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叶君歌小姐，她才刚分手啊，就要被迫面对不喜欢的人，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方黎的话似乎触动了陈知秋，只见她的眼底忽然弥漫起一些晦涩情绪。
只是稍纵即逝，他刚要仔细观察，就已然消失不见。
“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陈知秋怅然地说，“尤其是这样的身份背景之下，享受富贵，就要忍耐不公。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真的顺遂。”
“母亲，”谭诺忽然说道，“我和君歌能有今日，和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其他事情我可以妥协一二，可这感情的事，恕难从命。”
陈知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叶家的事情除了联姻之外可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你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如果再让他生气，恐怕……”
方黎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家庭谈判的第二阶段——道德绑架。
“父亲身体出问题是明念的事情导致的，而叶家变成如今的状况，也是叶伯父一手造成的。谭家即便是救，靠联姻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谭诺那叫一个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当清楚明白，让方黎佩服不已。
“而且，”谭诺忽然停顿了一下，同时，他的表情变得异常肃穆且笃定，“我喜欢方黎，这件事我不怕任何人知道。无论是质疑还是辱骂，我都可以忍受。你趁方黎来的时候说这些，无外乎是看他耳根子软，想劝他放弃。别忘了，是方黎冒着生命危险拿来的证据。你现在还有求于方家，别以为方黎没有脾气，可以任你拿捏。”
陈知秋先是愤怒，而后竟变得有些难过：“谭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叶家这个样子，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
“伯母您就不要再操心叶家的事情了。”
突然之间，起居室外出现了一个女子声音。
冷然又沉着，抑扬顿挫，在偌大个房间里，竟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
方黎惊讶的转过头去，只见叶君歌伫立在起居室门口，虽然不施粉黛，也有些疲惫，却骄傲自信，不像刚分手后的颓唐。
陈知秋惊讶地迎了上去：“君歌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吧！”
“伯母我没事，”叶君歌微微一笑，随后，视线竟转向方黎，“方先生，手好些了吗？”
方黎起身颔首致意：“好多了。”
“是我想的不周全，差点害你出事。我知道这样轻飘飘的话听起来很没有担当。可是那个时候，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叶君歌说。
方黎有许多想说的，但千言万语总归变成了一句话：“既然都好好站在这里，那就没必要提过去的事了。”
叶君歌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释然：“的确。”
“我们今天见到了杜庞。”
始终不动声色的谭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方黎很想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晚了。
他偷偷看向叶君歌，没想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或怅然，只是有些惊讶。
不过她一时没有回应，只是拿起一只可露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一小口，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难过的时候吃就没有热量。”
方黎哑然失笑。
而谭诺刚想说话，就见叶君歌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摆了摆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闭上你的嘴。”
虽然不厚道，可是谭诺吃瘪这件事确实蛮罕见的，方黎捂嘴偷笑，但下一秒就收获刀眼一枚。
“现在回头看看，才知道杜庞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目的就是明念和叶家，”叶君歌垂着眸子，仿佛自言自语，“只是他没想到谭诺竟然会突然回国，只为了当一个小乐团的团长……所以方黎才是整件事的转折点，若没有他，我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方黎很感慨。
虽然事情的起点玄之又玄，但发展到此刻，已经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哪怕没有我，谭诺也不会任人摆布的。”方黎笃定地说。
叶君歌挑眉笑道：“你就会替他说话。”
方黎有些脸红，正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没想到谭诺竟突然搂住他的肩膀，说：
“不然呢？”
方黎只觉得要炸了，他瞪着谭诺，可那人却视若无睹，看起来理所当然得不行。
“劝你别得意，”陈知秋说着，忽然瞟了一眼门外，“就算我不管，你父亲那一关也很难过得去。”
方黎顺势看去，只见刘颖东正在外面，“堂而皇之”地听。
他翻了个白眼，很想竖中指。
“那就不要过，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见他的。”谭诺冷笑道。
“那你为了什么来？”陈知秋半笑不笑地问。
“想和君歌谈谈合作。”谭诺回答。
“合作？”叶君歌好像颇有兴趣，“你这样跟他对着干，不怕被狙击吗？”
谭诺笑道：“可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方黎这时才知道，谭诺这么晚过来，原来另有目的。
叶君歌显然知道谭诺想说什么，不过方黎就一脸懵逼了。
“谭诺你最好跟我说明白一些，不然我现在就狙击你。”方黎威胁说。
不过说完就有点后悔，陈阿姨就在旁边，他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抱歉，我失言了。”方黎报赧地说。
谁知陈知秋竟然笑出了声：“蛮好，至少你说话，这小子愿意听。”
方黎实在不知怎么回应，只好端起面前的温牛奶，小心地啜饮起来。
谭诺温柔一笑，继续说：
“协奏曲演出无限期推迟，但不等于取消。”
“你现在毕竟是浦江爱乐最大的投资人，还不是一言九鼎？”叶君歌玩笑着说。
方黎听到这里，已经惊讶得坐不住了：“等一下叶小姐……什么叫浦江爱乐最大的投资人……？”
叶君歌竟有些哭笑不得：“你没有告诉方先生吗？”
方黎决定不再说话，他沉默地看着谭诺，只想看他打算如何狡辩。
只见谭诺坦然地说：“我和方奕院长正在着手创立新传媒公司，第一步就是投资浦江爱乐，成为乐团的绝对决策人。”
方黎脑筋乱作一团。
他想，这大概就是谭诺瞒着他做的事情。
的确，只有把乐团收在自己手上才安全，否则一切都是受制于人，可这也是挑战，毕竟这无异于挑衅杜庞。
“所以，如果没有方家的投资，”叶君歌忽然说，“谭诺就已经身无分文了。”
“现在也差不多了。”谭诺笑道。
“你在家里说这些事，不怕被你父亲听到吗？”
陈知秋边说边指向门外。
刘颖东那厮还没有离开，始终阴鸷地盯着这边，仿佛秃鹫般，令人厌恶。
“不怕，”谭诺提高了音量，显然是对门外那人说的，“既然我敢说，就不怕被知道。而且刘先生，你也不妨告诉我父亲，我无心与他竞争，但如果让我知道你们使坏，也别怪我不客气。”
第137章 打出头鸟
离开谭家宅邸回到梧桐路的别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方黎在外面游荡了整整一天，却不觉得疲惫。
因为他的大脑经过反复捶打刺激，已经变得柔软Q弹。
“如果叶小姐不说，你打算瞒我到几时？”方黎望着谭诺的背影，闷声问道。
“到今晚。”
说着，谭诺转过身来。
别墅只开了玄关的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好像十五的明月。
方黎觉得很好笑，只觉得这家伙有些就坡下驴的意思：“认真的？”
“当然。”谭诺边说边缓步走近，他随手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露出形态美好的锁骨，那姣好的皮肤在灯光之下闪着白皙的光芒。
方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观鼻，鼻观心，唯恐就这么被对方搪塞过去。
“你真的打算自己开公司？”他严肃地问。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乐团，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和威胁。”
谭诺的口吻光用听的，只会觉得这人简直认真得不行，正襟危坐、义正词严。
不过方黎无法忽略谭诺落在他腰上的手，还有越发靠近的身体。
“……可是如果杜庞知道了，肯定不希望你发展起来。”
方黎很是担忧，杜庞能搞到对谭家不利的证据，肯定已经布局很久。
明念尚且忌惮，更何况是刚起步的小公司？
“不会的。”谭诺笃定地说。
“这么有信心？”方黎歪头问。
谭诺挑眉笑道：“不相信我吗？”
“信，当然信，”方黎坚定地微笑，“我只是担心你。”
没想到，话音刚落，谭诺的手越发不老实起来，引得方黎的身体好像触电一般，酥麻得双腿发软。
他的耳廓被谭诺的呼吸撩拨着，那人就这么肆意妄为，一点也不像聊正经事的态度，倒像是……
方黎不敢想了。
“不要担心。”
谭诺的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对着他的耳朵讲话，那意思太明白，就差把别有用心写在脸上了。
“我不会再让你有危险。”
这人的口吻太温柔，呼吸又太炙热，即便如此认真，可到了方黎耳朵里，都染上了另外的一层含义。
思维逐渐变得混沌，方黎无法无法维持大脑的运转，连动作都无比迟钝，好像某种任人摆布的小动物。
他很愤恨，竟然又随波逐流了。
可他又无法抗拒，因为对眼前这个人的感情太深，简单的身体接触都能让他失去理智。
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即便他知道，谭诺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
在手伤恢复期间，方黎作为湖上人家分店的名义负责人，偶尔会去照看一下，不过主要还是谭诺和他的父母在打理这一切。
没几天他就发现，谭诺和他的爸妈简直亲近得不行，他的妹妹小曦也是，整天黏着“诺诺哥哥”，对他都视而不见了。
方黎忍不住腹诽：
‘诺诺哥哥……听起来好像某种食物。’
而同时，方黎还很担心乐团的情况。
所以他决定去排练厅转一圈，而当看到大排练室里空荡荡的座椅，心里很不是滋味。
“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就在方黎站在门口怅然若失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李老师！”方黎惊讶地转过身，“您怎么在这儿？！”
李众云哭笑不得地问：“我是总监，怎么不能在？”
方黎讪笑着道了声歉，随后说：“乐团现在这个样子，您是不是……”
他不想耽误老师的时间，对方放弃更有名望且轻松的工作来到这里，却只换来了担惊受怕，他实在是难过。
“别这么说，”李众云竟了然一笑，“我暂时不会回去。”
“可是李老师……”方黎很惶恐，“我……”
“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留下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我希望乐团能够重拾辉煌，谭诺那小子虽然有能力，但到底年轻，有我在这里坐镇，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家伙不至于欺辱你们。”
“您对我的教导之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方黎感动得鼻酸，为了不在老师面前丢人，只好深呼吸，把这份酸涩强压下去。
“行了别这么文绉绉的，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李众云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偏过头去，显然在遮掩什么。
方黎不愿揭穿，而是选择转移话题：
“最近乐团怎么样？”
“乐团的状况还好，”李众云说，“只是之前有几位高层……虽然我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那几位实在不思进取，又想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把演出延期归结为小谭的错误，打算更换团长，被我骂回去了。之后接触的时候，务必小心应对。”
事实证明李老师不仅没有危言耸听，实际情况甚至更严峻一些。
不久之后的一天，方黎再次来到排练厅，是和谭诺一道参加乐团的例会。
从他受伤之后，据说其间开过几次会，但气氛都极其恶劣，尤其是之前就看谭诺不顺眼的乐团高层，更是处处刁难。
虽然有思想准备，可当他真的进入会议室，才知道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峻得多。
到场的高层共有十人，有负责乐团财务、宣传等，在这些人之间博弈很难，方黎之前就疲于应对，谭诺来了之后稍好些，只有负责宣传的名叫袁德的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谭诺不对付。
原因也能理解，毕竟谭诺来了之后，乐团宣传就换了人，袁德不喜欢这种非传统的宣传方式，所以各种找茬。
不过这对谭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是这一次，袁德却好像有备而来，看起来比往常要傲慢得多。
还有长笛首席张辰——和爱丽丝合作的时候，此人遭到质疑被攻击，还是方黎和谭诺帮他解决的。
方黎刚在会议室坐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始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老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架不住有人反复试探他们的底线。
此时此刻，袁德正率领一众乐团高层与谭诺对峙。
方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环顾四周，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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