不到尾巴的猫。直到看到不远处顶着兜帽的爱洛斯站在一群孩童面前,他们在一起玩儿。
乌列尔松了口气,就在那时,行人从面前走过,将那光遮住了一瞬。
爱洛斯的身影消失了,乌列尔茫然环顾,四周都没有那个戴着兜帽的影子,街道、人群、骡马与货物,被模糊成不同的色块。
“你一定是个魔法师吧?”他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转身去看,一回头,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乌列尔的药失效了,药效比他想象的久,却比他期待的短。他抱着一丝侥幸走了这么远,忽然再次失明没有任何防备,也没办法防备。
乍然陷入黑暗,他一时没能控制好脚步,抬脚踩到行人险些把自己摔个跟头。但马上在对方的谩骂声中站直了身体,装作常人般,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他记得的那个方向走去。
可他走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爱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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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洛斯盯着乌列尔的背影,看他消失在街道上。
他只是好奇乌列尔对自己的监管是否严密,在盯紧自己和顺从自己之间,究竟会选择哪一种?结果让他有些意外,这家伙每次都让他有些意外。
见他乖乖去买点心,爱洛斯还不准备现在就离开。
他闲闲等在巷口,没多久却听到士兵列队走过的声音。
准确地说不是走过,而是走来。
“让一让。”
爱洛斯警觉地钻进小贩摊位前那堆讨价还价的人群中,从垒得高高的装鹅的笼子间看过去,看到他们打开一卷薄纸,在墙上张贴了两幅通缉令。
两个人?
爱洛斯狐疑地观察着,等他们贴完转身离去,仍没有人给出过多的关注,爱洛斯不敢突兀地上前。
直到一个路过乞丐高声喊到:“神哪!悬赏两万枚金币。”
通缉令前的人才越汇集越多,爱洛斯才钻进去,细看那两张通缉令。
一张写的是爱洛斯·温曼,另一张则写的是乌列尔·格礼
但这两张画像画得十分不像,第一张画像上画的人眼睛的形状和他并不一样,这种最简单的特征如果出错,那想找到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默林还费力地用药水将他的头发理直了一些,包括额前的碎发,也修剪得十分齐整,让爱罗斯看起来格外乖巧。唯一一点一样的,大概就是他在眼睛边标注了:玫瑰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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