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着圆桌齐齐坐下,段络没有出来,她戴着面具,一人到了隔壁去吃。
赵月柏则被花茗的厨艺惊到了,埋头干饭,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这么好的厨艺。
这顿饭倒是让她有了个主意。
晚饭后已是夜色沉沉,更显寂静,夜风裹挟着阵阵凉意。
两人正打算作辞,段络却摆手叫他们等一等,回房从里面拿出了个钱袋子,递给他们,道:“这是二两银子,之前多谢你们。”
不过几日竟然就还上了,赵月柏心中讶异,伸手接过,道:“举手之劳。”
待家中只剩了她们二人,段络缓缓开口道:“你以后不欠他们了,莫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为什么会救我?”这个问题花茗想了十来天,还没想明白。
戴着面具的女人脸侧向她,那双从未有过波澜的双眸沉静如水。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活。”相遇那日她本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偶然与花茗的对视,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花茗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
......
翌日一早,赵月柏如往常一样将菜送到林府手中。
钱乐抚着胡须对她道:“赵小兄弟,我们去谈谈下一次契书吧,合作了这么久,就把时间延长些如何?”
赵月柏扬起双眉,笑道:“不了钱管家。”
“为何?”钱乐语气急促,难以置信赵月柏会拒绝,他开的价格可比市面上的高出许多。
“可是找到了别家?”钱乐沉吟片刻,试探道:“我可再提高价格。”
“价格太高,担待不起。”赵月柏并不回他原因。
钱乐心中暗骂一声,这人莫不是有病,价格高了也不要。
可此时不能翻脸,一旦翻脸就真的没可能了。他面上带笑,拱了拱手:“希望赵小兄弟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告辞。”赵月柏向他摆手,驱车前往铺子。
过了拐角,不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围着几个人往前走,中间一人戴着面具,赫然是段络,其他几人身穿官府衙役服装,正领着段络往前走。
几个衙役似乎想推段络走快点,可没人敢碰到她,任由她慢悠悠地走。
有几人兴奋地往那边张望,一边小声议论嘀咕,互相打听,脸上浮现出窥探秘密的兴奋之色。
赵月柏跃下驴车,拉住站在旁边瞧热闹的一人,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人也不管她是谁,热络道:“昨夜王大石死啦!”
继而又打了个哆嗦,小声说:“死状可诡异了,听说浑身上下没有伤口,莫名奇妙就死了。县太爷大怒,说有人敢邪祟害人,要彻查此事。”
“前几天不是正好有个小姑娘和他有怨吗?有人看到那小姑娘被这女人带回去了。这女人又是棺材铺掌柜,有人怀疑是她暗下毒手替那小姑娘报仇。”
不可能,昨晚她们在一起吃饭,忽然赵月柏脑中炸过惊雷。
当时只有花茗和她们一起,段络因为戴了面具去了隔壁。
段络昨晚真的在家中吗?赵月柏盯着那群人看了一瞬,正巧段络似乎感应到了,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一霎间,赵月柏就否定了这个段络杀人的想法,她应当不是莽撞之人。
楚清今早在家,她们两家相隔较近,花茗现在又不在段络身旁,她们两人可能是呆在一块了。
想到此处心中一紧,赵月柏调了个方向,朝家中赶去。
第28章 验尸
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路时, 赵月柏就看到花茗挽着楚清,两人脚步匆匆。
赵月柏催了催驴,停在她们面前:“要去衙门?”
“段络姐被抓走了。”花茗额上留着几滴汗珠, 眼中满是担忧,语速急促。
“一起去吧,路上和我说说怎么回事。”赵月柏跃下车, 侧开让两人上车。
等花茗感受驴车开始颠簸,她主动开口解释, 声音有点发颤:“今日早上, 有几个衙役过来撞门,他们说王大石死在了床上,然后就把她带走了。”
“都是因为我和王大石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连累段络姐。”
“为什么抓的不是我呢?”花茗心头酸楚,咕哝着说。
她眼神微黯,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不吉利,是个扫把星,果然是这样。
“你虽然有动机,但是你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也跑不了。”
定了定神,楚清沉思片刻,再次忖度整件事,了然段络是不会有事的。
楚清轻柔顺了顺花茗的背, 视线落在她攥紧的双拳上,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放心。”
等她们几人出面作证昨晚段络与她们在一起吃饭, 周诠如果真的想拉拢赵月柏,看在她的面子上, 就会放弃王大石这个已经死了的棋子。
谈话间,三人马上就到了衙门附近。
周围已经围满了一大片的人,乌泱泱的,都在看热闹,时而低声讨论这件事。
赵月柏亮声道:“劳烦各位让让。”
所有视线顿时笼在她的身上,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
有人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
“看着怪面熟的,就是那个卖洗发水的小兄弟。”旁边的人低声回应道。
绕过大柱,公堂之上,周诠身着一身正七品浅绿色对禽官服,右手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啪——”。
“堂下段络,为何毒害王大石!你可知该当何罪?”周诠声色俱厉,语里话间已然定了段络的罪行。
段络冷眸微眯,道:“没有。”
被这双眼透过面具直视,双眸里毫无感情。起码周诠感受不到,他又想起这个女人是卖棺材的,不由一阵恶寒,斥道:“你昨夜身在何处?”
“大人。”赵月柏快步走近,匆匆行了一礼,高声道:“她昨夜与草民几人在一起。”
楚清与花茗跟在赵月柏身后,微微垂下头。
周诠万万想不到有人会站出来为段络说话,不由脸色一变,但见来人是赵月柏,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道r:“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赵月柏,你可当真?”
“自然。”赵月柏转头望了一瞬像根竹子一样站着的段络,又回头对上周诠满含探究的视线:“昨夜我几人相聚,段络并没有这个时间去杀害王大石。”
“你们二人呢?”周诠又一拍惊堂木,向楚清和花茗问道:“若有一句不实,便与杀人者同罪!”
楚清抿唇轻笑,笑意却未直达眼底:“是这样的,昨夜段姑娘与我等相聚。”
“没错!”花茗强作冷静,手指有些颤抖,她活了十六年还没上过公堂。
周诠听着她们的话,心中默默考量,若所说为真,那段络与赵月柏私交定然不错,若所说为假,如此保段络可见两人私交还是不错,或是段络有用。
这样想来想去,似乎段络与赵月柏私交不浅,如果他想将赵月柏收归门下,便不能对段络做些什么。
不过段络只是用来堵悠悠众口的,不死也无妨,当悬案也可。
王大石一死,醇意楼的生意也要断一段时间了,那自己的钱路也得停一段时间,周诠想到这就心烦意乱。
“段络,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周诠换了个语气,平和许多。
“没有。”段络依旧冷冷道。
周诠此时已经懒得在意段络的行径,半晌过后,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了人证。可办案不能如此草率了结,仵作正在验尸,还得等结果出来方可判罪。”
这么多人在周围看着审讯,总不能因为她们一句话就将人放了回去。
赵月柏垂眸看着足尖,恭声道:“大人英明。”
她心中不禁冷笑:你判这案还不够草率鲁莽么?毫无证据就随便抓了人回来,又随意因她一句证据就动摇念头。
幸好他是这种德行,否则若换了一个清正忠直的官员,段络还不能这么快出来。
周诠一摆手,给旁边的衙役一个眼神,候着的衙役立刻抡起棒槌,猛击四下退堂鼓,大喊道:“退堂——”
围观的人顿时如作鸟兽散开,边作议论。
等人都走了,周诠起身道:“你们几人随我来。”说罢向官府内部的仵作间走去。
仵作间内虽然亮堂,却仍旧充满阴冷之气,最里部有几匹白布围着,形成一个小空间,旁边搁着一个炉子。
隐隐约约有一股食物香气传来。
花茗脸色大变,虽然现处的这片区域没有放置尸体,但这股香气来的诡异,叫她害怕,止不住胡思乱想。
其他几人也神色奇怪,周诠冷着脸喊道:“陈九!”
那几匹围起来的白布动了动,随后一个满脸凶相的头从里边探了出来,那汉子见到周诠,赶忙弯腰行礼:“大人。”
“你在这里边干什么?”
“大人,我在验尸啊。”
闻言,周诠更是寒毛倒竖:“为何有一股饼香?”
赵月柏心下了然,这仵作应当是在梅饼验尸法在验王大石生前是否有与人打斗的伤痕。
将白梅捣烂后加上葱、辣椒、盐以及酒糟等剁碎制成梅饼,再烤烫趁热在体表贴敷,若有伤痕就会显现。
看来此人是个有经验的验尸高手。
陈九向几人解释一番后,又道:“尸体找不到任何伤口,也验不出毒来,我查了不下十几遍,不得已才用这法子。马上就能见到结果了。”
说罢又钻了回去,几人在白布边沉默静候。
片刻后,陈九又钻了出来,凶相上带了一丝苦笑,嗫嚅道:“什么也没有。大人,看来王掌柜暴毙,怕是天意啊。”
花茗松了口气。
周诠脸色阴沉,老天爷真的这么灵么。
见到周诠的脸色,陈九颤颤牵起袖子拭去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汗。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无法对他做些什么,可活人不一样,周诠脸色阴冷程度宛如索命鬼一般。
周诠背对着几人,赵月柏见不到他的脸色,可根据陈九的反应,也能猜到几分。
“既然这样,几位就回去吧。过几日会出告示说明这件事与段姑娘无关。”周诠转过来时嘴角已经挂上了笑容:“也多谢几位,否则本官要冤枉好人了。”
赵月柏,我这是在对你示好,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
几人离开官府,行至家中,就要分离。
“今日多谢你们。”段络道。
楚清摇摇头,心道不必。
王大石之所以突然死去,完全是因为前几日她让周梧溜进王家给他下了一种稀奇的毒,此毒无色无味也不会残留于体内,中毒者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症状,时间到了后就会缓慢痛苦死去,但全身没有任何异样。
主要是想推动事情发展的速度,顺便敲打敲打周诠,至于周诠派人来捕段络,段络最终无事也在她整件事的谋划范围之内。
......
王大石一死,她们就能安定很长一段时间了。赵月柏哼着小曲,心中快活。
“这么高兴?”
“王大石死了,当然高兴。只是不知道醇意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我们打个赌吧?”
楚清勾了勾唇,眉眼间多出了几分的缱绻柔软:“怎么赌?赌什么?”
“我们就醇意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至于赌什么……”赵月柏迟疑一瞬,佯装懒洋洋地试探道:“就赌一个问答,输了的人要回答赢了的人问的
一个问题。你觉得如何?”
“可。”楚清觉得有趣:“你先我先?”
这是一个问题。
其实两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谁先说出谁就占了先机。
赵月柏双手叠起,右手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你先吧。”
“那我猜是林府。”楚清被她让着,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波光艳溢。
“那我猜是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
楚清:“?”
“我可没说让着你,就这样说定了,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都算我的。”赵月柏眉飞色舞,这样她也算有点盼头。
——
趁着赵月柏去沐浴,周梧赶紧跳出来:“主子。”
“周墨可有说柳知州何时能到?”楚清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两口,干涩的嗓子被水润过好上不少。
“来信估计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到。柳知州年纪大了,又怕引起有心之人注意,两地也远,速度没那么快。”
——
段家卧房中。
木桌上幽幽闪烁的烛光吞噬着一道黄色符咒,旁边还有一些昨日燃烧时留下的黑色粉末。
待到纸张被燃烧殆尽,段络站在木桌前,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左颊下方赫然出现一处彼岸花的疤痕,美,又叫人生惊。她无疑有着很精致的五官,特别是眼睛,眼尾轮廓深长而幽邃,藏匿了一分忧郁。
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那堆粉末,昨日她不过下了个咒,今日王大石便死了,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第29章 开张
头七后, 王大石的尸体最后被一把火烧了。
火光熊熊,舌舐其身,将其尽数吞噬。
旁观者皆压抑面上喜色, 王大石之死,令他们胸怀畅快。
此时的人们还讲究入土为安,很少选择火葬。
只是他死的蹊跷, 老百姓们过于恐慌,纷纷要求用火焚烧尸体, 以求老天原谅, 方不至于降祸于世。
所以他落得了个全尸也留不得的下场。
赵月柏对此事不感兴趣,然而火葬地点离她家近,路过时瞥了一眼。
“这东西终于死了。”一胡子邋遢的汉子放肆大笑,右手拎着一个脱漆陈旧的酒壶,拽出木栓子,将壶口对准火势猛地一泼:“爷爷给你添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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