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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诺这会儿倒是温柔，竟用手帕一点点地为他擦拭，跟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抱歉，”谭诺说道，“回房间休息一下？”
方黎白了对方一眼：“被人看到，我脸还要不要了？”
谭诺闻言笑了，笑得很温柔，是哪怕冰冻的心都能融化的温柔，让方黎感觉十分割裂。
他们在谭家宅邸待到了转天一早。
当然，不可能真的在阁楼里睡一夜，方黎很快就妥协了，因为谭诺笑眯眯地跟他说：
“如果身体不舒服，我可以抱你回房间。”
表情非常无辜且真诚，让方黎浑身恶寒。
他知道，这家伙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方黎一早醒过来，他缓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梧桐路的别墅是民国建筑的布局，卧室面积并不大，所以当他看到那面积可观的房间以及巨大的床、还有奢靡华丽的装潢时，只觉得很不适应。
他环顾四周，觉得谭诺应该不在，所以伸了个懒腰，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然后在床上滚了几圈，外加鲤鱼打挺，虽然很幼稚，但非常舒爽。
又在床上摆了会儿大字，他才从床上爬起来，然后默默披上睡袍。
他准备先去露台坐一会儿，可是很快，他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
只见谭诺正在露台上喝咖啡看书，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黑发闪着光，仿佛一只巨大、慵懒的黑猫。
方黎傻眼了。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行径，还有发出的声音……
谭诺的位置似乎可以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他脸红得发涨，整个人尴尬得手足无措。
“你……你没出去跑步啊……”方黎默默坐在谭诺对面，这时他注意到对方穿着衬衣西裤，神清气爽的样子很闪耀。
他倒是乱七八糟的，睡袍也系得很随便，对比很惨烈。
“已经回来了，”谭诺从书中抬起头来，随后看了一眼手表，说，“十点了。”
“哦，呵呵。”
方黎有些恼羞成怒。
‘用你报时？是我想这个时候才起的吗？’方黎边想边嘴角抽搐地瞪着对方。
谭诺假装没看到，又默默地看书喝咖啡，惬意得不行，让方黎恨得牙根痒痒。
他只好转过头去观景，这个露台的景色确实不错，能俯瞰整个后院。
“我刚又同父亲聊了聊。”
正当方黎看景色愣愣得出神的时候，谭诺忽然沉声说道。
“……什么？”片刻后，方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聊的什么？”
“只是将话说得更清楚些罢了。”谭诺语焉不详地回答。
方黎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总不会是闲话家常，无外乎是谭诺的性向，还有刘颖东的所作所为。
“伯父什么意思？还是打算给我一个亿，让我离开你？”方黎说的是玩笑话，但语气却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谭诺却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我愿意再聊的前提是他不会再提这件事。”
“所以到底聊了什么？”方黎追问。
“稍后下楼一起吃个午饭，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无所谓，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谭诺并没有正面回答。
而方黎则选择了前者。
他愿意相信对方，而且如果谭伯父再说一些戳心的话，他也有信心可以怼回去。
曾经的他不怕，现在的他更不可能有一星半点的退却。
所以当他真的坐在谭家那偌大的餐厅时，整个人仰首挺胸，没有半点局促。
主位上的谭耀山正襟危坐，虽然面色很不好，看得出是强撑，但还是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
方黎的身边是，对面是陈亭，另一侧是陈阿姨，可以说是三面环绕，安全感满满。
方黎已经做好准备“迎战”了。
“谭诺刚和我谈过了。”谭耀山以此为开场白，不知是什么用意。
所以方黎没有试图接话，只是注视着对方，默默地听着。
“你为谭家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谭耀山继续说道。
方黎知道对方的话是对他说的，所以表情更认真了几分，腰也不禁挺直了。
“之前对你出言不逊，还请见谅。”
方黎震惊了。
想到了所有难听的话，唯独没有猜到谭伯父竟然会服软？？
这是太阳打北边儿出来了？？
“您……您别这么客气。”方黎尴尬一笑。
他转头偷看谭诺，只见那人朝他微微颔首，表情里并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已经猜测到父亲会这样说。
谭耀山叹了口气，说：“感情这种事情，谭诺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他的选择我不再干涉，也干涉不动了。”
这些话，仿佛终于看透了一切，也放下了执念，竟有几分沧海桑田后的平静。
方黎现在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谭伯父为何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跟他心里的剧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正经的狗血剧难道不应该大闹一场，然后私奔，最后父亲服软，怎么跳过了这么多戏份，直接就服软了？
“不过……”
恍惚中的一句转折，让方黎的神经再度绷紧。
看来还有后话。
“刘颖东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明念、还有谭诺那尚未成型的小公司，很快就会彻底垮塌。杜庞的鲁米诺已经铺了很久的棋，这人刚发现谭诺不愿意做棋子，倒想做下棋的人……呵呵，换作是我，一定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
谭耀山的一席话，让方黎脊背发冷。
的确如此，订婚被破坏，吞掉明念的这件事化为泡影，杜庞不可能善罢甘休。
“这些您就不用操心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谭诺说道。
谭耀山的表情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
“我老了，的确要被你们这些后浪拍在沙滩上了。你对抗了这么久，我承认，确实输了。”
听到谭伯父说出这种略有些丧气的话，方黎惊讶却也难过。
“不是这么回事，”他忍不住地反驳，“谭诺的反抗不是等您的这一句认输，人活着有太多要做的，如果被这一句认输框住，那实在是愚蠢，谭诺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谭耀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竟对谭诺说：“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了。”
方黎哑口无言，突然意识到谭诺讲话跳跃真的是一脉相承。
之后，谭伯父忽然吩咐上菜，而方黎很快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
即便一直有谭诺的照顾，但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安静的吃饭氛围。
他们竟然连碗筷的声音都很小，之前方黎就觉得谭诺吃饭文雅得让人没食欲，现在他面前有四位同样食相的人，可以说是没食欲Pro Max了。
这顿饭吃得他有些消化不良，等离开宅邸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胃疼。
方黎能理解谭诺为什么要离开，这样的家庭确实很压抑。
他注视着车窗外，竟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谭诺突如其来的问题，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能猜到的吧。”方黎说。
“我并没有和父亲说太多，是你昨天的一席话触动了他，”谭诺认真地说道，“他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昨天不过是强撑罢了。”
方黎还有几分怀疑，却没有继续问。
注意到谭诺在看他，那双眼睛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
“……小心开车。”方黎提醒道。
谭诺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开车，不过很快，方黎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也不是排练厅，反正不是任何他熟悉的方向。
“我们要去哪儿？”方黎问。
“容我卖个关子。”谭诺说。
方黎翻了个白眼，直言道：“你关子卖得还少吗？”
谭诺轻笑一声，没有辩解。
车没开太远，这里距离排练厅很近，是一栋漂亮的法式建筑。
方黎默许对方卖关子，也就打算让他卖到底，所以直到进入别墅内部，他也没有开口。
“不打算问一问吗？”
到最后竟是谭诺先忍不住地打破僵局。
“卖关子嘛，我要配合的。”方黎说道。
谭诺的表情颇为无奈：“太配合了。”
方黎有种得逞的窃喜，心道你也有今天？竟能栽到我的手上。
“好吧，”方黎耸耸肩，算是见好就收，“这是哪里？”
“它现在还没有名字，只是初具雏形，哦对了，”谭诺回答，“之前那个电影宣传视频，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
方黎恍然大悟。
“这里就是你创立的公司？”他惊讶地问。
谭诺摇摇头，说道：“算不上是我创立的，这里面有许多人的股份，我最多算是个牵头人。”
第159章 不谈亏欠
“无论是牵头人还是别的什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方黎握住谭诺的手，小声说道。
这栋别墅的构造与梧桐路的有几分相似，看得出刚经过打理，不过装潢和家具还保留着过去的风貌，木质地板有些柔软，人走在上面，会感觉到舒适的弹性。
木头的闷响也让方黎感到莫名的心安。
这时，谭诺回握住他的手，说：“事已至此，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可不是让你回头，”方黎挑眉说着，笑容也颇为自信，“我也打算掺一脚。”
谭诺闻言眯起眼睛，神情有些暧昧不明。
“……怎么了？”方黎小心地向后躲了半步，“不让就不让，笑得这么阴险做什么？”
“你误会了，”谭诺的笑容明媚起来，“我知道你想帮忙，可我觉得实在欠了你太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许怎么都还不起了。”
方黎有些不悦：“谁让你还了？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如果你那个时候把我赶出去，或者嫌弃我孤儿出身，或许就没有现在的我了，也没有之后的这一切。非要说，我还觉得欠了你很多……”
忽然，谭诺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道：“不说了，你我之间，不谈亏欠。”
方黎眨眨眼，算是同意。
随后，他们来到书房，这个房间很宽敞，没有太多家具，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套皮沙发，虽然有些孤零零，但仅有的家具都很讲究，很像谭诺的品味。
“我如果投资的话，年底会有分红吗？”方黎故意压抑声音，摆出一副“做生意”的架势来。
谭诺爽朗地笑了，配合地回应：“当然有了。”
“那就好，”方黎点点头，随即收起笑容，恢复了认真，“你需要什么，只要开口，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
谭诺刚想开口，方黎忙阻止说：“你不许拒绝，除非你看不上我的这点小钱。”
那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微笑着说：“方老板豪气万丈，小的敬佩。”
“贫不贫？”方黎无语凝噎。
看那人只是微笑，方黎只好严肃起来，让对方知道他不打算开玩笑。
“那间新开的饭店实际上算是你我的资产。所以说你还有一条后路，放手去做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
方黎注视着谭诺，眼见着那人的笑容里逐渐多出了一些晦涩的东西，仿佛跨越了时间的情感，逐渐变得浓烈，犹如一曲跌宕起伏的交响诗。
今天天气很好，偶尔会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打破了沉静。
“为公司起个名字吧。”
谭诺忽然说。
方黎一愣，说：“不好吧？”
“这有什么好扭捏的？”谭诺反问。
方黎被噎住了，想着起个名字而已，还是大方一点的好。
他思索起来，眉头紧蹙，双眼紧闭，绞尽脑汁，头都要炸了，吭哧半天，竟没有半点思路。
谭诺倒是有耐心，就这么撑着下巴注视着他，可越是如此，方黎就越想不出。
然而正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之间，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月白……怎么样？”
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谭诺愣了半秒，说：“好。”
方黎惊讶地眨眨眼：“真的？你不再考虑一下？”
“真的，既然是你起的，叫什么都可以。”谭诺认真地说。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随便，但语气却很认真，仿佛方黎起个“青春养猪场”之类的名字，他也会同意似的。
不过，说真的，在他心里，没有比月白这个名字更合适的了。
所以这一刻，他也不犹豫了，笃定地说：
“就这个，用你的字来命名，再合适不过了。”
谭诺笑得很温柔：“好。”
当他们的目光交汇，方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有灵犀。
他会心一笑，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
“月白先生。”
对方的笑意更浓，没有出声，而是就这么认真地凝视着他，直把他看得脸涨红。
方黎偏过头去，却被捏住下巴强迫直视对方，那一刻，他的慌乱被人尽收眼底。
“……你冷静…一点……”
话音刚落，方黎就听到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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