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阴差一见其真容,心神俱震,暗叫不妙,怎会是这位“活祖宗”。
“回禀帝君,人界东边的琉璃与云隐两国大战,将士死伤无数,两国兵力消耗过半,如今引渡他们那边的亡魂数量之多,将冥道占了去。”
听闻此言,独孤澜更觉事有蹊跷。
“战死亡魂血气更重,此人为何会影响他们?”独孤澜立即反问。
两名阴差相视一眼,其中一位硬着头皮回道:“帝君明鉴,此魂生前是刽子手,杀戮甚多,其中杀戮之人不乏被权贵之家陷害的无辜,其血气之重,非同小可。加之其死法特殊,怨气深重,故而对其他亡魂有所影响。”
独孤澜一听到“刽子手”三字,立刻警觉起来。
他运用仙力,轻轻一挑,将那趴在地上、痛苦抽搐颤抖的亡魂提起。
待看清其面容,独孤澜眼眸微眯,原来眼前之魂竟是李祖德的魂魄。
“尔等从何处拘来此魂?”独孤澜的语气明显冷峻了几分,令两名阴差感到困惑,不知何故又触怒了这位祖宗。
“是我们大人拘的。”阴差言罢,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晓冥府之从属,随即补充道:“我们大人乃是我们地府查察司判,容城月上大人。”
容城月上是何人,独孤澜岂能不识。
不正是那夺了六案功曹名号,隐去仙力,假扮凡夫俗子,自称为东方衡玉的那位狡猾道士。
“他可有与你们交代何事?”独孤澜追问。
两位阴差摇头,感觉到周围的冷意稍减,他们皆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叹“伴君如伴虎”果真不虚。
“不曾,只让我们将他带回地府,按律审判即可。”阴差老老实实交代道。
至于期间发生了何事,非他们所抓之魂,具体情况他们也不得而知。
一问三不知,独孤澜自然没必要与他们继续耗费时光。
待到他离去后,两名阴差皆是松了口气。
独孤澜归来,将方才与阴差探听的情况,略去了容城月上的痕迹,告知温淮阴。
温淮阴亦有些诧异:“你可感受真切了,那李祖德的亡魂身上,真有东方道友的气息?”
独孤澜沉声道:“确实如此。”
他言之凿凿,似是真言。
毕竟要将事圆融,他只得以此由。
“那具体情况如何,还需待东方道友归来,方能揭晓。”
稍作休整后,几人继续朝着墓地方向前行。
府役手中皆持铁铲,然真要动手掘坟,皆显得心有戚戚。
唯温淮阴,持铁铲劳作甚为得力,其熟练之态,真令人疑其平日究竟在作何勾当。
费尽周折,终于除去了棺椁上的泥土,露出了下方的棺材,温淮阴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竖棺而葬,四周撒满了朱砂与木段、桃花。
温淮阴俯身,拾起几段木材,细察之下,发现棺材周围所撒木段,竟是榕树、槐树、柳树等招阴木。
“你看那!”独孤澜提醒道。
温淮阴依其所指,目光所及,便见棺材之上,隐约有血迹斑驳的痕迹。
他探手入袖,取出一纸黄符,口中默念咒语,轻将符纸贴于棺木之上。
须臾间,符纸化作金光一道,渗入棺木深处,四周阴气随之烟消云散,棺上血迹亦渐隐其色,黯然失光。
第32章
万事俱备,温淮阴方才沉声发令:“启棺。”
府役们闻此令,虽心内惶惶,却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各执铁铲,战战兢兢地撬动棺盖。
温淮阴倒也没闲着,拿着铁锹跟他们一起撬棺材板,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棺木变化。
随着棺盖缓缓揭开,一股陈年腐朽之气扑面而至,众人情不自禁掩鼻退避。
启棺之际,那些协助启棺的府役,竟无一人敢直视,彼此紧拥,捂目不敢视,唯恐窥见不祥之物。
“天灵灵,地灵灵,诸天神祇显圣灵,祈佑我等安然无恙!”
“观音大士慈悲,庇佑我等,愿邪祟不得侵扰。”众人紧抱一团,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以此慰藉心神。
温淮阴眉头紧锁,目光直射棺内。
张大公子下葬未久,尸身腐烂恶臭自是难免,可新逝之躯,岂有如此陈年腐朽气?
更令人诧异者,其面上竟覆着一层白布。
温淮阴腰间铜钱微微颤动,他侧目一瞥,指尖轻触,铜钱虽稍显平静,却依旧微震。
见此异状,温淮阴便放弃了亲手揭布的念头。
随即施展一道柔和仙术,轻轻挑起覆盖在尸脸上的白布。
棺中横陈一具身着寿衣之躯,更确切地说,乃是一具无血无肉的人皮,双目紧闭,宛若沉睡。
一股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此香非人工香料所能比拟,乃是天然桃花之香,怪异非常,仿佛有生命般在他周围缭绕。
“张大公子下葬之时已无生气,绝无可能化为艳鬼。”温淮阴低声对独孤澜言道。
艳鬼之说,非但需有绝世姿容,方能入其法眼。
温淮阴曾一睹张大公子容颜,其貌平平,不过中人之姿。
即便艳鬼不拘泥于容貌,可花泥制作,必取活人体,此乃艳鬼之所以珍贵。
若死尸所制花泥亦能养成艳鬼,那仙门世家除祟时,岂不随处可见?
独孤澜目光扫过棺椁四壁,见其上抓痕斑斑,皆沾血迹。
如此惨状,定是生人被制作花泥时,遭受连番捶打,血肉模糊,痛不欲生,挣扎中抓棺所留。
“棺木横置变竖置,棺壁留有抓痕,或许棺中之人已被替换,亦未可知。”独孤澜沉吟道。
温淮阴闻言,对独孤澜这番大胆的推测感到些许惊异。
沉思片刻,温淮阴轻抚腰间铜钱:“且让我探一探。”
几次探查,皆未感应到亡魂气息,温淮阴对此行并未抱太大期望。
铜钱抛出,他细细感应着铜钱传来的微弱灵力波动。
他轻启唇齿,低声念诵咒语,铜钱应声而动,光芒骤然大盛,化作一道金光,绕棺木旋转飞舞。
随着咒语的深入,金光愈发璀璨,最终凝聚成一道光柱,在棺中那具人皮周围盘旋。
光柱触及人皮之际,桃花香气愈发浓烈,仿佛要将整个棺椁染成一片粉色。
温淮阴见此异象,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催动仙法。
就在此时,棺中人皮突然动了,其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
温淮阴见状,心中惊诧,未料竟真的探查到了亡魂的气息。
然而那亡魂力量极为微弱,仿佛下一刻便将随风而散。
温淮阴急忙施法护持,以防其消散无踪。
但铜钱仙力一旦撤去,亡魂的气息便将难以捕捉。
“阿宿!速速护持!”温淮阴急呼独孤澜出手相助。
独孤澜闻声而动,原本奄奄一息,几近消散的亡魂,如同濒临绝境的旅人忽逢甘泉。
“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亡魂的声音微弱而急切,充满了哀求。
亡魂声细若游丝,仿佛这一句话已耗尽其全部气力。
温淮阴急忙追问:“救何人?”
“鱼……鱼儿……”
温淮阴一怔,正欲追问鱼儿是何人,亡魂却已消散无踪。
“鬼差途经此地,却未将其魂勾走,必是知其魂已不可勾,无需徒劳。”独孤澜见温淮阴面露忧色,便出言解释。
地府之中,每一缕亡魂皆需记录在册,若非确实无法带走,鬼差绝不会留下一丝魂魄,否则不仅会增加一笔难以清算的“烂账”,更会让那些邪道之人误以为地府神官软弱可欺。
所以此番容城月上降临人间,既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亡魂,也是为了给下属神官撑腰。
温淮阴立刻转身,目光扫向那些仍旧抱作一团、颤抖不已的府役:“你们可知晓鱼儿是何人?”
府役们听到温淮阴的问话,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从未有人提及鱼儿,如今在棺材旁突然问起,定是亡魂透露的消息。
“是……是我们二少爷。”其中一名府役结结巴巴地回答,“鱼儿是他的乳名,府中只有大少爷才会这样称呼他。”
温淮阴听罢,秀眉微蹙。
张府二公子本是赴乡里应试,如今大公子亡魂却命人救他,恐凶兆已显。
温淮阴审视棺椁四周,于葬坑中拾得一物,是一柄血迹斑斑的剃刀。
此剃刀邪气凛然,温淮阴轻触刀身,欲窥其邪,却不慎割伤指端。
温淮阴自忖已慎避刀锋,竟仍遭割伤,宛如刀刃生眼,自行寻隙伤人。
“怎的如此大意。”独孤澜伸手接过那剔骨刀,于温淮阴视线不及之处,将那试图吸取刀上温淮阴血迹的邪气轻轻捏碎。
“别担心,划的不深。”温淮阴见他目光始终不离自己的伤口,面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独孤澜却仍旧眉头紧锁:“都割伤了,怎能无视。”
“竟敢伤了你,把他碎了可好?”独孤澜面带几分委屈之色,口中却道出极尽“凶残”之言。
分明是温淮阴受了伤,他却似比温淮阴还要委屈几分。
温淮阴轻笑一声:“若你真觉得怒气难平,想要将它碎了,待此事了结,便交由你处置。”
“那便这般说定了。”独孤澜说。
也正因为划破了手指,温淮阴所感邪气愈发真切。
“此物曾剃生人骨。”温淮阴瞥了一眼惊恐万状的府役们,终究不忍再令其惊惧,遂低声对独孤澜言。
他细语轻吐,目光穿透棺木之隙,眼中似有深意流转。
“若真如你所言,它必不能远行。”独孤澜心领神会,洞悉温淮阴之意。
温淮阴将人皮妥善安置,施以仙术,使棺木由竖转横,虽棺中已无逝者之魂,仍愿以此慰藉生者之心。
一行人归府后,温淮阴与独孤澜直奔二少爷所居院落。
府中仆役不敢稍懈,急引温淮阴与独孤澜穿行府邸,至一幽静庭院。
院中,桃树正盛,花瓣随风轻舞,如雨落英。
虽春意已晚,此院桃花犹自绚烂绽放,生机盎然。
温淮阴心下却无半分轻松,俯身挖掘,却见那桃花藏于土下的根茎已腐朽不堪。
“它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只为守护张府。”温淮阴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独孤澜只是匆匆一瞥,便将目光从那桃花树上移至温淮阴身上。
风起,桃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轻巧地落在他的发间,宛如佳人头上簪花。
很美,一如往昔。
温淮阴抬头之际,正巧迎上独孤澜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能融化一切。
他微微转身,花瓣便如轻羽般自其头顶飘落。
温淮阴尚未有所反应,独孤澜已先一步伸出手,将那飘落的花瓣轻轻接住。
温淮阴见状,心中不禁微微一震,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本能反应,他却不知何故,总觉得被接住的不仅仅是桃花,更有他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情感。
独孤澜将手中的花瓣递至温淮阴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温淮阴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赠我?”温淮阴疑惑地问道。
独孤澜轻轻摇头:“你先拿着,然后再转赠于我。”
温淮阴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轻接过独孤澜手中桃花瓣,指尖轻抚,宛若能感知独孤澜掌心温热。
桃花轻转,自温淮阴之手,复归独孤澜之掌,二人目光交汇,忽而相视一笑。
温淮阴心中原本的阴云,亦因他突兀插言,消散了许多。
……
夜幕沉沉,星河灿烂,张府庭院内一片静谧,唯有偶尔之虫鸣与夜风轻拂树叶之声,沙沙作响。
温淮阴与独孤澜隐匿于一处幽暗之阴影中。
突然,一阵杂沓且沉甸的脚步声,划破寂静。
紧随其后,一股桃花之香扑鼻而来,浓烈异常,似是花香已至凋零之边缘,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
哒——哒哒——
每步踏出,宛如用尽了全身力气,沉重而迟缓。
当那人影自暗影中渐显,温淮阴目睹其貌,心中不禁涌起惊愕。
那容颜之上,岁月刻下的痕迹遍布,皱纹交错,肌肤如枯槁之木,眼睑低垂,神采不再,尽显颓然。
目若古井,混沌却深邃,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使得他朝着那桃花盛开之处踽踽独行。
身影佝偻,步履蹒跚,所走的每一步都宛若背负千钧重,皆是挣扎与苦痛。
待至桃花树下,终是力不从心,身形一晃,双膝重重跪地,尘埃四起。
“阿娘,孩儿归来矣。”老者声若枯木,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哀愁,“孩儿未能守护您,亦未能守护这家园。”
“皆是孩儿无能!”
温淮阴目光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第33章
忽闻破空之声,一簇赤芒如天降流星,划破长空,直指那株桃花。
温淮阴正欲出手,却见一袭白衣如幻影掠过,挡于老者之前,抬手间便将那赤芒震散。
未待片刻,赤芒再起。
此次非一道来袭,而是众芒齐发,犹如狂风暴雨,势不可挡。
赤芒来势汹涌,其威慑力惊人。
此时,容城月上已换了一袭新装,眼神如寒冰,不带半分暖意。
那身形褴褛的“老人”不顾一切,直奔桃花树而去,声嘶力竭地呼喊:“莫伤我阿娘!”
他的声音凄切,令人心生恻隐。
“东方道友有难,我得去帮他。”温淮阴低声言道。
独孤澜却紧紧握住温淮阴之手,不允其轻举妄动:“且慢,先观其变,待东方道友力不从心时,再出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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