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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他想阻止，毕竟事已至此，逼迫克拉拉也没什么用，可他的声音竟哑得不行，只说一个字就疼得浑身发抖。
“不要讲话了。”谭诺阻止了他，手指安慰地理顺他的头发，眼底满是心疼和焦急。
方黎还是听话闭上了嘴。
只见克拉拉咬住下唇，片刻后，她低声说道：“我真的不清楚，不过我的确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个地下酒窖，杜庞吩咐过修改通风管道，让地下的酒香传到上面来。刚才的酒味那么浓，他肯定是故意加重了酒精浓度，就是为了害死方先生。”
“他妈的……”陈亭骂道，“那现在怎么办？！”
“酒精如果达到一定浓度，只要一个火星子，咱们就完了！”黄观言惊惧万状，忙上前对克拉拉说，“你既然来过，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安全出口之类的地方吗？”
克拉拉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后台有个上锁的通道，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刚刚也看了，”那位年轻导演说道，“打不开。”
“带我去看看。”陈亭说道。
话音刚落，倏地，后台方向竟传来了几声巨大的响动，好像是用斧头劈木头的声响，虽然方黎精神萎靡，但依然听得十分清楚。
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方黎头顶的灯光被遮挡，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名女子急迫的呼喊：
“小黎哥怎么了？！”
竟然是程缨？！
方黎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程缨和方奕正蹲在自己身旁，满目焦急。
不远处还有萧影，他手上拿着斧头，似乎在和陈亭说些什么。
看来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谭……谭诺……”
方黎本来就混沌，现在更是焦躁，他的视野已经模糊得不行，每次呼吸胸腔都会发痛。
他的手臂胡乱挥动着，很快，就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死死抓住。
手掌的主人搂紧了他的腰，在他的耳畔低声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是对他说，还是惊魂未定后的自我安慰，谭诺竟将这三个字重复了许多遍。
这人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方黎的不适竟缓解了些，也正因如此，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他的眼前陡然一黑，就这样，他昏了过去。
*
方黎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果不其然地又连满了管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真是流年不利，竟快成医院VIP了。
腰有些疼，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可就是这一下，就惊动了身旁那个撑着头熟睡的人。
“醒了？”对方微笑着问。
方黎的眼睛还是有些模糊，但仍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的黑眼圈。
“……我……”方黎刚一开口就傻了眼，他的嗓子哑得好像几十年没喝过水一样。
“不要讲话了，你想做什么就眨眨眼，我能猜到的。”
方黎被逗笑了，心想这家伙真是吹牛，还眨眨眼就能猜到，开玩笑。
他准备用事实打脸，所以真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对方竟拿起床头的一瓶水，默默打开，还插了一根吸管送到他嘴边。
方黎呆掉了，因为他是真的想喝水。
谭诺面带笑容，低声细语地说：“虽然方院长他们来得及时，但这次过敏还是很严重。医生建议住院一周，再观察一下。”
“不行……”
方黎听到这个消息，根本躺不住，他支撑身体打算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他讲话又沙哑，只好快速眨眼，试图让对方理解他的意思。
还有一周就是电影节了，他怎么可能安心住院？
“在此期间，你的工作会有萧影接替，电影节当天，如果你的状态允许，我会和医生商量让你提前出院的。”
方黎听着谭诺的这些话，急得抓心挠肝的。
还说眨眼就能读懂，骗子！
他的手肘费力支撑着身体，眼睛瞪着谭诺，用尽全力地说：
“不行……那是我的…我的工作……”
谭诺蹙着眉，握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躺回去。
但方黎却努力挣扎起来，他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毕竟萧影的能力，完全可以接替他。
可是他不想让杜庞发现自己住院，或许他的执着很可笑，但对他而言，这就是认输了。
“你让他去，瞧把他能的！”
突然，陈亭推门而入，脸上满是愤怒。
“方院长回去了？”谭诺平静地问，与对方形成鲜明对比。
“回去了！”陈亭没好气地说。
方黎看到这个人的视线在他与谭诺之间逡巡片刻，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这时才似乎稍稍顺了气，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你们两个，一个逞能圣母，一个腹黑恶棍，真是绝配！”
方黎有些懵逼，他和谭诺怎么惹到陈亭了，竟然把这人气成这副模样。
“我们…怎么了？”方黎艰难地问。
“你我就不说了，”陈亭说着，瞟了一眼谭诺，继续对方黎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方院长他们为什么来得如此及时？”
“为什么……？”
方黎虽然这样问，但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明明知道那里有问题，为什么还让方黎一起过去？显然就是等杜庞跑掉，彻底放弃克拉拉和爱丽丝的乐手们，你到时候再做救世主，谭诺，没想到你连方黎都利用啊！”
陈亭的话非常尖锐，方黎望向谭诺，发现他似乎不想反驳，不知是不是默认了。
方黎没有丧失理智，他平心静气地缕清逻辑，对陈亭说道：“谭诺不可能提前知道克拉拉和徐慕闻他们在那里。”
“你太小看他了，”陈亭说，“如果不是，怎么解释方院长他们及时赶到？”
“……见势不对临时通知也是可能的。”方黎说。
“信号被屏蔽了，你用什么通知？”陈亭反驳道。
“可是……”
“你猜得不错。”
突然，方黎被谭诺打断了。
他震惊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原本就因为讲话太多而强忍着的不适突然爆发，他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快要从床上翻下去了。
谭诺上前把他抱住，他用力推开那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对方，问：
“你都……知道……？”
谭诺露出了受伤的神情，手悬在半空，竟是罕见的不知所措。
随后，方黎又被谭诺环住肩膀，任凭他如何挣扎，那人就是不松手。
“知道一部分，”谭诺突然沉声说，“克拉拉和徐慕闻的事情我提前知道，只是……我并不清楚这座建筑有地下酒窖，我……”
“谭诺说的是真的。”
倏然，病房的门被推开。
竟是方奕院长。
他身后还跟着程缨，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到房间内的状况，表情就更凝重了。
“是真的，这座酒窖知道的人很少，”程缨认真地补充，“我是收到了小黎哥发的定位之后让我爸查的，查到那里的地下有个巨大的酒窖时，才发现有点不对。我又打不通小黎哥的电话，这才联系的萧副首席。”
“是的，”方奕点头说，“谭诺确实提前跟我说过，如果到了十点没有主动联系我，就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不过没等到十点，萧影就跟我求援了。这一切都是误会，谭诺是有心机，但不至于置方黎于险境。”
“方院长您不用帮我讲话了，确实是我的疏漏。”
谭诺的语气相当诚恳严肃，方黎能够看出来对方的自责。
想到刚刚突然上头误会对方的样子，他有些尴尬。
他默默捏捏谭诺的手臂，随后朝人眨眨眼。
意思是‘抱歉误会你了’。
谭诺收紧了手臂，说：“你不生气就好。”
陈亭叹了口气，说：“既然是误会，但事已至此，方黎只能住院。萧影就算能帮忙，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二提还有杜闵那么个雷，真是……”
方黎经过刚才的事情，也稍稍想通了一些。
以他现在的身体，想要承受那高强度的排练，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这也是对乐团的不负责任。
“……或许，徐慕闻和董涟，可以……”方黎试探地说。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只听陈亭似笑非笑地说：“果然圣母。”
方黎抿了抿唇，心想他承认自己圣母了还不行，这时候除了这样，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程缨忽然走近病床，注视着方黎，问：“你是认真的吗？那两个可是爱丽丝的人，董涟暗恋谭总，徐慕闻差点害你受伤，你就打算这么原谅他们了？”
“谈不上原谅，”方黎勾起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作为方黎，我不原谅，但是作为浦江爱乐的首席，我只能这么做。”
方黎很是认真。
这或许真的圣母，很值得被嘲讽，可他也深知，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程缨沉思片刻，默默点点头。
随后，她转向谭诺，一字一顿地说：“谭总，我作为一提乐手，支持方首席的决定。”
第166章 果实酸涩
方黎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有了些精神，讲话也不像之前那样疼痛费力了。
默默望向正在沙发上浅眠的方奕院长，他感觉十分羞愧。
这两天的时间，他从不曾有无人陪伴的时候，就算他想了无数办法劝他们回去休息，但都被各种搪塞了过去，到头来，他只好寄希望于身体赶快恢复。
这几天，父母和妹妹方小曦也赶过来看他，只是杜庞所言并不是威胁，那家伙竟然真的搞了一些有的没的黑料放到网上，好在谭诺的公司已经开始运作起来，虽然对餐厅营业额造成了一些冲击，但好在不是灭顶之灾。
陈知秋知道之后也果断参与进来，她保证此事绝不会影响餐厅的口碑，方黎自然相信。
只不过餐厅的业务主要在方黎的家乡，父母只好把方小曦暂时放在浦江，交由陈亭照顾。
所以方小曦时常来医院里陪他聊天，倒也不至于寂寞。
只是这段时间排练很紧张，方黎已经两天没见到谭诺了。
他因为身体状况不佳，而且输的药液里似乎也有催眠的成分，所以一到晚上就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就睡着，再醒来天已大亮。
但是他知道，谭诺每天晚上都在。
因为他能够嗅到残留在身边的那一抹熟悉的气味。
混杂在消毒水的味道中，明明是冷冽的香气，却让方黎的心平静下来。
他按动电钮，随着电机的声响，床缓缓升起，他看清了窗外的景色，那是树木的顶端，墨绿色的叶子随风起舞，竟能听到阵阵沙锤般的声响。
“醒了？”方奕似乎被吵醒了，“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吃一些流食，也能试着下床走动了。”
方黎微笑着说：“太好了。”
谁知方奕竟也笑了，说：“有点言不由衷啊。”
“这么躺着简直废人一个，”方黎无奈地说着，眨眨眼恳求地说，“院长……”
“不行，你身体还没好，今天还要输液呢。”
虽然已经预感到对方不可能同意他去排练，可这拒绝得实在太快了，让方黎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我因为过敏进了那么多次医院，已经轻车熟路了，跟你说，我都可以自己配药。”
“瞧把你能的。”方奕哭笑不得地说。
“真的！”方黎大声争辩。
方奕很认真地点头，然后默默从病房的保温柜里取出一个饭盒，打开盒盖喷香扑鼻。
竟是一盒咸粥。
方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随后，他怔怔地捧着方奕为他盛的那碗咸粥，思考要不要绝食抗议的时候，对方突然把碗端了过去，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快吃吧祖宗，”方奕语重心长地说，丝毫没有嘲讽之意，“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能以这种方式遇到你和谭先生。我和祖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只要见面，他总会提起你们。还嘱咐我，如果遇到了谭先生的后人一定要多加关照……关照本人也算是关照了吧，哈哈哈。”
方奕温柔地笑了起来，手执着地举着勺子，方黎百感交集，老老实实地吃了下去。
“老天让你们再见面，一定有他的用意，所以你好好养着才算不辜负他的苦心。”方奕说道。
方黎把碗拿了回来，默默地一口口吃掉那碗咸粥，吃完之后方奕还要给他添，被他拒绝了。
正当他打算提议出去走走的时候，病房外忽然热闹起来，很快，原本安静得可以听到风声的房间变得热闹起来。
是方小曦和陈亭，这几天陈亭成了“奶爸”，小曦也很黏他，俩人和谐得不行。
陈亭锐评：“小曦比你听话多了。”
方黎并不否认。
得知可以短暂出病房，方小曦立刻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出门时，他路过门口柜子上的穿衣镜，那乱糟糟的头发、梅干菜一样的病号服、还有手背上的滞留针……形象之颓废，简直不忍卒视。
他耸耸肩，也懒得整理，就这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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