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
蓝衣少女心有余悸地捻着帕子轻点额角,脸色苍白,显然被方才那些男子给吓坏了。
一转头,却见宋清雅满面笑意,不由有些生气。
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嫡女,此刻却半点小姐样没有。
腮帮子鼓鼓,笑得眸子都弯成弯月牙,两只脚还欢快地摇晃,显然对方才之事明显没放在心上。
“少吃些,外边吃食不干净。”
粉衣少女是宋清雅表姐,心中虽不喜表妹不成体统的散漫样,口中还是没忘出声提醒。
宋清雅却不以为意,心满意足地吞下香脆酸甜的鸡肉。
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落到几个刚返回的青年面上。
第19章
耳中响起弘马书院的同时,艾弛摊前终于迎来了第一群食客。
一群着其他书院袍子的书生。
这群人很有意思,年长者须发半百,年幼者瞧着最多十来岁。
且衣裳颜色五花八门,应是出自不同书院。
“这摊上有酒。”
其中最年长的书生似是极其爱酒,在孜然味下竟然都能闻到酒香。
也正是由于酒,才让几人决定在此处吃饭,顺道聊上一聊。
“老板有甚好菜好酒尽管送上来,我等今日要好生喝上几壶。”
书生甲踱步到酒坛前,闻了半天都没寻到日常喝的水酒。
现有酿酒技术繁琐,酿造出来的好酒无法量产,所以世面上大多是杂质较多的水酒。
艾弛用净灵石头在酒中进行过进化,再加入水果。
出来的酒醇香中又带了丝果香,光闻气味的话会有些混淆。
艾弛将塞子一一提起:“此酒名为果酒,酒味虽淡,但其实是烈酒。”
“确是烈酒。”
空气中升起的酒气钻入鼻孔,香气确比酒坊中卖的水酒烈。
“我给几位先打些尝尝,若是觉着不错再加如何?”艾弛问。
“那掌柜的看着打吧。”
书生甲兴致很高,随手从袖口里取出锭碎银子丢过来,让艾弛看着准备。
至少五两的银子,足够艾弛将现有食材全都端上桌。
“先上烧烤,我再炒几个菜。”
遇上如此豪爽的客户,艾弛也乐得忙活。
“昨日文会之上张兄给我们涨了脸,日后我看那……”
还沉浸在昨日喜悦中的书生乙语调奇高,可就在目光接触到忽然送来的一盘子吃食时猛地停住。
用竹签穿起来的肉,散发着浓烈异香。
虽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但无疑是香的,肉片撒满辣椒面,油滋滋的很有食欲。
“这是烤羊肉,与桂花酒最是相配……”
见几人对烧烤好奇,艾逸云便介绍了番烤肉,说罢还给几人倒了壶桂花酒。
酒不算最烈,一口滋滋冒油的肉下肚再来上口清香桂花酒。
那滋味……简直回味无穷!
年岁最长的书生也就是书生乙口中的张维林
他随便拿起一串,略皱了皱眉,才送入口中。
年过不惑,牙口也随之变差,平日里膳堂中的肉菜吃得也很是费力。
不过眼下一群年轻同窗在身侧,碍于面上只得硬着头皮尝上一尝。
入口微辣,异香扑鼻。
张维林小心咀嚼,眸光随着咀嚼立时一亮。
肉嫩,且没有一点羊肉腥膻,越咀嚼口中的香味就越浓郁。
如那伙计所说般再抿上一口桂花酒,个中滋味……果真无法与他人细道。
“好吃!”张维林一指烤肉,大声道。
众人纷纷下手。
喝酒畅谈最后变成了大快朵颐,送来的果酒喝了几杯便无人再提。
酸菜鱼片嫩滑酸辣,清炒野菜微苦爽口。
清炖羊肉配上胡辣椒,没想到竟意外合适。
其中烤肉最受大家欢迎,吃完一盘子后又加了四盘。
“掌柜的是哪家酒楼?过两日我们再去照顾生意。”
酒足饭饱,桌上一片狼藉,几人吃得心满意足。
这会儿被香味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艾弛并没听到张维林的话。
锅中勺子飞舞,他又找到了些前世锻炼厨艺时的专心感觉。
张维林走上前来又高声问了遍。
“弘马书院红中膳堂。”艾弛这才在嘈杂声中大声回。
弘马书院,膳堂……
“老人家手艺比酒楼大厨强,我记下了。”
张维林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出自书院膳堂,若国子监膳堂有此手艺,生员们何须去外边饭馆吃饭。
老人家艾弛:“……”
“红中膳堂,就是咱们书院刚开那个?”
有路过学子听到两人对话,好奇地往前凑了凑。
“菜好,酒有味,甚好甚好!”张维林冲凑上来的学生们感慨。
艾弛不缺回头客,缺得只是新客人。
随着弘马书院学生来吃饭的人逐渐增多,他开始以炸鸡和冒菜为赠品。
其实一开始艾弛并没打算做冒菜。
但随着郭仝到来,将那口大锅移到艾弛桌边,飘下来的香味完全遮住了烧烤香气。
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直到艾弛说出自己是红中膳堂掌勺,眼看着郭仝脸色阴沉下来。
当两种相同食物摆在一起,谁好谁坏高下立判。
本是冲着南膳堂而去的学生们都被艾弛那锅子明显浓郁许多的汤所吸引而转向这边。
香味有差别,两者之间的味道更是差距明显。
“南膳堂的锅子好吃是好吃,可我老觉着吃完口舌火辣辣的疼。”
“在下与柳兄一样,当时我还以为锅子就是如此呢。”
“龚宝贵曾说锅子酱是红中膳堂掌勺所创,如今看来……事实果真是如此。”
“但……”一瘦高青年略有迟疑。
同伴所说与他心中所想一样,可奇怪的是,老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南膳堂瞟去。
心中明知南膳堂不如红中膳堂,就是觉着馋那边锅子里的菜。
四人中只有他日日光顾南膳堂,将心中疑惑与好友们如此一说,其他人都将此归结到习惯之上。
青年没多想,艾弛却将几人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手下炒菜的动作不停,眸光缓缓往旁边移了移。
余光中郭仝眉目不善地望着,眼见艾弛这边人越来越多,冷哼一声忽地转身走了。
郭仝直接去了南膳堂方向。
好一会儿,人才返回,手中还捧着个小盒子。
鬼鬼祟祟四处瞟来瞟去,发现没人注意他,伸手从开了个缝隙的盒子中捻出块看似是香料的东西。
艾弛借由搅动锅子转身的动作,往那边瞟去。
只一眼,眼中寒意迅速凝结,直至愤怒涌上心口,无法控制地变成一声怒吼。
“你往我锅里放甚!”
提起勺子一步跨前,在那块褐色壳子刚落入锅中的瞬间便连汤带壳的舀了起来。
郭仝的手还悬在半空。
随即哑然,慌乱地将盒子往自己身后藏,嘴上还在低声狡辩着:“是些番货香料,不留神放……放错了。”
说着,左手就往铁勺中伸去。
艾弛缩手,厉声道:“老二,你去寻方教授和山长速来。”
“放错了。”郭仝扑上来想抢。
艾弛相信是他放错了锅子。
两个锅就挨着,做贼心虚的郭仝光顾着防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左手边到底是谁家的锅。
可艾弛只想说一声做得好!
郭仝所放的香料,赫然是块罂粟壳。
印刻在血脉中的禁毒知识,艾弛一眼就认出那块灰扑扑的东西是罂粟壳。
“还我。”
见艾逸云真跑去叫人,郭仝肉眼可见地慌了,大喝一声就要抬腿要来踢。
艾弛眸光一闪。
勺子往上一抛,汤连带着罂粟壳都飞了起来。
汤洒落一地,罂粟壳滚落到方才正在疑惑的瘦高青年脚下。
郭仝就要去捡。
艾弛立即往旁边跨出一步,右手顺势朝郭仝手上的盒子拍去。
啪一声闷响。
盒子竟直接被艾弛拍飞,盒中无数罂粟壳四散飞开。
“啊……”
惨叫声,来自郭仝绝望无比的惨叫声。
那些飞远的罂粟壳好些都落到了蹴鞠场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连狡辩都没了余地。
“老子不会放过你。”
阴狠地望了眼艾弛,郭仝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抬腿就往人群中钻去。
艾弛不急不缓地跟上去,扯住郭仝衣袖,似笑非笑地往回拖:“既然是香料你怕甚。”
“你知道!”
郭仝吼,握拳朝艾弛脸上挥来。
“哎哟——”
拳头还没送出,已被赶来的谢昭从侧握住,往后一扯。
“竟敢在书院打人。”谢昭冷声,手下用力。
一个身形八尺的强壮男子,在谢昭扣住手腕用力之时,也只顾得上发出凄厉的叫声求饶。
这就是会武和不会武的区别。
“他用阿芙蓉入菜,别让他跑了。”艾弛说。
不知道苍岚国是怎么称呼罂粟,艾弛只能用前世历史书上看到的别称。
谢昭果真不知阿芙蓉是何物。
有些疑惑地望了眼一地的灰色壳子,手下又一用力。
不知道是何物,但肯定是害人之物。
很快,吕州与方炎赶来。
“何事?”吕州沉声问道。
“此人用阿芙蓉入菜,被艾掌勺抓了现行。”谢昭老实回:“学生看他还想跑,便用了些力。”
艾弛瞟了眼郭仝无力垂在身侧的右手。
确实用了“点”力。
“阿芙蓉?”吕州好似也未听过此物,艾弛捡起一个完整的罂粟递出:“不知是否叫罂粟?”
罂粟二字一出,吕州与方炎神色顿时大变。
“罂粟!”
阿芙蓉他不认识,但一说罂粟吕州便已知晓。
苍岚国开国皇帝便是因服用罂粟成瘾,最后发狂掉入池塘淹死。
此后苍岚律之中明确规定不可出现任何与罂粟有关之物。
用罂粟入药,这可是重罪。
“去寻善安堂的傅神医来一趟,他可分辨出罂粟。”
他听过此物却从未见过,至于长何样,还得等请人来甄别之后再做决定。
若真是罂粟……
“若真是罂粟,你今日死罪难逃。”
公然敢用罂粟入菜,此人恐怕是嫌自己命太长。
死罪……
郭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20章
用罂粟壳入菜,入得还是朝廷下属书院的膳堂。
坑害国家未来的栋梁,罪加一等!
大夫很快赶来,接过罂粟果凑近鼻尖细细嗅了嗅之后,严肃道:“确是罂粟,且是整颗。”
罂粟可是害人之物,也可是救人之药。
有朝廷颁发资质的医馆若遇到需要用到此物时,需向太医院申请。
傅大夫是太医院告老,管理药库之时接触过。
但那也只是见过壳,像这整颗的还从未见过。
“先将人压下去。”
眼见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吕州没当场处理此事,只是命人将郭仝压到了书院等候处理。
郭仝乃是严祭酒小舅子,人也是他塞进来的。
想到此,他不由多看了身侧两眼。
今日这事说起来还应当感谢艾弛,若不是他当众大喊揪着人不放,恐怕此事难以查到。
数人见证,吕州倒要看看严祭酒要如何逃脱。
有如此大事打断蹴鞠,第一日的比试匆匆结束。
不少南膳堂的忠实拥护者都涌出书院前往医馆,生怕也和开国皇帝那般染上瘾。
第二日。
消息很快在城中散开,但意外的是百姓们对此却并无多少担忧。
毕竟那已是几十年前之事,除了书中记载之外坊间对此毫不知情。
所以第二天这蹴鞠集市依旧热闹无比。
托了昨日艾弛举报之功,弘马书院的学生都知道红中膳堂也在集市中摆了摊子。
才刚摆摊,就来了许多学生。
有弘马书院生员,也有昨日听了同窗介绍赶来尝鲜的其他书院学生。
这一天……
红中膳堂的名号彻底传遍各大书院。
***
春意卷过都城,满城梅花洒落满地。
弘马书院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生员,如此轮转已过十三年之久。
书院里唯一没换的除了山长吕州,只有红中膳堂掌勺。
此时艾弛已经是个华发丛生的真正老者。
背脊虽不佝偻,已过花甲的年纪却叫人无法忽略已然老去的事实。
“爷爷,您就听大伯的话搬回城里去住吧。”
这已是艾彬今年第七次百忙之中抽空来红中膳堂哀求。
五年前家中大部分人都已搬入刚好的新宅子,一家之主艾弛却迟迟不肯回家做老太爷。
爷爷不走,爹也不肯离开。
“等明年连儿考入国子监,我便回去。”艾弛每回都是这么说。
“当初艾凌时您也是这样说,如今又轮到老四,日后是不是还要照顾老五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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