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黎聿声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病房外面全是人,里面却很安静,只剩下周绮和的喘息声。
刚刚在飞机上黎聿声忍不住流眼泪, 但如今到了这却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样, 哭不出来,心跳似乎跟着减缓,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不敢去看病床上的祖母,明明之前还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如今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黎聿声对于生命最初的认知,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懵懂的她还不懂死亡的意义,只是被大人牵着, 去葬礼,烧纸, 点长明灯, 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后来就是遗体火化入土。
当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是在葬礼很久之后了。
但那个时候有周纾和在, 很快周纾和便闯入了她的世界, 所以她几乎是忽略了,也忘记了去考虑死亡这件事情。
这些年她一直过得很安逸, 至少从这方面来说。
和她亲近, 熟悉的人, 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她只要想见, 便能见上一面,即使刚刚在飞机上她的心还是激烈的跳动着, 而现在确确实实在这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着祖母了。
周致和也进来了,跟在她后面一起进来的还有Alisa。
周致和惊讶于她怎么也在这,眼皮跳了一下问:“Alisa,你也来了。”
其实她不确定这到底是陈述句,还是问句,好像她来这也不奇怪,或者她本来应该在这。
以前Alisa跟着周纾和的时候也是这样,周纾和走哪她跟哪,周家重要的场合Alisa几乎都会参加。
Alisa也没说话,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周绮和身后,蹲下来,很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周绮和没回头,Alisa似乎也没打算让她回头,她过来并不是叫她,像是在安抚。
黎聿声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的变了。
Alisa说:“绮和,你想哭就哭吧,我……我们都在。”
周绮和本来只是小声的发出点呜咽声,这下似乎有点控制不住,她说:“我不知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了,那么长时间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明明……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黎聿声听到这句的时候,心突然颤了一下。
Alisa安慰她:“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结果,生老病死……绮和,这不是你的错,你知道,祖母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她看到你这样会伤心的。”
周绮和情绪控制不住,趴在Alisa身上,身体抖的很厉害。
“她让我去茗城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明明……明明在那之前父母叫我回去她都不同意,她说……我从小跟在她身边,是她养大的孩子,对我有感情,她一个人,一个人在这边也寂寞,从小到大父母说过几次接我回茗城,她都没有同意,她不想让我回到周家那个大染缸,那个……那个没有人情味,没有自由的家里,可从A大毕业那年,她却同意了……母亲还为此专门来了趟爱丁堡。”
周绮和说的断断续续,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Alisa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周绮和抬起脸,脸上的妆容哭花了,整张脸像一只大花猫。
“可是我没想到,她是……她是……白血病……所以才要让我回茗城,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才让我好好在父亲身边学本事,让我在公司里好好上班……”周绮和气喘不上来,激动的说不下去。
周绮和还记得当时在爱丁堡,母亲来找祖母,两人单独聊了很久,她当时没在意,反正她和母亲不亲,她说什么,她也不乐于知道。
祖母支开她,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后来觉得祖母让她跟母亲回茗城有点意外。
但那个时候她和黎聿声都从A大毕业,黎聿声也已经回了茗城,她也不想祖母为难,便回来了。
后来她工作也忙,又加上平日里和朋友四处玩,很少回爱丁堡了,给祖母打电话祖母也从来都是说自己很好,叫她不用担心,自己在爱丁堡闲不下,每天都有朋友来串门,或是参加香水展,甜品展,就算她回来也不一定有时间能顾得上她。
她还吐槽祖母,根本不需要人陪,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朋友比她还多,日常生活比她还丰富。
岂料这些都是祖母给她的错误信息吗?
周绮和开始回忆,祖母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病的,或者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生病的,她仔细回想,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好像并没有变化。
即使是到她离开爱丁堡来茗城前夕,祖母都是和从前一样,每天笑眯眯的,做好甜品给她吃,还会问她味道怎么样,给个点评。
她向来这样,一个老小孩,好像长不大似的。
她还记得祖母跟她说过,要好好在公司做事,为自己前途考虑。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见到祖母最后一面,在祖母弥留之际,听到她的声音。
祖母说:“我们绮和该长大了。”
想到这,周绮和的眼泪又忍不住。
直到深夜,走廊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Alisa和周家几个姐妹,黎聿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走廊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外面的风雪又起了,人都离开了,黎聿声才注意到,她几个小时下来也没见到周纾和,从悲伤的情绪出来,她的目光四处望着。
走廊里已经没人了,尽头是一片漆黑。
Alisa是在这个时候从病房里出来的,周绮和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情绪平静下来,Alisa轻轻关上门,给走廊里二人说:“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黎聿声心里也不舒服,不过想必现在最难过的是周绮和。
Alisa走到黎聿声边上,小声给她说:“阿声,你见了周总了吗?”
黎聿声摇摇头,从来到现在她根本没见到周纾和。
Alisa给她指了指楼梯口,“我想周总应该在那边……”
黎聿声心里一颤,起身走了过去,她推开楼梯口的门,里面是黑的,楼道的灯似乎坏了,黎聿声打开手机手电筒,这层没见到人影。
她往下照了照,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她心里一怔,顺着楼梯走下去,只见到一个穿黑西装的背影,背对着她坐在楼梯台阶上,她缩在墙边,身体似乎在颤。
黎聿声往前走了两步,终于叫出声,“姐姐……”
第102章 你也不要我了吗?
黎聿声感觉周纾和明显怔了一下, 背影在抖,她隐在黑暗里。
黎聿声走过去,周纾和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泪痕。
“姐姐, 你哭了……”黎聿声在她身边坐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 没有打扰她。
周纾和身子一起一浮,脸埋在双手里。
黎聿声突然想抱抱她,她第一次见周纾和这样,她知道是因为祖母的去世让她难过。
伸出双手,将她揽在怀里,周纾和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手臂上,还蹭到了她眼角的泪水,黎聿声腾出一只手给她擦去。
周纾和就在这时候缓缓将脸抬起来了, 她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求助, 黎聿声从没有在她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无助, 孤立无援的样子, 灯光昏暗, 黎聿声看的有些不真切,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清了。
周纾和并没有收起这种眼神, 她望着她,眼泪又一次从眼尾滑落。
外面风雪又起了, 英国的风雪比茗城还冷, 楼道的窗子被吹开一条缝, 周纾和轻微的喘息声夹杂在长柄栎树枝吹动的声音里。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走廊里Alisa和周致和坐在长椅上, 楼道里黎聿声和周纾和坐在台阶上, 夜深了,医院安静的没有声响, 除了外面风吹树枝的声音,或是偶尔划过一声汽车的喇叭声。
周纾和穿的单薄,黎聿声抱紧了她。
她感觉到周纾和下意识想要逃离,于是她抱的更紧了。
三天后是祖母的葬礼。
墓园里黑压压全是人,周家姐妹跟黎聿声穿了一身黑,站在最前面。
前来悼念的人不少,都是祖母生前的朋友,墓园里无声,甚至连哭声都没有,枯黄的草皮上盖了层白雪,人群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
在爱丁堡待了三天,祖母葬礼结束,大家都要回去了。
离开墓园的时候,黎聿声跟在周纾和后面,她突然感觉周纾和最近好像瘦了很多,在风里轻飘飘的。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灌进了一肚子冷风,她本来想叫住周纾和的,但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周纾和这些天话很少。
黎聿声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她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心里。
墓园门口送走前来悼念的人,黎聿声看着周纾和苍白无血色的脸,感觉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这些天她确实太累了,葬礼的诸多琐事,祖母去世的悲伤。
到下午,终于闲下来些。
Alisa来她们住的地方找周纾和,无非是说些工作上的事情。
Alisa说:“分公司那边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有那边总监负责,工厂最近是淡季,不忙,不过走了三天也该回去了。”
周纾和点点头,她闭着眼睛,似乎很累,听Alisa说完,才睁开眼皮揉了揉眉心,“嗯,是该回去了,绮和先让她留在这吧,祖母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从小跟着祖母长大,她应当是最难过的一个……”
周绮和这些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不说话,一个人闷闷的,黎聿声从没见过她这样,她跟周绮和认识八年了,她一直是个遇事情很快能自我调解的乐天派。
周绮和总说,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她一辈子快乐度过就好。
Alisa看了看周绮和说:“我还有点担心她……”
周绮和正在整理祖母的遗物,这间二层小洋楼是她和祖母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哪里都有她和祖母生活过的痕迹,祖母在这间二层洋楼里种花,做甜品,请朋友来聚会,小时候周绮和总跟在她身后,问这问那,什么都好奇,祖母也不厌烦,她总是有十足的耐心,之后周绮和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看着这些,周绮和又忍不住落泪了,Alisa给她递来一张纸巾。
可Alisa待不了多久,她要赶下午的飞机,不到半小时便离开。
周致和跟她们的飞机在晚上,Alisa走后,偌大的房子没人说话了,安静了几个小时。
直到外面飘起了雪花,很快下大了,成片的雪花落下来,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层不化,飞机无法起飞,只好另改行程,黎聿声她们被困在爱丁堡一夜。
晚上她简单在厨房做了个面,煮面条的时候看着锅里水汽升起,水面沸腾,想起曾经和祖母在厨房一块做甜品的时候,祖母的身影好像还在眼前。
她摸着她的头说:“我们阿声真聪明。”“学会做这个很了不起啊!”
黎聿声有点想哭,但忍住了,房子里每个人都比她更难过才对,她不想让她们担心,尤其不想让周纾和担心。
黎聿声收起情绪端着面出来,四人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碗,都没怎么吃。
这时候没胃口是正常的,只是黎聿声怕几人身体撑不住,才做了晚饭。
吃完饭,她本来准备去自己房间,突然被周纾和叫住。
周纾和坐在沙发上,轻轻叫了她一声,“阿声……”
那声音并不真切,小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绮和跟周致和已经上了二楼,一楼客厅只剩下她和周纾和,灯已经关掉,不过雪夜外面的半边天发红,映的房间里一地清光。
周纾和说:“阿声,我们谈谈吧。”
黎聿声愣了一下,其实她很怕这样,小时候她犯了错,周纾和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清冷劲,板着脸说:我们谈谈吧。
所以黎聿声一听到这句就PTSD。
周纾和似乎在等她,黎聿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沙发是三人座的,周纾和坐在最左边,黎聿声就隔了一个位置坐在最右边。
周纾和像是想叫她过来,但她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黎聿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不知道周纾和要跟她说什么,但她有点怕,这种害怕是潜意识的敏感,她怕周纾和说出什么她不想听,不愿意接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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