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一直在包厢里，竟不知道今天来了许多媒体，可让他不解的是，谭诺跟他寸步不离，这家伙是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的？
“随你怎么说，反正黄导就是没来，你有本事就把他叫来，反正他也不听我的。”
莫红叶说着，干脆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颇有一种看你能拿我怎样的摆烂感。
方黎认为不能让爸妈面对媒体，所以站起身，对谭诺说：“我出去看看。”
可谭诺却忽然拦住他，说：“稍等一下。”
“等什么？”方黎疑惑地问。
不等谭诺回答，突然，两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包厢外，二人均是面色凝重。
“小谭！”其中一人快步走进来，低声说道，“快出来。”
只见谭诺沉默地站起身，说：“好。”
方黎顿时焦急万分：“老师，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是李众云和方奕，他们应该在外面和客人聊天，突然急匆匆地赶来，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方黎跟在他们身后，经过一条幽深的走廊，旋即豁然开朗，竟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外面的散座区比他老家的总店还要漂亮，两个凉亭，中间还有红色木桥连结，依然是玻璃模拟的河水，因为刚刚装修完毕，所以很是透亮干净。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方家爸爸妈妈在人群当中，明显刚刚正和宾客攀谈。
而叶君歌则陪着陈阿姨，二人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此刻竟僵在脸上，看起来格外古怪。
现在饭店内的众人，无论是谁，全都默默注视着大门。
偌大个饭店，那么多的人，却静得可怕。
方黎明白大家为什么安静。
因为他也看到了门口那个家伙。
不请自来，却如入无人之地。
这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方黎记得，她叫克拉拉。
方黎偷偷看向叶君歌，她的神情有一丝的古怪。
“杜庞先生，您怎么来了？”
打破沉默的是谭诺。
只见他快步迎了上去，彬彬有礼，十分谦和。
方黎见状也要上前，却被身旁的陈亭小声阻拦：
“看不透他的目的，先不要动，我和方院长帮他应付。”
说罢，几人同时将杜庞围在中间，宾客们得知此人的来历，纷纷上前打招呼，一时间，饭店恢复了热闹。
此时包厢里的其他人也一道出来，看到杜庞的刹那，纷纷发出了“我去”“我靠”的低呼。
“又是他，”方小曦小声嘟囔了一句，“没眼力见，感觉不到大家都不喜欢他吗？”
方黎只觉得妹妹的话既尖锐又好笑。
“成人的世界里，就算再不招人喜欢，只要他有资本，大家就会笑脸相迎。”萧影语重心长的回应。
莫红叶耸耸肩，说：“捧臭脚和虚与委蛇还是不一样的。”
萧影笑道：“至少看起来差不多。”
“歪理。”莫红叶白了他一眼。
方黎哭笑不得地听着，很想把妹妹的耳朵堵上。
他环顾四周，果然到处都是摄像机，本来陈知秋利用明念的关系请来了一些可靠的媒体，但是那个杜庞，却召来了一大帮有的没的，他看着那些镜头就头疼，开始理解黄导为什么要放鸽子了。
“黄导也是刚刚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谭诺。不过告诉也没用，没办法提前做准备，又不能改期。”莫红叶忽然解释说。
方黎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他注意到了谭诺的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读懂了对方的暗示。
旋即，他拿起了小提琴，走到散座最高处，其中一座小亭子上，拿起早就摆在上面的话筒，轻咳两声。
宾客们安静下来。
“诸位，”方黎扬起一个热情的微笑，“感谢诸位今日光临小店，我是方黎，是本店的负责人。”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客人的表情各有不同，但杜庞却是面带微笑，甚至还主动鼓起掌来。
方黎表面笑着，可他背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握紧。
他呼出一口气，稳定情绪，继续说：“能在浦江开店是我们方家的荣幸，这也要感谢陈阿姨的大力协助。”
陈知秋起身朝宾客们鞠躬，众人鼓掌回应，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方黎趁机说道：“大家可能听说过，前一阵我摔了一跤，手受伤了。现在休息好了，正好趁此机会，给大家演奏一曲。”
“好！”陈亭很是捧场，“这位可是浦江爱乐的首席，出了这个门要想听可是要买票的！”
宾客们顿时哄笑作一团。
“那我就演奏一曲莫扎特的《小夜曲》，诸位不要嫌弃。”
方黎说着架起琴来，琴弓搭在琴弦上，刚要演奏第一个音。
“等一下。”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竟是杜庞。
“只有一把小提琴很单调，”杜庞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再加一把琴好了。”
方黎在心里默默骂街。
他本来想，演奏几首让气氛热烈起来，再趁乱把叶小姐和陈阿姨送走，毕竟这个杜庞不请自来，目的无外乎谭诺和这两人。
然而没想到，杜庞竟然打断他的演奏，这让他不由得重新思考对方的真实目的。
“杜庞先生，”谭诺保持得体的微笑说道，“一把琴的演奏虽然单调，但也纯粹，而且今天大家都是为了参加典礼而来，没人会带着琴。”
“我带了呀谭诺先生。”忽然，杜庞身边那个漂亮姑娘娇媚地说。
谭诺的笑容更温柔了：“是吗？”
“看不起我吗？我可是跟叶君歌一个学校毕业的呢。”克拉拉撅起嘴，看起来竟有几分委屈。
此时，方黎注意到叶君歌的秀眉蹙了起来。
他算明白了，这是在挑衅呢。
“既然克拉拉小姐带琴了，那就跟我合奏一曲吧。”方黎很是大方地说。
他只希望能赶紧演奏完事，无论跟谁，然后趁着事态发展还可控，赶紧把叶君歌送走。
“既然这样，那我也凑个热闹好了。”
就在方黎努力思考究竟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谭诺竟然边说边笑着站了出来。
方黎简直一脸懵逼，心想这家伙不想办法阻止杜庞，怎么还添乱呢？
而杜庞似乎也没猜出谭诺想做什么，竟没有出言阻止。
只见谭诺阔步走向饭店角落的三角钢琴，方黎虽然疑惑，但也跟了过去。
而克拉拉竟是自信得不行，显然有备而来。
这三个人的组合实在是诡异，方黎望着那表情已经很不自然的叶君歌，想骂人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
这个杜庞真是小人，本来就做了不义之事，被阻止就记恨对方，一点不顾曾经的感情。
“我们拉哪首曲子？”克拉拉突然用不屑的语气问道。
方黎发觉这个女子除了杜庞，无论看谁都是昂着下巴，很是傲慢。
刚想回答，可那女子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一下，他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谭诺，你和叶君歌之前合奏过一首《春之奏鸣曲》对吧？就那首吧！至于方黎……有你没你都一样，走也行，留下做个伴奏也行！”
方黎心想，你算是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诶，”谭诺竟有些为难，“今天是湖上人家的开业典礼，庆祝的话，还是演奏一些耳熟能详曲子比较好。”
克拉拉有些不悦：“那你说，什么曲子耳熟能详？”
“《梁祝》怎么样？”谭诺笑着提议道，“大家都听过。”
杜庞似乎不希望谭诺自己选曲子，忽然表情一变，眯起眼睛问：“这首比《春之奏鸣曲》好在哪里？”
“曲子没有高低之分，只是《梁祝》在场的各位都熟悉些，而且前一阵浦江爱乐线上演奏过这首，”回答杜庞的人是李众云，“杜庞先生难道是不喜欢这首曲子？还是您是有备而来？”
事实证明，李老师讲话真是尖锐又有力。
任是杜庞再有道理，听到这些，他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好吧好吧，杜拉拉，你就听谭诺的吧。”杜庞妥协地说。
谭诺微笑颔首。
随后，方黎与谭诺的视线交汇，倏然之间，他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默契不是一天两天修炼成的，在场不会有第三个人看懂他们之间的交流。
旋即，方黎架起琴来，说：“克拉拉小姐……”
克拉拉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不用操心，这么普通的曲子，对我而言实在太容易了。”
方黎微微一笑，尽可能的友好温和，可他心中想的却是：
‘那就太好了。’
第140章 我的救赎
方黎率先演奏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克拉拉的琴声突然喧宾夺主起来。
那本该凄婉悠扬的乐曲，竟变得无比古怪亢奋，对方似乎故意要压着他演奏，唯一目的就是让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而事实也是如此。
媒体的摄像头都转向了克拉拉，顷刻间，闪光灯与快门声夹杂在一起，让这首曲子变得愈发难听。
节奏混乱，音符之间相互打架，不和谐的旋律让方黎头疼。
他不得不提高音量，缓下节奏，让对方的放弃斗法，好好演奏。
然而这个克拉拉就是想要出风头，恨不得所有镜头都对准她才好。
方黎这时注意到了台下的杜庞嘴角微扬，笑得十分得意，他顿时怒火攻心，也因此，他拉错了一个音。
这个音还悬浮在半空中，骤然，就被一个凌厉霸道的音符锁定，方黎震惊地回过头，就见钢琴前的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弹奏着接下来的音，刚才仿佛只是幻觉罢了。
旋即，一连串流畅如水的音符回荡在半空中，犹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方黎有些呆愣，谁知，谭诺竟抬起眸子，那指挥家的目光，让他倏地清醒。
他的琴弓重新触碰到琴弦，而这时，谭诺手中的旋律变得舒缓起来。
方黎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
他立刻跟上了谭诺的节奏，紧接着，对方的音符攀附上来，好像根茎一般，让他的旋律有了坚实的骨架。
这毕竟是《梁祝》，谭诺那轻挑的琶音仿佛落在肩头的蝴蝶，撩拨得方黎的心有些酥麻。
他追逐上去，相互挑逗的过程中，有个噪音始终围绕在他的耳边，他努力忽略掉，很快，声音开始弱了下来。
显然，他和谭诺成功了。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选《梁祝》的原因，是方黎对这首曲子实在是太熟悉了，而以谭诺的钢琴水平，完全可以和他完美配合，目的就是将克拉拉排除在外。
谭诺其实也在赌，如果对方的演奏水平真的和叶君歌不相上下，那被喧宾夺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谭诺赌赢了。
克拉拉的水平是绝对比不上叶君歌的，算是个初级的独奏演奏家，但很难在这场竞争中赢得上风。
方黎感觉有些抱歉，毕竟他不愿在让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但是没办法，如果恨，那就恨把她推到镜头之下的罪魁吧。
一曲终了，克拉拉的表情已经非常难看了，而杜庞虽然笑容得体，可隐藏其间的阴冷却也让方黎心惊。
随即，陈亭率先鼓起掌来。
很快，宾客们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时间，饭店中回荡着巨大的掌声与欢呼声。
那个抿着唇，满脸愤恨的女子冷哼一声走下台，径直回到杜庞身边。
然而她的男伴却不像刚才那样温柔体贴，竟有些冷漠。
方黎不禁感慨杜庞这家伙真是现实。
这时，谭诺在他身后小声说道：“想取君歌代之，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了。”
“确实。”方黎叹了口气，“水平可以的，就是经验不足，如果就这么被杜庞毁了……实在是可惜。”
“路是自己选的，”谭诺说，“如果认为君歌的路是可以复制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明白。”方黎转过头来对谭诺微微一笑，“任何人的路都没办法复制，除非甘愿做某人的影子。”
他已经明白杜庞的目的了，U盘一事，让杜庞与叶君歌二人决裂。
而这家伙现在急迫的想要扶持一个新人，只可惜，舞台选错了。
方黎边想着边走下台，回到人群当中。
令他很惊讶的是，只见杜庞竟主动靠近，同时相当热情地说：“我很开心，方先生的伤之后竟然恢复得这么好，演奏得还是这么优秀。”
“谬赞了杜庞先生，”方黎笑道，“还是生疏了不少。”
“方先生水平那么高，怎么不考虑做独奏音乐家呢？不是比在乐团里更有名望？”杜庞问道。
“人各有志，”方黎回应得斩钉截铁，“这句中国古话的意思是……”
杜庞忽然笑了两声打断他：“我明白的。”
方黎颔首说：“您明白就好。”
随后他主动远离人群，找到了叶君歌，这时对方正捧着一个小杯子啜饮，他扫了眼桌上的酒壶，暗暗叹了口气。
“你劝劝她，我劝不住。”
陈阿姨难过地对他说道。
她始终陪在叶君歌身旁甚至冷落了客人，方黎不禁想，这样劝都没用，他说又能怎样？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忽然，叶君歌抬起眸子注视着他，就这么看了一分钟有余，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才垂下头，说：“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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