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禧一手托在他下巴处,一手捏着温热的竹筒,小心翼翼喂他喝,心疼道:“不着急啊,小心别呛着了。”
“唔嗯……”
木枝是真渴了,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竹筒的山羊奶。
喝完,他难受的喘了一大口气,嘴唇上晕了些许奶渍。
玄禧失笑,心软道:“小枝真乖,今日看起来倒是比昨日有活力些了……动动手指看看,可能使得上力气?”
“唔……”
木枝听他这样说,连忙动了动手指,他的肚子不饿了,手指也能轻轻抬起些许。
“我,我……”木枝欣喜的转眸看向玄禧。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手能动了而开心……
木枝很开心,替自己能捡回一条命而开心。
“谢,谢……”
他对玄禧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玄禧突然出现,恐怕他真的早已经……
“小傻蛋,谢什么?”
玄禧瞅着他眼底的感动,没忍住揉了他脑袋一把,却是心里闷的厉害。
野鸡已经烤熟了。
玄禧小心扯下一只鸡腿,去了皮和肥油,撕下一小块热乎的肉,送进木枝嘴里,小声道:“乖啊,要仔细的咀嚼,嚼碎了再往下咽,不着急。”
木枝嘴里含着喷香清甜的烤鸡腿肉,细不可见的点点头,一双漂亮眸子不自觉的欢喜的眯了起来。
这模样确实是恢复了些许活力的。
玄禧扬着笑,一边喂他吃,一边自己也大快朵颐。
他进食速度很快,给木枝喂了小半个鸡腿肉后,也干掉了两只烤鸡。
剩下一只烤鸡和烤野兔肉,玄禧没动,旁边剩下两竹筒煮开的山羊奶,他也继续温着。
木枝吃了东西后,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虚弱的身子支撑不了太久的清醒,多睡些有利于身子恢复。
后半夜,空气愈发寒冷了,西北风吹得有些大。
玄禧怕木枝冷,烧大了篝火,坐在火堆前,把他连人带被抱到大腿上,裹好,轻轻的拍哄着,顺带闭目养神。
直到天空沉沉的亮起来,深山里的野物鸟鸣嚎叫,此起彼伏,空灵幽远。
玄禧缓缓睁开双眸。
他随手扯过一边的背篓,快速加工编织完成,把烤得半干的野鸡肉和野兔肉用树叶包好,放进背篓里,背起。
木枝还在昏睡。
玄禧轻手轻脚的用背带把他托起,背在身前,让他靠着颈窝睡,将带结打在他屁屁下,空出两只手。
试了试稳固度,玄禧还算满意。
他如履平地的抄了近路下山,再次赶到了玄家人前面,嗅着冷空气中带来的张明财的气息,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张明财那怕死的玩意儿,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玄禧身前抱着木枝,身后背着背篓,加快了脚程。
中午醒来,木枝发现自己被玄野这样背小婴儿似的背抱在身前,羞赧得厉害,虚弱但强烈的反对:“不,不要,这样……”
他羞红了脸,甚至想下来自己走。
可是哪里有气力。
“小心些。”
玄禧无奈的让他试了几次自己用劲儿,结果木枝顶了天只能抬起手腕。
他连拿起装了羊奶的竹筒都吃力,发抖,抖得厉害,更别提走。
抗议无效,又看见玄禧这样空出手来,狠狠打跑一个试图抢他们背篓里藏放着的肉食的流民后,木枝乖巧的不抗议了。
他不想给玄禧添麻烦,这一路上并不安全。
只是清醒时,他仍是羞得厉害,耳朵尖都泛着红。
玄禧勾起唇角,用下巴贴了贴他的额角,轻笑道:“乖,明日我们就能到寻平镇了,到时候可能会遇见其他的流民,就不会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了,要是那时候小枝能恢复些力气,哥哥就听小枝的,好不好?”
“可是,我,还没有力气,自己走路……”
木枝有些慌。
一路上,只有他和玄禧两人知道就算了,他可以偷偷摸摸的用活命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接受玄禧近乎郎君般的亲昵照顾。
可说到底,名义上他还是张明财的夫郎。
虽说如今大邦王朝战乱,可朝廷官府依旧是存在的。
即便他们成了战乱逃荒的流民……他和张明财的夫夫关系也不可能嘴上说没就没。
若是被官服知道他们无媒苟合,他和玄禧都会被村里的族老沉塘……
而且木枝也过不去心里道德的那关。
他特别感激玄禧,感动于玄禧的照顾,可是……
木枝不想连累玄禧。
他们这样亲密的模样,不能被许多外人看见。
玄禧这样好的汉子,被他连累一次就够了,绝不能是多次。
木枝抿唇沉默,犹豫好久,才小声怯怯的问:“能,能不能,在寻平镇外面,放下我?”
“嗯?”
玄禧看他小脸蛋上表情变来变去,心里还好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垂眸看着他,小声问:“我们明日下午,接近傍晚时分,就能到寻平镇,小枝是想在寻平镇外面停下,不进镇吗?”
木枝紧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敛下眸子,不看玄禧的眼睛,怯懦磕巴道:“你放下我,就行……你快些,去找你的家人,朋友去吧……”
“不行。”
玄禧眉头微皱,伸手轻轻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去脑后,垂眸看着他的表情和眼睛,软了声问:“小枝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想进寻平镇,好不好?”
木枝:“……”
木枝眼眶有些微红,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小声哽咽道:“我,已经连累你,太多了……”
还没说完,他虚弱的喘了一口,沉闷难过道:“不能再继续,连累你……你放心,我已经能,照顾自己了……”
玄禧:“……?”
玄禧险些给他气笑了。
从鬼门关里把他救回来,不过才五六日。
所谓的能照顾好自己,也不过是现在才有力气抬起手,颤颤巍巍捧着羊奶自己喝而已。
这就不想与他相处了?
“为什么?”
玄禧软了声问。
他想知道这小崽子这样说的原因。
“我……”
木枝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
“嗯?”
玄禧找了棵干枯的大树干,停下来,肩膀侧着倚靠在树干上,耐心的等着他说话。
木枝抿着唇,心疼玄禧这样带着废物般的自己没日没夜的赶路逃荒……又害怕自己连累他的名声,怕世人耻笑他轻贱他……
第6章
“小乖?”
玄禧抬手轻轻揉了揉他后脑勺,无奈叹气道:“别担心这样会连累我……哥哥的能力比小乖想的强,还有小乖的玉镯子,还没给你拿回来呢,怎么可能抛下你。”
这辈子恐怕都抛不下了。
玄禧在心里自嘲又无奈的的想:活了成万上亿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谁一见钟情……这话若是搁以前有人这样跟他说,他铁定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现在脸朝地栽了。
好了,他才知道,“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威力有多他妈的大……
大到他不惜动用封印得死死的,几万年没用过的吉兽赐福,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这个小哥儿,甚至不惜用自身气息给他蕴养着……
玄禧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栽得彻底。
但他绝不会因为木枝是张明财的夫郎和恐惧世人的舆论就就此放弃。
“可是……”
木枝还想再说什么。
“好了,小枝乖,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你的小脑袋瓜不要想这么多,其他的事儿有哥哥呢,哥哥都能解决,放心。”
玄禧软声打断他的话,步履平稳的继续往前走。
木枝张了张口。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试图说服玄禧,可是玄禧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沉默许久,木枝终还是抵挡不住身子的虚弱,昏昏沉沉的又昏睡了过去。
玄禧听着脖颈处传来的微弱呼吸声,在心里长舒一口浊气。
*
傍晚,深秋的低沉,黑暮快速压了下来。
玄禧抱着怀里昏睡的小哥儿,一路到了寻平镇。
灰扑扑满是黄土飘扬的入镇大路口,聚集了许多等着进镇的流民。
寻平镇比较偏大邦王朝的中部,不大,镇子里约莫有四五百户人家。
胡蛮铁骑仍在追着一路南下烧杀,寻平镇里,富裕的百姓许多早已经举家搬迁往南边逃难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家庭比较困苦,轻易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人。
玄禧拉过棉被角遮掩住怀里小哥儿的脸蛋,只露出他贴在脖颈处呼吸的嘴巴和鼻子,跟着流民队伍涌进了镇。
镇子里,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冷风吹过,卷飞地上破烂的竹篾灯笼,萧瑟凄凉。
没有人家的空房子许多已经被流民打砸破开了,流民们翻找了一通后,不管不顾的直接在空屋里烧起火堆过夜。
外面路边街头的背风处,到处都是浑身脏兮兮,蜷缩着身子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取暖睡觉的流民。
玄禧揽护着怀里的人儿,面无表情路过。
走到一处还算僻静的人家院门口,木枝迷迷糊糊的醒了,虚弱的哑声问:“我们,到哪里,了……”
“小枝睡醒了吗?”
玄禧停下脚步,将遮掩过头顶,只露出他鼻子和嘴巴呼吸的棉被往上拉了拉,小声轻笑道:“我们已经进了镇子里,不怕啊,哥哥给小枝用被子挡住脸了,没有人能看清……放心吧。”
木枝徒然紧张起来的心脏在听见他说“没有人能看清”后,又缓缓松了下来。
“我,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木枝还想让玄禧放下他,自己逃难去。
玄禧把他屁屁往上托了托,不接他的话,软声哄道:“小枝乖啊,我们去找个地方过夜,换点盐巴和粮食……别担心,一切有哥哥,小枝只管修养好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事,等有气力站起来再说。”
“可是……”
木枝还想再说,可玄禧都已经坚持到这份上了。
他要是再说,就显得矫情麻烦了。
木枝抿抿唇,不敢再出声。
玄禧对他的这份救护,他死死记在了心里。
*
天色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远处,有流民突然厉声嚎叫:“馍馍,老子还剩半个多的黑面馍馍,到底是他娘的谁偷了老子的?!”
“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
“李老三,你发什么疯?!老子他娘的根本没见过你什么黑面馍馍!”
“你放屁,老子看见你嘴边的黑面馍馍碎屑了!你还说你没有!”
那边的流民起了冲突,很快喧闹嘈杂起来。
他们吵得面红耳赤。
木枝被吓了一跳,身子微颤,玄禧连忙拍拍他后背,轻晃着哄:“乖,乖没事,不怕不怕……”
说着,他眼眸发淡的瞥了一眼那帮开始动手的流民,扫过其他恹恹儿的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只探起个脖子看戏的流民,转身,带着木枝走进一户老夫夫院里。
迎面与还在家的一对老夫夫遇上,玄禧淡声问:“老人家,能否在你们家过个夜?我家小哥儿实在身子不舒服,他需要洗个热水澡。”
扶着门框站的老汉子佝偻着腰,瘦骨嶙峋。
他浑浊的眼睛警惕的看向玄禧,又看向他怀里露出消瘦下巴和惨白嘴唇的木枝,干皱的老手捏紧了门口,犹豫许久不出声。
“我们没有恶意。”
玄禧轻拍哄着怀里的小哥儿,淡淡道:“我可以用半只烧鸡跟你们换一晚住宿……”
他话还没说完,老汉子听见“烧鸡”二字脸色就变了,立即打断他,将他让进屋里,压低声儿道:“快进来!”
玄禧一顿,颔首,抬脚进屋。
“这,他,娃儿他爹……”
老夫朗衣着破烂,忧心忡忡的站在空荡客堂里仅有的一条板凳旁,浑浊的眼睛警惕又害怕的盯着玄禧,惊慌的不断看向老汉子。
“你说你能给我们烧鸡作为交换?”
老汉子快步走到老夫郎身前,手朝后抓住了老夫郎的手腕,轻捏了捏,盯着玄禧道:“你可当真?”
玄禧将后背的藤蔓背篓放下,伸脚勾过那条板凳,坐下,头也没抬道:“真的。”
他松开带着木枝的背带,将被子松开了些许,露出木枝整张巴掌大的小脸,把他往大腿上揽了揽,垂眸小声笑问:“小枝,现在可清醒了?”
木枝早已经醒了,一双漂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望着他,咽了咽口水。
“饿不饿?可是渴了?”
“不渴……”
木枝别扭的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害臊道:“我,我想去尿,尿……”
玄禧愣了一瞬,旋即失笑,将背带收起来,抱着他起身,笑道:“是我疏忽了,我先带你去茅房。”
“茅房,茅房在后院。”
旁边原本警惕的老汉子老夫郎瞅见了木枝毫无血色的脸,互相对视一眼,放下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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