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看他这么高兴,就知道自己来的没错:“你爹爹以前就带着你在这生活吗?”
阿平笑出仅有的两颗门牙,一个劲的点头。
进了门,阿平就迫不及待的左右张望,漏风的说着他为数不多能说清楚的字:“爹爹!爹爹!”
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阿平失落的闭上嘴巴。
他爹爹不在。
鹿鸣并指摸了一把桌子,手指上的灰尘很少。
“阿炎回来过。”
不言赞同道:“院落也很干净,像是不久前刚打扫过,或许我们跟阿炎走了个擦肩。”
鹿鸣揉揉阿平失落的脑袋瓜:“不要紧,咱们就在这儿等阿炎,他肯定还会回来的。”
阿平点点头,可他好想爹爹。
当天晚上阿平就把不言挤到了小床上,自己一个人霸占鹿鸣,钻在鹿鸣怀里喊爹爹,把鹿鸣喊得心软了,就会特别温柔的哄他睡觉。
不言幽怨的坐在一边,年纪小小就这么多心眼。
都是男人,以为他看不出来?
不过三个人就这样在竹林里住了下来。
白日里鹿鸣跟不言将房间院落重新又洒扫一遍,炊烟从厨房袅袅而上,久无人居的竹林忽然多了烟火气。
不言给阿平买了个竹椅子,没事的时候就把他放在竹椅子里晒太阳,给他个九连环或者积木块,让他自己拿着玩。
鹿鸣时常会救渡镇子里的人,他不奢求重修佛心,更不妄想成佛,他身上有杀业,若入佛道,该进地狱忏悔。
他救渡世人,只是想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救赎别人,也是在救赎自己。
时光就这样平平淡淡,日复一日的过着。
可救渡之术到底耗费心血,两年功夫,鹿鸣一日晨起,忽从镜子里发现他有白发了。
起初他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以为日头反光,他将那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仔细看,竟然真的是白发。
他坐在镜子前怔了许久。
数万年,他从未有过衰老。
他从有记忆起便是自由金身,他的容貌停留在最青春貌美的年岁,从此青春永驻,不老不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头上也会出现白发。
哪怕在他把金丹给阿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将会像凡人一样蹒跚老去,会生白发,长皱纹。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一时不能接受。
鹿鸣抓起一把头发,拿起剪子干净利落的来了一下,白发连同黑发剪下了一大撮,扔进了渣斗,眼不见心不烦。
不言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他笑了笑:“你这样剪,很快你就把自己剪成小秃子了。”
鹿鸣刀他一眼:“我若秃了,便也把你剃成秃头。我不喜欢看见白发,我就要剪了它。”
不言接过鹿鸣手里的梳子给他梳头,看到他发间真的零星有了银丝:“好,你若秃了,我就跟你一起秃头。不过,你秃了我也喜欢。”
鹿鸣闷哼,又从镜子里瞧见一根,抓起一缕来便要剪,不言拦住他的手:“我给你剪。”
阿平在树底下的小摇篮床里晒着太阳睡着了,不言怕日光伤眼,找了片叶子盖在阿平眼睛上,然后拿了一高一矮两个凳子,让鹿鸣坐在矮凳,趴在他的腿上,一头长发便从他腿上散落下来,在阳光底下油亮亮的。
不言从他的黑发里捡出银色的白发,用小剪子剪断,一根根的放在帕子上,等着捡完了包起来一起扔掉。
鹿鸣趴得很舒服,不言的腿好像给他长得一样,高度竟然刚刚好,鹿鸣后背让阳光晒得热热的,筋骨好像都伸展开了,舒服的很,让他合着眼想睡觉。
不言剪完白发,便贪心的再摸摸鹿的头发,鹿半梦半醒的睡醒睁眼,闻见庖厨的米饭熟了,香的要命,深吸一口气,一边想着过会吃什么,一边搂着不言的脖子让他亲自己。
不言用唇贴上鹿晒得暖热的唇角,再吻住唇瓣,轻柔的接吻。
阿平偷偷掀开盖在眼睛上的叶片,睁开一道眼缝,羞羞的捂着脸翻过身去继续装睡。
到了秋叶落下的时候,又一年即将过去。
阿平长出了四颗牙,还学会了叫阿祖跟和尚,坐在竹藤椅里抱着大桃子卖力的啃。
竹藤椅也有些装不下他了,不言琢磨着这两日给他换个大些的,让他坐的舒服点。
不言回头,阿平就“和尚,和尚”的叫他。
不言敲敲他的小脑袋:“我早就不是和尚了。”
阿平才不管呢,平时鹿鸣生气了就是这样骂他的。
不过阿平喊他,一般都是要糖吃。
不言刚拿了个糖人打算给阿平舔着玩,就见鹿鸣过来了。
一个眼神,不言连忙将糖人放回去了。
鹿鸣捏开阿平的嘴巴,检查他的小牙:“你不能再多吃糖了,不然牙会长不好。”
鹿平平有点悲伤。
“收回去,哭也没用喔。”鹿鸣一向说不惯着,就不会惯着。
阿平知道哭闹没用,只好抱着他的大桃子继续啃。
但阿平也是个小犟种,不吃上一口糖,晚上翻来覆去的不得劲。
他装睡到半夜,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确定鹿鸣睡了,偷偷摸摸的从小床上摸下去,化身四脚兽一路爬到厨房去,摇摇晃晃的站在小凳子上,抱下灶台上的蜂蜜,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
吃的正开心,厨房门忽然打开,高大的影子站在门外。
阿平吓了一跳,看清楚原来是和尚。
不言也看见了他,一脸心知肚明的瞅着他。
阿平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吹出个“嘘”字,不言往房间看了看,蹑手蹑脚的关上门,从灶台地下拿出藏着的烤鸡腿,有灶台里的余火烤着,鸡腿还热乎着。
阿平也一脸心知肚明,原来是假和尚又来偷肉吃!
鹿是草食动物,鹿鸣心又归佛,平日里是不吃荤腥的。
可假和尚嘴馋,又不好意思当着鹿鸣的面吃荤,只好买了之后藏起来,趁他不注意偷偷的吃几口解馋。
不言把鸡腿递给阿平,问他吃不吃。
阿平摇头,他是鹿,跟他们鹿祖是一样的,不会吃肉。
不吃正好。不言跟他一样坐在地上,眼神看向屋内,一顿眼神暗示:谁都不能说漏嘴。
然后不言伸出手掌,阿平心领神会的用自己的小手击上不言的大手,两个人彻底达成统一战线。
不言大口大口的撕鸡腿,阿平一勺一勺的吃蜂蜜,两人各自欢吃,默契的互相保密。
厨房的门又一次吱呀的缓缓打开,月光穿透门扉,明晃晃的照在两个贪吃熊身上。
阿平跟不言同时觉得后背一凉,抬头就看到门外鹿鸣的身形。
鹿鸣是逆着月光站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两个人完全能想象出他的眼神!
下一刻,鹿鸣似笑非笑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你们两个都长本事了。还学会一起瞒着我偷吃。”
鹿鸣拎猫崽子似的,拎着阿平的后衣领就把人提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跟那只假和尚关系这么好了?”
阿平嘴巴上还挂着亮晶晶的蜂蜜。
鹿鸣又把眼睛刀向不言。
不言心虚的把鸡腿藏在身后,辩解:“我只是有些嘴馋,我个子高,吃草吃不饱,应当……错的轻些吧……”
鹿鸣哼了一声:“嘴馋不算错事,你错在纵容阿平。”
不言没话说了,低下头。
鹿鸣训他道:“你都多大人了,小孩子嘴馋管不住嘴,你也不懂?他吃这么些糖,长胖还坏牙,你还一个劲儿的纵着他。”
不言耷拉着头听训。
小孩子嘛,都喜欢吃糖,小灵鹿身体哪有那么脆,几口糖就能吃坏,长胖倒是真的,阿平是白胖了不少。
鹿鸣眯了眯眼,逼近不言:“你还顶嘴。”
不言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没有啊……”
“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不承认。”鹿鸣理直气壮,“认错。”
不言立马:“我错了。”
“以后还敢不敢。”
不言摇头。
鹿鸣噙着笑:“你再跟我顶嘴怎么办。”
不言抿嘴:“那我就……忍着三天不亲你。”
三天!很严重的惩罚了!
鹿鸣眉尖微挑:“那就按你说的,三天,聊做惩罚。”
不言委屈:“这次还要惩罚?”
鹿鸣拎起阿平:“还有你,半个月不准吃糖。”
鹿平平悲伤的垂着脑袋。
鹿鸣一只手拎着阿平,一只手扭着假和尚的耳朵,把两个人一起揪出了疱房。
可接下来的三天,不言才是辗转反侧,难受至极。
忍着不亲他,实在太难了。
不言总是下意识的想把鹿鸣抱过来亲,给他梳完头发想亲一下,看他吃饭也想亲一下,给他洗澡的时候更难忍住。
“媳妇……”不言可怜巴巴的从身后抱住刚洗完澡的鹿鸣。
热腾腾的水汽让鹿鸣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和诱、人。
他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单衣,沾了水,半透明的贴在身上,肌肤隐约可见,更让人心动难抑。
不言是很少叫他媳妇的。
鹿鸣微微侧了下头,鼻尖蹭到了不言的鼻子:“很难受?”
“嗯……”不言觉得自己简直痛苦死了,“我错了。”
“有多错?”
“特别错。我以后再也不敢跟鹿平平一伙了。”
鹿鸣想笑。
不言眼巴巴:“想亲一口。就嘴角,小小一口。”
鹿鸣忍着笑,将自己衣裳系了个死扣:“不、行。”
第111章 浮生事,苦海舟
不言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戒毒一样。
可话都说出去了,就这么反悔,特别不爷们儿。
不言郁闷的贴着鹿鸣的脸。
鹿鸣用余光看着他呆傻的样子,就算亲一下又能怎么样?
难道他还能真的一脚把他踹出去不成?
可这个和尚就可爱在老实巴交,而且是只对他老实巴交。
不管他说什么,不言都不敢不听。
鹿鸣侧身躺下,假装睡觉。
没半刻功夫,不言就跟个膏药似的,挪挪蹭蹭,整个糊在了鹿鸣后背。
鹿鸣含着笑睁开一道眼缝,单薄的布料不能阻隔两个人的体温,鹿鸣很轻易的感知到不言肌肤的炙热。
不言就这么蹭在鹿鸣身上,贴着,靠着。
他只说不亲,又没说不抱。
深秋时分,尤其是夜里,风已经有些凉了,鹿鸣硬是让不言抱出了一身汗。
鹿鸣哭笑不得的睁开眼:“我后背的衣裳都要汗湿了。”
不言不说话,就是搂着他,手指揉着鹿鸣衣带上那个死结,想直接撕开,将他身上这块布扯碎,又没胆子。
不言越想,身上越热,身上越热,脑子里就越是胡思乱想,循环往复,简直折磨。
鹿鸣现在不止是热,还被硌得完全睡不了。
鹿鸣笑道:“说好三日,还不到两天,你就受不了了。”
不言小声在鹿鸣耳边说:“哪需要两天,你也、太瞧得起我。”
鹿鸣转过身去,软热的唇就停在不言的咫尺之处:“那可怎么办。”
唇瓣几乎擦着不言的唇角。
可就是没碰到。
不言心里像是爬满了蚂蚁,细细的手脚来来回回的踩着他的心,酥痒的难受。
若换了平时,鹿鸣这样挑衅他,他肯定要让鹿鸣起不来床。
但如今他只能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的坐起身,大步走到阿平的小床前,将鹿崽子抱起来亲了一口,又放回了小床上。
阿平睡得懵懵的,头发炸毛的坐在床上,没哭。
反应了好一会,阿平迷迷糊糊的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被亲过的脸,放到鼻子前嫌弃的闻了闻,咿咿呀呀的把自己床头的小玩具砸到了不言身上。
“哈哈哈哈哈!”
鹿鸣笑得在床上打滚。
不言哼了声,一把圈住鹿鸣,手指捏住了鹿鸣侧腰的软肉,鹿鸣激灵一下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阿平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爬上床扑到了两个人身上,跟他们一起咯咯笑着闹成一团。
玩闹累了,阿平便枕在鹿鸣的肚子上,两只肉脚放在不言身上,三个人横七竖八的一觉天亮。
……
秋风一夜卷了好些落叶,北风吹进了冬月,吹着吹着,就飘起了雪。
鹿鸣夜里听见有响声,还以为是冬日里打雷,晨起才发现满目清白,不是打雷,是风雪太厚,压断了竹子。
鹿鸣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竟还带着丝丝竹叶香味。
鹿鸣用手指捻了些落在窗扉上的碎雪,凉凉的手感从指腹穿到身体,带起浑身的冷意。
他恍惚发现,自己很久没认真看雪了。
不言跟阿平早就醒了。
不言在院子里扫雪,阿平穿的厚,跟个圆球似的蹲在雪地里捏雪玩,小孩子总是不嫌手冷的,手指头都冻红了,还聚精会神的捏雪人。
阿平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对上鹿鸣的眼睛,嗓音清亮亮的,童声童气的喊他:“阿祖!”
不言从疱厨里端出一直暖着的包子,鹿鸣没什么胃口。
天寒,他更喜欢早晨喝热粥,暖暖的喝上一碗,身体都像是舒展开。
但不言不知道,鹿鸣也没告诉他。
让人伺候,哪能一直挑三拣四的。
鹿鸣吃了几口,披上斗篷去跟阿平一起玩雪。
从前他最喜欢玩雪。
鹿鸣蹲在阿平旁边,将雪揉在手心里,捏成紧实的雪球,然后发现不好玩。
他反复的捏着一个雪球,直到雪球在他手掌越来越小,彻底融成雪水,从指缝间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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