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一点都不谦虚啊……”盛愿讶然。
不过仔细想想,牧霄夺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拙劣,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大概是男人素来的性格使然,就连刚刚那种意乱情迷的时刻,除了过于激烈的心跳,他也没有表现出其余太大的情绪波动。
盛愿慢吞吞吃着面条,心绪不知又飘到了哪里,忽然听见牧霄夺问他:“过些日子,要不要和你妈妈一起去英国或者翡冷翠修养一段时间,我在那两个国家各有套房产,再安排几个人过去照顾你,工作可以等身体养好之后再做。”
盛愿一时没反应过来,忡怔的问:“你呢?一起去吗?”
牧霄夺面色淡然,没说去,但也没说不去,只是回了一句:“我会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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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盛愿在一阵腰酸背痛中醒来,四肢酸软,像灌了铅。
仿佛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每一次动作都带着筋疲力竭的嘶哑声响。
缓了许久,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下楼,头重脚轻,声音也哑得不像他,闷闷一声:“早上坏……”
牧霄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闻声,头也不回的说:“醒了,把桌上的早饭吃了。”
窗外银装素裹,天地纯白,斜阳穿透枝干缝隙滑进窗口,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日。
“我要是这个声音去配音,向笙一定会给我灌半瓶子润喉糖。”盛愿喝下半杯牛奶洇嗓子,终于感觉活过来点,叼着片面包慢吞吞嚼,“你简直摧残了一个配音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牧霄夺忍俊不禁,声音很轻的笑,似乎只是声带微微颤了颤。
“在干什么呢?”盛愿诧异的走过去,双手撑住沙发背,看见牧霄夺腿上正趴着一只白鸽,茶几上还放着药箱,纱布和碘伏散落一旁。
“鸽子?它怎么了?”
“和别的鸽子打架,翅膀受伤了。”牧霄夺说,“你来帮我按住它,我给它消毒。”
“好,出了好多血啊。”刺目的鲜血染红了鸽子的一边翅膀,顺滑的羽毛杂乱不堪,盛愿眉心微蹙,轻轻按住它的另一边翅膀,小声安抚,“不要乱动哦,在给你治疗呢……”
“舅舅,它伤的很严重吗?”
牧霄夺仔细用棉签蘸取将碘伏,点在鸽子翅膀的伤口处,说:“翅膀看样子没断,包扎一下,关在笼子里养几天应该就能恢复。”
盛愿点点头,撕下一小块面包递到鸽子嘴边,见它不吃,只能讪讪收回手,用指尖揉了揉鸽子的头,“为什么要和别的鸽子打架啊,可怜兮兮的……你是今早喂食的时候发现它的吗?”
牧霄夺回答:“昨天就看见它翅膀有血,还能飞就没管,今天早上发现它在趴在雪地里冻僵了才带回来。”
“还好你发现了,它长得那么白,万一在雪地里冻死就太可怜了。”
牧霄夺继续用无菌纱布将鸽子受伤的翅膀包扎、打结,处理完成后将它小心放进笼子里。
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在处理这些琐事时也依旧专注认真,即使是为了一只平平无奇的、即便冻死也未必会被发现的鸽子。
盛愿看着鸽子在笼子里东倒西歪的扑腾,喃喃的问:“有什么方法能让它们不打架吗?”
牧霄夺拈着一根掉落的鸽羽,闻言,漫不经心的说:“把窝端了,就知道抱团取暖了。”
第78章
香港·祖宅。
正月初七, 三方会审。
牧氏自发家后,势力迅速扩张,外部产业链日趋强悍, 一度造成垄断。
此外, 家族规模逐渐庞大,时至今日成员逾千余人。
上世纪末,为避免家主独裁,形成了以家主、长老会及监事会三方牵制的内部制衡体系。
追溯至伊始, 牧氏有记载的三方会审不超过三次,每每有作奸犯科之类恶性事件发生, 才会将三方召集商量应对措施。
此次三方会审事出急迫,牧海英作为监事紧急联络各方。
私下里,她不遗余力拉拢长老会势力,并且亲自出面主持会议, 铁了心要将牧霄夺从家主的位置拉下去。
短短十年间, 牧海英的为官之路可谓高歌猛进,从政府办公室主任蜕变为云川市市。委。书。记,在一方权势滔天。
现如今, 她位高权重, 于牧氏的话语权更是仅次于家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任何人见了她都要让三分。
初七这天, 长老会人员齐聚祖宅,气势恢宏的牧宅门前豪车遍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前为农历新年忙前忙后的佣人们原以为能得空歇两日, 谁知这阵仗竟比过年还热闹。
另有一干人在为即将举办的三方会审而忙碌, 相比于正厅,这间颇具古典意蕴的会客堂气氛无比沉寂。
檀木桌上摆几碟港式点心, 待客茶则是正山小种,山泉水沏开,满室充盈浓醇茶香。
长老会原由八位长老构成,因此前东南亚联合牧氏人员行骗一事东窗事发,其中三位长老被剥夺资格。牧海英的父亲长期闲游在外,早已不理公务,只挂虚名。
因而,只有牧家老二爷、牧海英的四伯、姑姑和小叔参与其中。
长老们纷纷落座,牧家人的长相偏具东方古典特点,锋利的面容如出一辙显露出几分不悦。亏得牧海英能在寒冬腊月,把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人物们尽数请到场。
牧氏内部最德高望重的长老牧老二爷,上一任老家主牧赟的兄弟——牧淮。
老人年逾古稀,脊背佝偻,满头稀疏白发,走起路步履蹒跚。
牧海英看着老爷子被一左一右搀扶入座,迟来的生出些许愧疚和担忧。
毕竟老爷子是她撺掇来的,这把脆身子骨万一有闪失,不光会使原本式微的长老会更加徒有虚名,还会令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牧家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给她淹死。不过这愧疚仅在心上停留半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正厅踏入会客堂这几步路,几乎抽空了牧老二爷的气力,倒在藤椅喘息不稳,仿佛一口破旧的老式鼓风机,伴随着随时会开裂崩坍的声响,“海英啊……你急着把我们这群老家伙叫回祖宅,是有什么要事?”
“二爷,您随身带着药呢吗?先把救心丹含嘴里两粒。”牧海英忙不迭道,顺便也给在座各位提前扎预防针,“事情虽然紧迫,但长老们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牧老二爷点点头,从黑袍对襟马甲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牧海英盯着他往嘴里倒了两粒,这才沉了沉心。
牧海英一身周正常服,坐在檀木长桌的主座,清了清嗓子,端起往日在会上发言的领导架子,中气十足道:“我今日把各位长老们召集至此,的确是有要事相告,此事关乎牧氏的未来。因而,请诸位见谅,恕今日招待不周。”
话落,牧海英的四伯俶尔打断道:“海英,这家主还没到,我们擅自开始实为不妥。”
“是啊。”小叔附和,“三方会审自然得等到三方齐全再开始,况且家主不到,我们也不能草草下决断。”
牧海英提起嘴角,显露不过心的笑容,道一句:“家弟会来的。”
这群冥顽不灵的老古董,看似接受了新时代的润泽,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迂腐。剖开肺腑,盛得是满腹封建残余,抽干血肉,尊卑阶级早已渗透骨髓。
若不然,也不会对一个佩戴家主名头的小辈言听计从,把他捧成如今这般嚣张姿态。
四伯又道:“我们还是再等等,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霄夺有告知你他的行程吗?”
牧海英依旧挂着平和的表情,温温然道:“家弟没有告诉具体航班,但我已经通知了他到场,想来已经在路上。况且我接下来将要说的事,事关家主,不便于被他听到。”
三方会审,最重要的家主却不在场,不就成了私下密谋?
台下长老脸色微妙变化,纷纷提起面前茶盏,抿一口温热红茶。
牧海英见无人言语,自顾自讲下去:“牧氏前几日的动荡,想必在座长老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二伯、三伯和六叔勾结东南亚团伙博。彩诈骗,已经被云川和香港警方联合抓捕归案……四伯,您平日和这几位伯伯交情甚笃,或许知晓一些内幕?”
牧海英存心驳他的面子,四伯一言不发,面色十分难看。
正如她所说,他时刻关注着闯出事端的几位手足的动向,据悉,这几人还在取保候审阶段,随时会被提进局子里审一番,不允许随意走动。
“在座长老都知道,伯父们和东南亚勾结行骗这事给家族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丢了整个牧家的颜面。外人如何评价是一方面,牧氏的股市因此下跌、市值蒸发,账本上的数据历历在目,这笔亏损,应该来找谁偿还?”
牧海英目光锐利,冷冷向下扫视一圈,众人皆缄口不言。
这几人都出自长老会内部,老了老了还闯祸,其余人面上也挂不住。
室内寂静半晌,牧老二爷终于开口,指骨敲桌,“海英,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为难你的叔叔伯伯们……毕竟,在场各位谁也不想看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局面。”
牧海英勾起薄利笑容,“二爷,您放心,我今天召集各位三方会审并不是要找谁问责,就算真要追责,也追不到各位长老的头上。”
“前段时间,我已经委托关系将此事压下,检察院和法院也各派了人员时刻留意动向,事态平稳,各位暂时不必担心会被此事牵连。”
牧海英拿起一旁的资料文件,随意翻阅两页,“这份文件包含伯父们和东南亚团伙的交易记录,每一笔汇款都有清晰的账户信息。事件未被曝光之前,警方也得到了和我手中这份一模一样的文件,但他们拒不向我透露提供证据的人员姓名,只回复是匿名举报。因此,我无法得知这名内奸的身份。”
“内奸?”四伯面容骤然阴沉,“你怀疑这件事是牧家的内部人在搞鬼?”
“是。”牧海英点头。
“海英,这可不能乱说。”牧老二爷严肃警告,“你有什么话,还是等霄夺到场再商榷。”
身旁人纷纷开始附和二爷——
“海英,如果只是你的怀疑,最好还是不要拿到台面上讲,毕竟这可是有损家族和气的话。”
“是啊,况且牧家自己人把这事捅出去,眼见牧氏在公众面前信任崩塌,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火急火燎把我们叫回祖宅,莫不是只是为了一个猜测?我倒是想听听,你想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到谁的头上?”
“莫须有?”牧海英倏然冷笑,“我暂且不说这人姓名,但我的怀疑也并非无凭无据,能拿到这份机密资料的人,只有一种可能。若我说是东南亚团伙内部有人想改邪归正,故而向警方递交了这份证据,你们觉得可能吗?四伯,您认为呢,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会做这种事吗?”
“能有本事拿到这份文件、并且不惧怕被报复的人,来路必然不会小。我点到这里,范围已经很明了。”
“你到底想说谁!?”四伯死死瞪向她,语气已濒临暴怒。
牧海英慢条斯理道出那个名字——“家主,牧霄夺。”
“胡闹!”
“牧海英你疯了!”
“还嫌脸丢得不够多,连家主都要被你拖下水,简直是居心叵测!”
牧老二爷不知哪里迸发的力气,猝然间猛拍桌子,震得茶水倾洒,怒目而斥:“牧海英,我谅你对牧家有功,一忍再忍……可你竟然敢怀疑到家主的身上!这些年他为家族耗费多少心血,集团在他手上几度起死回生,牧家人有目共睹!换言之,没了家主,牧家早在十年前就完了!”
这番斥骂几乎掏空了牧老二爷力气,开始剧烈咳嗽,呼吸急促,佝偻的脊背仿佛一根在暴风雨中疯狂摇曳的蒲苇。
众人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给牧老二爷顺气消火。生怕老人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在这正月初七闹出白事。
其余长老则指着牧海英的鼻子破口大骂,拐杖跺在地上哐哐响,骂她翻脸不认人!骂她简直是疯子!
佣人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时刻守候在门外,以防里面打得不可开交时无人拉架。
“我居心叵测!?”牧海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牧霄夺到底给你们灌输了什么思想?伯父们出事时,他对此事不闻不问,甚至还配合警方敞开牧氏大门任其搜寻,你们难道毫不知情!?”
“是,我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就是内奸,但放眼望去整个牧家,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得到这份证据!?最近牧家半点不太平,他做的种种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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